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嶽雨站在建康高大的城牆上,遠眺正逐漸消失在江面上的船隊。
知道西夏戰敗的消息後,我和軍部連夜召開了會議,會議結果認爲我軍同蒙古人的直接紛爭將不可避免,但在如何應敵上產生分歧。餘介和尚懿堅持認爲,此刻應當收縮兵力防守,而云鋒和嶽風兩人認爲不能如此消極,應當適當出擊,保持我軍的主動。
我傾向於後者,爭論一番後,最後決議將京兆和利州分爲兩個戰區,採取積極防守的戰略應對蒙古人的威脅,並命令餘介和墨人兩人立即結束在建康的行程,即刻前往京兆和利州進行備戰。
根據我的提議,決議通過了調川中馬光祖,向士壁二部,運送物資到利州的耶律天石,明濤二部,以及青龍軍團趙範部的三萬騎兵,黃龍軍團墨平部的兩萬步兵做爲增援部隊去利州協防,各部增援部隊全部抵達利州的時間預計爲一個月左右。並同時命令師夢龍部立即穿過鳳翔路,去接應臨洮府的長空無忌,兩部匯合後,師夢龍接任臨洮府的指揮,負責臨洮府的防務,全權負責臨洮路的所有事務。
此刻就是最後一批黃龍軍團的將士登船前往重慶府,在那裡集合後,再開往利州。
我一直注視着遠處的江面,直到船隊消失在視線中後,我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回頭看向嶽雨。
此刻嶽雨一身大將裝束,顯得威風凜凜,雄姿英發,比之他身穿便服時的儒雅氣質,別是一番氣勢。
看到我望他,嶽雨低聲說道:“皇上是不是還在擔心?”
我嘆了口氣,反問道:“你知道朕擔心什麼嗎?”
嶽雨輕輕的說道:“皇上是擔心師夢龍將軍不能按照預定計劃增援長空無忌,不知屬下猜的可對?”
我讚賞的說道:“這麼多將軍中,只有你和彩雲看出臨洮府的重要,如果我們要爭取整個西北戰局的主動,臨洮府是非要不可,可惜,餘介要是有你這份認識,朕也不會這麼擔心了!”
嶽雨明白我在說什麼,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其實餘介將軍的本意並不是反對皇上,而是根據以往和蒙古人交手的經驗判斷此刻出兵臨洮路有些冒險,就屬下看來,京兆有餘介將軍在,無論是金人還是蒙古人,都休想越雷池一步!只要師夢龍將軍能穩守臨洮府,整個西北戰局我軍就處於攻守皆宜的局面。”
我毫不掩飾的憂慮道:“問題就在這裡,師夢龍守城的能力百倍於長空無忌,但他最大的弱點就是有些猶豫寡斷,顧慮良多,雖然軍部已經嚴令他立即行動,可是如果他的行動有所遲延,後果難料?”
嶽雨沒有接口,我看的出來,他對我這個評價並沒什麼意見。
氣氛頓時安靜下來,我一時也沒心情開口說話,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心思翻騰個不停。
“郭風應該還有一戰之力,如果他能牽制一下蒙古人,也許情況會有所改觀!”嶽雨低沉的話語打斷沉默,只是聽他的語氣也知道,他對此並沒有抱什麼希望。
郭風剛遭遇重創,短時間內他需要做些修整,何況他和西夏結怨如此之深,用他,或許不等蒙古人來,我們就和西夏人幹上了,這對目前局勢是非常不利的。
嶽雨他其實和我一樣,也做了最壞的打算,說這話,安慰我多過實際用途。
我瞭解的看了他一眼,望着江水說道:“戰局瞬息萬變,如果可以選擇,朕絕不會在這種時刻和蒙古起衝突!”
嶽雨奇怪的反問道:“在皇上心中,那個成吉思汗真的如此可怕嗎?”
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身說道:“天色晚了,走吧!”
回到皇宮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我感到心情一時難於排解,於是就站在御花園中,欣賞天邊的落日。
看着天空的太陽慢慢的移入雲層中,變成一個紅豔豔的圓球,周遍的雲彩豔紅如血,如同剛從戰士身上噴灑出來的血水,火熱,淒涼,毀滅前的剎那光輝,或許可說是絢麗,但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含蘊其中的悲涼,一種有心無力的惆悵,就向我此時的心情一樣。
“皇上,吳大人求見!”
