陸清離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看到你,就會微微顫抖,這裡,”她擡眸往客廳裡環視了一週,腦中似乎有些片段,但是來之前,席慕堯告訴她,這裡是她父母的家,她有印象,也是理所應當。雖然現在她爸爸不在,但是一旦住在這裡,等到爸爸回來,就會組織陸清離帶着bobo住在席慕堯那裡。
她跟席慕堯離婚,就是被自己的父親所脅迫的。
陸清離抱着bobo,往後退了一步,依偎在席慕堯的身側,“我不想住在這裡。我還是回他那裡去住。謝謝你照顧我的孩子。請轉告我的父親,我不想再聽他的話了。”
陸清離丟下這麼一堆不明不白的話,便想帶着bobo離開。
沐文樹一把攀住陸清離的肩膀,墨色的濃眉緊緊蹙起,他反問,滿聲都是不可置信,“你說什麼?你帶着孩子去哪兒?你是我的妻子,你卻要跟他住在一起?陸清離,你把我當什麼?”
陸清離掙扎着擺脫沐文樹的束縛,“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沐文樹氣急敗壞,他有些絕望,自己在陸清離身邊守護了那麼多年,終於修成正果,陸清離卻翻臉不認人,只依賴這個渣男前夫,卻把他網得一乾二淨。如今又把bobo帶走,這是徹底要跟他決裂了麼?
沐文樹不停的告誡自己,要冷靜,要冷靜,可是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他還要怎麼冷靜?他冷靜不了!“陸清離,如果今天,你帶着bobo離開我,我就再也不會守在你身邊,等着你在難過傷心的時候,回頭看我一眼。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會在你回頭的時候原封不動的等着你。我也是人,我是個男人!你又沒有想過你這麼做,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陸清離,有一天,我也會離開,我也會消失。我不能一直等着你偶爾的眷顧。我要的是你,是你啊!是你與我相愛相守一輩子,而不是我一直看着你決絕的背影!”
陸清離只覺的呼吸有些凝滯,連帶着左胸口的那顆心臟也被什麼東西重重的壓着,她幾乎是奪門而出門而出。那種滿天鋪地的沉重和一陣陣傳來的頭痛欲裂,幾乎讓她站立不住。她想不起來,真的想不起來,爲什麼要一直這麼不停的來逼她。爲什麼他不能像席慕堯一樣尊重自己內心的想法!她怕痛啊!她也需要人體貼呵護啊,而不是像個罪犯一樣,戰戰兢兢的每日每時每刻面對着別人的逼問,不停的去回憶那些讓自己痛不欲生的東西!
席慕堯匆匆跟在陸清離身後上了車,沐文樹站在別墅裡,看着車子緩緩離開,好久好久,都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秀兒小心翼翼的走過來,喚了一聲,“姑爺……”對於小姐這樣的變化,她看得是目瞪口呆。她跟在付慧亞身邊多年。幾乎是看着陸清離和沐文樹在一起的全部過程,如今一雙情侶,就此錯誤的決裂,她心裡也只能感嘆一句,造物弄人,世事無常。
沐文樹待在那棟沒了陸清離的別墅裡,寢食難安,他索性叫秀兒好生看管着這座別墅,自己搬回了原先自己的買的那棟房子裡。
只是這棟房子也是當時陸清離陪他一起去買的,她們曾經在陽臺上吃火鍋喝啤酒。每一個角落,都充滿着他與陸清離的回憶。
現在的沐文樹每每看到能夠讓他想起陸清離的東西,都會覺得心房被人狠狠的攥在手心,用力的擰着,難以呼吸。
他有些承受不住。
陸景豪只是高血壓纔會在聽到陸清離住院的消息之後昏厥,在醫院靜養了幾天之後,身體便已恢復平日的樣子。
他看着正在幫他收拾東西的許老太,猶豫着開口:“我想回北京去看看清離,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許老太擡頭看他一眼,笑了笑,疊着手裡的衣服,“一定會沒事的。這丫頭有福氣,命理有貴人相助。我也跟着你去看看那丫頭。”
陸景豪鬆了口氣,他要的就是許老太這句話。他微笑着點點頭,正好清歡和簡陽辦理好出院手續,剛回病房。
陸景豪便叫他們去訂機票,明天就回北京。
清歡擔憂的問道:“爸爸,你的身體吃得消麼?剛出了醫院,要不在家多住兩天,再回去?”