我收回看天邊的目光,望了一眼遠處的吳武,點點頭,示意讓他過來。
吳武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臉上有掩飾不住的憂慮,一看到我就急着說道:“參見皇上,微臣奉命和金國接洽西北事宜,已經有迴應了。”
我注視了他片刻,輕描淡寫的問道:“金國是否不同意派兵增援慶原府?”
吳武點點頭:“確實如此,金國那邊只是同意督促西夏堅守城池,並且配合我軍在慶原的作戰,至於增兵慶原,情報共享等要求,他們說暫時不能決定,估計是婉拒之詞,希望很小!”
我對這個消息並不覺得有什麼意外,淡然說道:“記得朕說過的卞莊刺虎嗎?此刻在金國看來,我們和蒙古的分別只是小老虎和大老虎,他們當然希望我們拼的兩敗俱傷,好讓他們可以放心收復河北等地!”
吳武沉吟片刻,才說道:“如果金國不能在這次抗蒙上出大力,我軍的壓力將會增加一倍以上,而且西夏此國信譽不佳,同我大宋的關係也十分惡劣,師夢龍將軍此刻率軍入臨洮府,如果出現問題,我軍應變恐怕有延誤,不如讓先期抵達利州的增援部隊隨後增援,皇上以爲如何?”
我掃了他一眼,讚許的說道:“你的提議不錯,現在秦州和鞏州都在我們手上,不如這樣,讓耶律天石進駐鞏州,明濤進駐秦州,做爲師夢龍的後援,對了,聯繫馬肩龍的人有消息嗎?”
吳武搖頭道:“還沒有,不過屬下以爲此事應該不難,此刻形勢如此,馬肩龍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應該不會自毀退路!只是皇上可否讓郭風將軍此刻忍讓一些?免得因爲一些不必要的紛爭,引起一些意外的變數。”
我爽快的說道:“此事朕早就做了,況且郭風現在也需要休整,你看利州這些將領中,誰可以主持利州的大局啊?”
吳武平靜的說道:“皇上心中不是有了人選嗎?趙範將軍忠誠勇敢,治軍嚴謹,而且不畏強敵,有他主持利州軍務,皇上可以放心!”
我被他說的心情大好起來,拉了他一下,然後向一座涼亭走去,吳武跟在我後面,半晌沒有開聲。
等我坐下後,我才發現吳武的臉上似乎浮現出一種疑難,似乎欲言又止,有什麼顧慮似的。
“你想說什麼?”
“皇上,屬下這些日子一直在關注慶原路的蒙古人情況,可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收到確實消息,屬下覺得這個裡面有蹊蹺,會不會是慶原路的蒙古人,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是蒙古人用的一花招?”
這個問題我其實也考慮過,所以我很快的回答道:“無論是虛是實,成吉思汗這麼做的目的無非就是想爲他南下探明情況,慶原路地形平坦,如果成吉思汗欲南下,這裡當是首選,其次纔是臨洮路,但秦鞏二州難攻,鳳翔路地形複雜,勢力糾結,總體而言,都不如慶原路理想,所以朕才同意將紅龍軍團大部留於京兆!”
吳武看了看我,猶豫了片刻,才帶些遲疑的說道:“皇上既然想到了,看來是屬下多心,皇上若沒別事,屬下想回軍部發布皇上的旨意。”
我擺擺手:“你去吧,另外,讓馬光祖和向士壁進軍速度快些,爭取在十日內抵達天水軍,同時督促天水軍的守將張宣,讓他儘快將物資送達秦州。”
“微臣明白,微臣告退!”
吳武離開後,天色已經變成微藍色,雖然和吳武談了一會兒,我對西北的擔心有增無減,總是覺得算漏了什麼,但又說不上漏了什麼,無論怎麼看,成吉思汗如果想南下,慶原絕對是優選,我避開其鋒銳,謀事於臨洮路,進而威脅其後路的戰略並無什麼錯誤,到底是什麼地方沒考慮到了?
想了半晌沒有答案,最後只得無奈的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軀體,轉身前往後宮,準備去找彩雲聊聊,或許可以得到什麼啓示也說不定。
還未接近彩雲宮,我就聽到裡面傳來呼呼的破風聲,聲音並不算很大,但在這個安靜的環境中卻聽的十分清楚。
我悄悄的走了進去,制止了幾個想叫我的護衛,望向正在屋前草坪上翻騰的銀色長龍,還沒等我剛清楚,這條長龍就突然而止,彩雲清脆響亮的聲音傳了過來:“表哥這麼晚過來,是否有什麼事情?”
彩雲一邊說,一邊向我這邊走了過來。
此刻的彩雲一身輕便的裝束,將她健美勻稱的身材表露無遺,額頭微微見汗,但呼吸卻還平穩,綿長細密,似乎並不覺得多麼累。
“你的功夫有長進了!”我含笑說道。
彩雲將手中的長槍交給護衛,沒好氣的說道:“我可沒表哥這麼命好,表哥這麼晚來找我,是不是還在擔心西北那邊?”
我毫不隱瞞的點點頭:“情況似乎很不妥,慶原路的蒙古人實在太詭異,讓朕很是不放心,雖然這次金國和西夏都表示了合作意向,但情況是不是真的能如我們所想,朕實在是很擔心!”
彩雲接過毛巾擦了一下額頭,一指旁邊的石凳:“表哥坐下說吧!”
我依言坐下後,彩雲才淡然說道:“如今問題的關鍵不在金國和西夏上,而是要看蒙古人如何應敵,表哥想當卞莊,金國和西夏更想我們和蒙古拼個兩敗俱傷,所以此刻的主導並不在我方,而在蒙古人那裡!”
彩雲說完,將手中的毛巾遞給護衛,然後輕鬆自然的在我對面坐下,半點沒有認同我是皇帝的自覺。
對她這種作風,我並沒有感到什麼不滿,反到有種親切,關心的說道:“你不如先去洗個澡吧!”
彩雲沒好氣的看了我一眼,不滿的說道:“現在談論的事情何等重大,表哥怎麼還有這樣的心情,戰場之上,死生之地,一步不慎,就會導致無數人喪命,表哥怎麼能以這種心態視之?”
我被她義正詞嚴之舉說的啞口無言,苦笑着說道:“關心你也有罪?算了,那你認爲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彩雲肯定的說道:“此刻西北的關鍵還是在臨洮府上,如果師夢龍能比蒙古人快了一步的進入臨洮府,那麼整個西北,我們可說立於不敗之地,無論西夏還是金國,他們都將承受蒙古人的主力進攻,反過來說,臨洮府失去,我軍在鳳翔臨洮兩地就會陷入被動,到時蒙古人就可以多路出擊,導致我們首尾難顧,如果情況惡化下去,西夏有可能屈服,到時我軍的處境就很不妙!”
類似的話在討論西北情況的軍部會議上都說過,聽到彩雲此刻還是這麼說,我微微有些失望的說道:“就這,難道你沒有別的看法了?”
彩雲自信的說道:“此點纔是問題的關鍵,如果臨洮保不住,整個西北戰略都要重新考慮,現在說什麼也是白搭!”
我沉吟片刻,帶些不確定的說道:“蒙古人此刻剛擊敗西夏,他們應該沒這麼快揮軍南下,更何況,比起臨洮來,慶原路似乎更好一些,他們恐怕不會舍易就難吧?”
彩雲突然直直的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思索和警覺,我被看的非常不自然,疑惑的問道:“怎麼了?難道朕身上有什麼問題?”
彩雲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才搖頭道:“我沒表哥這麼樂觀,我詳細研究過西夏戰敗的情況,總體上來說,西夏人在指揮上雖然出現了很多的問題,但反過來說,如果不是蒙古人的指揮很得宜,他們也未必會敗。我感覺的出,這次蒙古人的指揮比起博魯和託雷來,雙方不是一個級別的人物!”
聽到這個,我啞然失笑:“當然了,這次是成吉思汗親自指揮,當然不一樣!”
“表哥既然知道是他,爲什麼此刻還心存僥倖?”