陸景豪一擺手,“不用,我的身體很好。早點看到你姐沒事,我好早點回來。”
清歡沒有再多勸,陸景豪一旦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輕易更改。
本以爲看到陸清離平安無事,在北京住上兩天就回廣州。畢竟北京的氣候乾燥,霧霾多,不適合陸景豪的身體休養。
可是事情,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回到了付慧亞的別墅,敲開門,只有秀兒在家。陸清歡攙扶着陸景豪往裡走着,隨口問道:“我姐呢?文樹哥哥呢?”
秀兒囁嚅着把發生過的一切都告訴了他們。陸景豪一聽陸清離失憶,並且帶着bobo跟着席慕堯走了,十分震驚。許老太連忙撫着他的胸口,給他順氣,安撫着:“你別急啊,聽聽小姑娘怎麼說?清離怎麼會扔下文樹,自己走了呢?”
秀兒連忙告訴他們,陸清離雖然身體無大礙,但是失憶了,什麼事情都不記得了。
陸景豪要把陸清離帶回來,許老太卻說,既然陸清離住在席慕堯那裡,連家都不回,說明現在清離只想起席慕堯一個人,他們需要好好的想個辦法,幫助陸清離來恢復記憶,至少要把陸清離帶回家。
席慕堯看到門外站着的陸景豪和一個老婦人,微微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陸景豪竟然會出現。不過轉眼一想,便坦然了。他現在怕什麼?是陸清離自願留在這裡的,他咩有強迫陸清離。
就算是陸景豪來了,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席慕堯面上帶着禮貌周到的笑容,將陸景豪和許老太迎進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並親自沏了茶給陸景豪和許老太。
陸清離正抱着bobo從房間裡出來,剛準備下樓,看到客廳的有人坐着,便轉身準備回房間。
許老太站起來,喊了一聲,“清離丫頭!”清離沒有任何反應,頭也不回,腳下的步子沒有一絲停頓的回到房間。
許老太微微尷尬着,沒有想到陸清離見到他們的反應會冷漠冷淡至此。
席慕堯解釋道:‘清離她現在不喜歡見人。只要有人在,她就會抱着孩子回房間裡去。哪怕是我的秘書,或者快遞小弟,也都一樣。”
陸景豪一聽這話,很不高興,他跟許老太,哪個是外人?怎麼能跟席慕堯的秘書和那些快遞小弟相提並論?
“把他給我叫下來!”陸景豪正襟危坐的命令道。
席慕堯有些爲難的喊了一聲“爸”,被陸景豪一瞪眼,噤了聲去樓上敲門,“清離,出來吧,有人要見你。是你的父親。”
門內響起腳步聲,席慕堯以爲她會出來的時候,陸清離卻在房間裡將門反鎖。“我誰也不想見。你讓他們回去吧。”
席慕堯將原話告訴給陸景豪,陸景豪立時生了氣,蹬蹬蹬的上樓,去擰門鎖,卻受到阻礙。陸景豪大力的拍着門,“陸清離,你給我開門!”
許老太踮着腳尖跑上來,拉着陸景豪,“哎呦,你好好說啊!你這麼大聲會嚇到孩子的!”
陸景豪放低了聲音,“清離,我是爸爸,跟我回家。”
房間裡連腳步聲都沒有響起,根本沒有人回答。
陸景豪蹙眉疑問的目光看向席慕堯,席慕堯上前敲了敲門:“清離,你爸爸在門外,開門好麼?”
陸清離極度不悅的聲音傳出來,“我說過,我誰也不想見。你讓他走吧。”
陸景豪一向是發號施令的人,什麼時候受過這麼被人拒之門外的待遇,他擡腳踹了門,“陸清離,你給我把門打開!”
陸清離惱羞成怒,踏踏幾步走過來將門打開,抵在門口,大聲吼道:“我說過,我誰也不想見!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我不是小孩子!我有自己的思想!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該怎麼做!你爲什麼總要干涉我的生活!”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陸景豪吹眉毛瞪眼睛的看着陸清離,“你知道你在幹什麼,爲什麼你會在這!”