彩雲此刻的眼神若利箭一樣,讓我心中的不安更是強烈,好半晌,我纔有些反駁的說道:“朕心中從來都沒有放鬆對成吉思汗的警惕,只是此刻從慶原進兵,比從臨洮進軍要方便快捷的多。成吉思汗用兵向來講究快速機動,沒理由這次會饒一個大彎,如果是這樣,那還不如……”
彩雲靜靜的聽我說,臉上的表情既不急噪也不欣賞,只是靜靜的看着我,讓我越說越沒把握,最後只好不說了。
沉默了片刻,彩雲才輕聲嘆息道:“表哥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如何可以說服別人,如果表哥不是猜測到成吉思汗可能進兵臨洮,爲什麼此刻對西北的局勢如此擔心,其實表哥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只是表哥不願意相信而已!”
我猛的站了起來,注視了彩雲片刻,又轉身在院子中走了起來,過了許久,我才說出一個纏繞在心尖很久的疑難:“你說,我要不要讓師夢龍停止增援臨洮?”
彩雲沒有馬上回答,以手託額的考慮了片刻,才搖頭道:“不行,就算我們知道成吉思汗要從臨洮進兵,師夢龍將軍還是要增援臨洮,不然我們就只能被蒙古人壓着打,難於爭取主動!”
我知道這已經是最後的結論,雖然我心中知道,但我一直不想去想。
良久之後,我才無奈的長嘆道:“朕再給師夢龍一道加急公文,讓他務必要小心,希望對他有幫助!”
彩雲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不忍,帶點安慰的說道:“或許情況沒我們想的那麼糟!”
我看了她一眼,搖頭道:“別人或許有可能,但成吉思汗卻難說,希望師夢龍不會這麼倒黴,直接碰上他吧!”
話落,我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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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原路,寧州城外的荒坡上,金合達以手搭涼棚,望着遠處波瀾起伏的山嶺溝壑,心中的念頭翻轉個不停。
十二天了,整整十二天了,自從哪天晚上意外的碰到蒙古人之後,就再也沒有得到蒙古人的半點消息,那支蒙古人猶如消失了一樣,似乎他們根本就沒出現過,無論如何偵察,結果都是零,實在是太蹊蹺了。
老實說,如果不是自己親眼見到,估計自己這會兒也會懷疑是不是情報有誤,可是哪天晚上的事情又是如此清楚的印刻在自己的腦海中,自己可以肯定,那支部隊絕對是蒙古人,這是毫無疑問的。
可是現在卻發生這種事情,不僅是他感到困惑,更重要的是,朝廷和宋國那邊都在等着他解釋,他說有蒙古人,可是蒙古人到底在那裡?
這個問題別人不會替他回答,就算完顏雲花信任他也一樣,沒有證據,空口白話,不僅皇上那裡過不了關,謊報軍情,欺騙盟友,這也是項大罪,誰都知道現在宋國兵強馬壯,火器犀利,皇上現在根本不敢得罪他們,如果宋國認爲自己騙了他們,天知道那個趙昀會如何做!
或許皇上會殺了自己討好他們吧!
金合達的嘴角露出苦笑,若非是迫不得已,自己也不會冒險帶部隊出來尋找蒙古人,沒有堅城,就算金人比蒙古人多幾倍,也是毫無勝算,這點,他很清楚。
那天晚上和蒙古人遭遇應該就在寧州附近吧,當初若不是自己心切撤離,也許還會得到一些蛛絲馬跡,但現在,自己就站在那天的戰場上,可是除了一些紛亂的馬蹄證明曾經有不少騎兵來過這裡外,其餘的就只有一些血跡證明這裡發生過戰鬥,除此外,什麼都沒有。
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放下手,金合達陷入沉思中,左思又想,總是猜測不透蒙古人爲什麼會消失?就算他們躲在山中,可是在自己和宋國的探子尋找下,總會有一些消息傳來的,但現在卻是沒有,這樣的情況只有三種解釋,一是根本就沒有蒙古人,二是有人將蒙古人藏了起來,而且藏在別人想不到的地方,三是蒙古人哪天來了後又回去了,所以找不到他們。
第一種解釋可以放棄,但二三兩種卻有不少地方解釋不通,如果有人將蒙古人藏了起來,是誰?在慶原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如果蒙古人回去了,那又是爲什麼?難道他們到慶原路來,僅僅只是來看一下嗎?
不對,那天晚上,自己明明看到那麼多火光,看樣子,蒙古騎兵的人數應該不低於萬人,這麼多人,絕不可能僅僅只是到慶原路來看一下,而且他們是如何到達慶原的也很讓人想不通,邊境的部隊並沒有發現蒙古人入侵,難道是河北那邊的蒙古人?
想到這個,金合達自己都覺得不可能,如今河北的蒙古人剛剛恢復了元氣,而且朝廷正有意河北,蒙古人不會這麼苯,而且就算他們要來,也要經過自己的防區,要想無聲無息的穿過自己的防區,除非他們會飛。
如果蒙古人進慶原路是有人掩護,借用某種名義將其偷放進來,然後加以掩飾,欺瞞了自己的耳目,使得自己不能得到確實的消息,這到是有可能,可是還是那個問題,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或者哪天晚上,如果不是自己追剿狂風匪盜,或許根本不會和這支蒙古人碰到,當時的碰面對我們雙方來說都是一個意外?這支蒙古部隊本來是帶有特殊使命潛入慶原路的,但是卻被自己無意中撞到,他們爲了掩飾自己的目的,就在某人或者某個勢力的掩護下藏了起來,等待着其他的機會?不然他們爲什麼還要如此細緻的清理當時的戰場,他們的目的就是要讓別人不能肯定他們的行蹤。
但到底是什麼人了?
金合達逐漸感覺到自己的思路清晰起來,似乎有什麼關鍵問題就要被他抓住,但又想不出關鍵在那,一時陷入思維死局中去了。
看到金合達一個人在那裡發愣,站在一邊的慶原路監政事,元帥右都監,寧州知事王仲仁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再也忍不住了,走了過去,對着金合達說道:“合達將軍,今天已經看了不少時間,不如先進寧州休息一下,下官再派人去周圍看看,一有消息就通知將軍如何?”
金合達被他的話所驚醒,有些不悅的看了他一眼,但也不好說些什麼,畢竟王仲仁此刻還是慶原路的最高軍政指揮,就算自己,也不能不給他面子。
當下點點頭道:“也好,對了,王知事派人來這邊打掃戰場的時候,可發現什麼異常嗎?”
王仲仁愣了一下才說道:“下官不是早就告訴將軍了嗎?下官派人來清理戰場的時候,就只發現了幾具狂風匪盜的屍骸,至於將軍說的蒙古人和我軍屍體統統沒有看見,此事下官已經告訴聖興公主,將軍難道不知嗎?”
金合達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含混的說道:“是啊,我剛纔忘了,走吧!”說完,當先向山下走去。
王仲仁再抹了幾把汗水,也跟了下去。
接近寧州的時候,金合達看到寧州城外有兩座兵營,旗幟高飄,好不威風!
金合達很自然的將目光投到那邊,看都沒看此刻正在城外迎接他的寧州官員,徑直的對王仲仁說道:“先不忙進城,到軍營那裡看看,聽說王知事治軍頗有手段,也讓合達開開眼界!”
王仲仁面露爲難的謙虛道:“將軍過獎,合達將軍長安一戰,殺的數十萬蒙古人丟盔棄甲,狼狽不堪,下官這點微末伎倆那敢在將軍面前賣弄,何況此刻寧州官員士紳已經等了將軍不少時間,將軍一向仁和,又豈忍心讓他們久等,不如將軍先去寧州,至於軍營,如果將軍真的感興趣,明日來看就是,下官還可讓他們操練一番,請將軍訓示了!”
金合達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遠處正掛彩飄帶迎接他的官員士紳,漫不經心的說道:“反正此刻已經遲了,再遲一會兒又何妨?王知事且隨我來,其他的等會兒再說!”
看到金合達不容拒絕的氣勢,王仲仁只得無可奈何的說道:“既然將軍堅持,下官這就帶將軍去,只是軍營內不準騎馬,請將軍將馬匹放在這裡如何?”