陸清離不勝其煩,不待陸景豪說完,便“砰”的一聲把門撞上,將陸景豪再次拒之門外,任他怎麼敲門,也不做出任何迴應。
陸景豪氣呼呼的,被許老太安撫着扶下樓。許老太說:“現在,可能孩子自己還沒接受她失憶這個事實。我們得給她時間。”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席慕堯,輕聲道:“只要知道清離在這裡平安無事就好了。她總會想明白的。曾經做出過什麼選擇,相信丫頭都是深思熟慮過得。再次面臨同樣的抉擇,她最終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陸景豪最終還是被許老太勸走,離開席慕堯的別墅。
陸清離的房門一直關着,直到傍晚,bobo睡醒了,覺得餓了,哇哇大哭起來,陸清離只好抱着bobo打開房門走出來。
席慕堯一早聽到bobo的聲音,便拿着奶瓶去廚房衝奶。他搖着衝好的奶粉,在手背上試過溫度,從廚房裡走出來,遞給坐在沙發上等候着的陸清離。
陸清離擠出一個笑臉,對席慕堯說了聲謝謝,便扶着奶瓶餵給bobo喝,可是陸清離不開心,甚至是心不在焉。bobo吐出奶嘴,奶漬順着嘴角流到了衣服上,陸清離也沒有發覺。
席慕堯無聲的嘆了口氣,抽了幾張抽紙去沾bobo胸前的奶漬。
陸清離回過神來,盯着bobo重新餵奶。陸清離將空了的奶瓶遞給一直站在旁邊的席慕堯,d低聲請求道:“我想去看看我們原來生活過的地方。”
就算之前的回憶再不美好,她也不能沒有過去。那些自稱是她的父親,她的愛人的陌生面孔,她一個都沒有印象。
席慕堯點頭應了,打電話,叫人找來一個保姆,明天在家看管着bobo。而他將帶着陸清離出去。
第二天早晨,天還矇矇亮,陸清離便毫無睡意的睜開眼睛。也許是要看到自己的過去,她有些激動,又有些惶恐。
看到自己的過去,就像看到自己的未來一樣,對於她來說,都是一種對未知的探秘。
席慕堯開車帶着陸清離去了他們曾經舉辦婚禮的酒店。這裡他們舉辦過兩次婚禮。每次都多多少少有些意外的情況發生。
比如第一次,陸清離弄壞了自己的新娘頭紗,在婚禮開始的前十分鐘內,派人去買頭紗。比如第二次,陸清離險些跟着沐文樹遠走高飛,留下他和陸景豪面對這一場盛大婚禮變成盛大笑話的可能。
當然,在席慕堯的講述裡,不可能會出現這些意外,席慕堯會給她編織一個最完美的美夢。所有的瑕疵和意外都會被掩蓋隱瞞。呈現給陸清離的是舉世無雙的*愛與美好。
“那時候,我們的婚禮,北京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是西歐基團的總裁,而你的父親是當時的市長,這場門當戶對的婚禮,被衆人所讚譽。你穿着露肩的白色婚紗。後面的裙襬,由五個小花童牽着,足足有兩米長,上面綴滿了細碎的鑽石,都是名家手工打造。你的戒指,是專門派人爲你打造,全世界僅此一枚。但是,不知道那枚戒指,被你收藏到了那裡?離婚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你戴過。”
“這裡,”席慕堯帶着她去了更衣室。“還記得麼?在登場前,我過來看你,你笑我說,緊張什麼?連領帶都歪了。”席慕堯牽着陸清離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領袋上,“你的柔軟的小手滑過我的喉結的時候,我竟忍不住去吻你,最後嘴脣上蹭了你的口紅,一出門就被我的伴郎看到。他要擦掉,我不許。當我們在宴會廳出現時,你看到了我脣上屬於的的口紅,忍不住羞紅了臉,想要伸手去擦。我緊緊的握着你的手,走過了紅地毯。讓衆人見證了我們的結合。”
陸清離笑了笑,“是嗎?原來我們的婚禮那麼幸福。真叫人羨慕。”
席慕堯親暱的摸了摸她的頭頂,笑道:“你喜歡,我就再給你一個比那個更好的婚禮。只要你喜歡。”
陸清離笑着,看了一眼更衣室裡簡潔的佈景,率先走了出去。
接下來席慕堯又帶着她去了很多他們曾經一起生活過,有過回憶的地方。並且在他們第一次約會過的西餐廳用了餐。
陸清離用餐巾輕輕的沾了沾脣邊,淡聲道:“我以前在哪個學校上學?”