金合達微微一笑,乾脆利落的下馬,趁王仲仁沒注意的時候給一個護衛做了個手勢,然後跟隨王仲仁前往左邊的軍營。
剛一接近軍營,金合達就感覺到一股濃烈的殺機撲面而來,站於營寨外的士兵個個精神飽滿,眼神鋒銳,握着兵器的手猶如鋼鑄一般,堅強有力,讓人一見就覺得這樣的士兵決非等閒。
看到他們接近,一隊巡邏的士卒走了過來,爲首的小校顯然認識王仲仁,一見他就連忙行禮道:“知事大人!”
王仲仁點點頭,一指金合達說道:“這是我大金國赫赫有名的金合達大將軍,你去告訴王都護,讓他準備迎接大將軍!”
這名小校聞言,看了一眼金合達,什麼也沒問,應了聲是,然後就轉身跑進營寨,王仲仁轉身對着金合達說道:“大將軍見笑,鄉野之兵,沒有見過大場面,失禮之處請大將軍不要見怪!”
金合達大笑起來:“王知事太過謙了,觀其兵而知其將,王知事竟然能訓練出如此軍士,難怪西夏幾次挑釁,都無功而返,知事的確是治理有方!”
王仲仁似乎也被這話說的開心起來,一邊高興的微笑着,一邊謙虛的說道:“將軍過獎,比起將軍,此乃微末之技,微末之技!”
“將軍小心!”
還沒等金合達開口,一支帶着忽忽風聲的利箭就從營寨中射了出來,捨身救護金合達的護衛被穿胸而過,利箭帶着血絲再次刺入金合達的右胸,箭上此刻帶着的慣力還將他推的向後面退了幾步,可見此箭的勁道確實非同凡響。
這個變故實在是太突然,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金合達就已經中箭,而王仲仁卻以他身材絕不相稱的速度奔向了營寨,一隊士兵跑出來將他接了進去。
等金合達隨身的護衛士兵匆忙的跑過來保護主帥的時候,營寨的大門突然大開,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箭雨飛來,接着就聽見無數的馬蹄聲衝了出來,猶如浪推山傾,不可阻擋。
“原來蒙古人躲在這裡!”金合達拿刀砍掉箭桿,憤恨無比的看着此刻從軍營中衝出來的騎兵,雖然他們都穿着金人的軍服,可是他還是一眼就看出,這支騎兵不是金人,而是蒙古人僞裝的。
怪不得我們怎麼都找不到蒙古人的蹤跡,原來如此!
電光火石之中,金合達想通了整個事情,王仲仁,這個慶原路的最高軍政長官背叛了金國,在他的掩護下,蒙古人得以順利的進入慶原路,而且在他的庇護下,被僞裝成了金軍,所以無論是自己,還是宋國,都無法找到他們,就算有發現異常的,也將他們當成金軍忽略過去。
這樣一來,所有說不通的地方就都可以想通了,如果自己不是被公主用密令招來剿滅狂風匪盜,此刻慶原路只怕已經易手了。
金合達雖然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但對此刻危險的局面卻毫無幫助,這隊假冒的金軍先是幾陣短促的箭雨,之後就拔刀執矛的衝了過來,隨後就聽見殺聲四起,周圍只看的見刀光血影,慘叫之聲不絕於耳,血肉內臟到處飛濺。
上百名金合達的護衛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戰死沙場,剩下的幾個親衛擡起金合達拼命的向後面跑去,意圖匯合自己的部隊,剩下的親衛,排成一個半弧行,阻攔着從四面八方進攻的蒙古騎兵,爲金合達的逃離爭取一點點時間。
幾千人就在軍營前拼命的砍殺起來,翻騰滾滾,血肉橫飛,剛剛還充滿祥和的天地馬上變的暴戾無比,彼此敵對的雙方殺了個昏天黑地。
蒙古人畢竟佔優,很快,一隊蒙古人就擺脫了糾纏,攆着金合達一行人而來,按照其奔馳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將他們捲入鐵蹄之下。
負責看守金合達戰馬的軍士此刻剛將求援的信號放出,還沒來得及趕馬去和金合達匯合,眼看金合達就要被這隊蒙古騎兵追上的時刻,幾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十多個冒着熱氣的鐵球砸了下來,有七八個正好落在這隊騎兵中。
劇烈的爆炸頓時瀰漫開來,當場有十多騎連人帶馬的滾了下來,其餘騎兵的戰馬此刻也被這幾下突然而來的猛擊弄的驚惶無比,一邊驚恐的嘶叫着一邊四散而去,使得追擊隊伍出現剎那的混亂,也使得金合達終於和自己的騎兵隊匯合上。
這些火器正是宋國支援金人的小火炮,金合達因爲身份特殊,所以優先擁有了二十門,此刻正是這些小火炮發威。
金合達伏在馬鞍上,狠狠的看了一眼遠處的寧州城,然後按着胸膛,憤恨的說道:“我們走!”