席慕堯擦嘴的動作一頓,他擡眸看了意暘陸清離,她的眼中冷靜而自持。這麼一上午帶着陸清離去了那麼多地方,他沒有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任何從心底裡發出來的由衷的歡喜和開心。
席慕堯擡起嘴角,對着陸清離笑了笑,“今天下午,我想你陪我去公司,可以麼?這幾天,沒有去上班,有些事情亟需我去處理。明天早上,我接着帶你去以前你常去的那些地方。”
陸清離定定的看着席慕堯,半晌,緩緩的點頭,“好。我陪你去公司。”
從餐廳出來,席慕堯開車帶着陸清離去了公司,只是一下車,陸清離在車外頓了頓,看着偌大的公司大樓,有些出神。
席慕堯牽起她的手,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陸清離用手在眼前擋了擋,笑的有些不自然,“不知道,可能是擡頭看了一眼,那幾個字泛着光,晃得我眼睛有些疼。”
席慕堯擡手擋在陸清離的眼前,溫聲道:“對不起,我應該帶把遮陽傘的。我不用,所以一時沒有想到。”
陸清離扯下他的手,“沒關係。陽光不是很強烈。謝謝你。”
席慕堯牽着陸清離一路走進公司大樓,站在總裁專用的樓梯裡,陸清離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叫囂着不適應,不舒服,不安心。她忍不住往席慕堯的身邊靠了靠,垂下眸子不去看四面鏡子一樣的廂壁上自己的影像。
她不喜歡這裡。
這個念頭挑出來的時候,陸清離被自己嚇了一跳,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想法?這不是她前夫的公司麼?她們不是很相愛麼?不是被父親拆散了,纔會離婚麼?她們之間還有個孩子。
陸清離不傻,她是失憶了。可是紙上和情商並沒有降低。這裡一定發生過什麼令她覺得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她纔會這麼不喜歡這裡。
跟着席慕堯走到總裁辦公室,看到辦公室外面的秘書辦公區,陸清離心裡更不舒服。她不動聲色的將所有人看在眼裡,腦子裡沒有出現任何圖像。
坐在總裁辦公室裡,陸清離玩着席慕堯遞過來的平板,隨意的划着,百無聊賴,擡頭看了一眼,坐在辦公桌前的席慕堯埋頭看着文件,眉頭緊緊蹙起,不時的在紙上記錄些什麼。口
陸清離起身,手剛摸上把手,席慕堯的聲音便從後面傳來,“清離,你去哪兒?”
陸清離回頭,淡聲道:“我去洗手間。你忙吧,不用管我。”
陸清離走出總裁辦公室,並沒有去洗手間,而是乘坐電梯,徑直到了公司大廳。
走出這棟雄偉的辦公樓,陸清離才深深的換了一口氣。明明沒有什麼,可是她總覺得那個地方太壓抑,憋得她無法自由呼吸。
她隨意的選了一個方向,往前走着,碰到十字路口,向前,還是向左向右,都是看心情。
反正去哪裡,都一樣。
人羣喧囂,車流不息。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快速而有規律的變化着顏色,指揮着人們的走走停停,拐彎前進。
沒有人會選擇從十字路口倒退着走向另一個方向。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物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推動着,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會在你回頭的時候原封不動的等着你。我也是人,我是個男人!你又沒有想過你這麼做,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陸清離,有一天,我也會離開,我也會消失。我不能一直等着你偶爾的眷顧。我要的是你,是你啊!是你與我相愛相守一輩子,而不是我一直看着你決絕的背影!
----陸清離,有一天,我也會離開,我也會消失。
----清離,我會一直守護着你,只要你一回頭,就會看到我在你的身後。
陸清離的眼前突然冒出那天沐文樹悲慟的面孔,是誰說過會一直守護在她身邊,只要她需要,便會出現?是他麼?是不是他?陸清離不自覺的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停下來,雙手上擡捂着耳朵,試圖趕走並遠離這些讓她心煩意亂的聲音。
當執勤的交警走過來,不知說了些什麼,並拉着她走到路邊。陸清離的眼神迷茫着,空洞而無法聚焦。她怔愣着木訥的轉動着僵硬的脖子,看了一眼身邊正對着對講機不知嘴脣扇動,卻聽不到他在講些什麼。
陸清離放下雙手,擡着沉重的步伐,緩緩的向前挪去。
當一陣歡樂的喧囂聲出現在她耳邊,無數個學生從校門裡蜂擁而出,走到她面前時像是涔涔流動的水流在遇到水底的鵝卵石,分流而過。
當大批的學生離開,從學校的電動門裡看進去,操場上三三兩兩的學生在操場上緩慢而悠閒的踱步交談,或者是踢足球。
似乎有個男生奔跑着朝她而來,他的身後便是陽光,爲他的周邊鍍上了一層金光,面容隱在陽光找不到的地方,陸清離無法看清。她彎起嘴角,似乎冥冥之中,就是認定,朝她跑來的那個男生就是她要尋找並且等待的人。她還看到了他因奔跑而*的汗珠,被他遠遠的泡在身後,在陽光照耀下的空氣裡,散發出五彩華光。
她笑着,往前走了幾步,想要看清男生的面容,可是男生只是一直在往她這邊跑過來,卻似乎永遠倒不了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