當另外一隊蒙古人衝過來的時候,金合達已經掉轉了馬頭,向着自己的部隊衝去,大約百多騎騎兵自覺的負責斷後,勇敢無比的衝向蒙古騎兵,用自己的壯烈犧牲,爲主帥的撤離爭取時間。
逃進己方軍營的金合達不敢多做停留,安排了三千人斷後之後,一邊派出斥候回去報信,一邊率領其餘二萬多人匆忙的向着一處山邊衝去。
在出來前金合達已經預計到可能會和蒙古人相遇,所以這次帶出來的都是騎兵隊伍,此刻逃起來也十分迅捷,迅速的離開寧州地界,向着京兆乾州方向而去。
既然王仲仁叛變,金國在慶原路根本就無力對抗蒙古人,應該趕快到永壽會合公主,然後利用公主的影響力讓宋軍支援,否則,整個西北,金國都將無立足之地。
金合達強忍着胸口的疼痛,盤算着目下的局勢,對於王仲仁的叛變,感到難於言表的憤怒,也對今後的發展感到憂心。
如今唯一感到慶幸的是,因爲自己的到來,而使得王仲仁提前發動,雖然不知他到底有什麼圖謀,但這樣一來,總算是知道了蒙古人的行蹤,今後也就好對付多了。
日落月升,金合達胸前草草包紮的傷口又迸裂了,過多的失血讓金合達的神智都開始模糊起來,連頭也開始發熱。
雖然明知不能停下來,但在副將的堅持下,金合達在山邊找了一處隱秘的地方,然後讓部隊停下來休整,讓軍醫可以仔細的檢查自己的傷口。
將外面胡亂包紮的繃帶解下,袒露上胸,左胸上嵌着的半截箭尖分外引人注目,周圍都被鮮血塗滿,有新有舊,一看就知是多次流血所致!
軍醫看了幾下,然後拿出一根白楊木棍說道:“將軍咬着吧,取箭的時候可能會很痛!”
金合達接過木棍看了看,然後用左手捏住,冷冷的說道:“不用這麼多事,你只管取就是!”
軍醫看了看他,沒有再勸,轉身從自己的背囊中拿出一把鑷子樣的工具,用油燈烤了烤,然後對着半截箭頭不住的比畫着,似乎在計算什麼,過了片刻,纔將此工具放於箭頭上,就在其他人以爲他要拔的時候,這個軍醫突然說道:“哎呀,我還忘了,有樣東西忘了拿來,請那位幫忙去拿一下,就在我馬匹左邊的口袋中!”
帳中的將軍們面面相覷,都望着金合達,原本半眯着眼睛準備的金合達睜開眼睛掃了一眼,然後對着一個將領點點頭,示意他去。
說這時,這時快,就在金合達分神的同時,這名軍醫手一伸,右手用勁一扯,一道鮮血噴出,迅捷輕鬆的將箭頭取出,手法嫺熟無比!
金合達此時毫無準備,頓時慘叫出聲,帳中將領大驚,正欲上前的時候,卻又被他揮手阻止。
靜靜的看着軍醫倒出一些像酒的**,金合達突然問道:“這種東西是從宋軍那邊傳過來的吧?”
這名軍醫此刻一邊小心的用手接住這些**,一邊點頭說道:“不錯,上次小人隨公主一起去宋國,看到宋國的大夫都是用這種‘火酒’爲傷員治療外創,經小人試驗,清洗傷口確實有奇效,所以公主才設法求得一些。請將軍忍忍!”
還沒等金合達明白這話的含義,這名軍醫就將手中的火酒塗抹在創口上,一種鑽心的疼痛讓金合達的眉頭緊皺,強忍疼痛等這名軍醫清洗完創口。
“還好,這箭沒有傷到要害,只是有點深,上了藥後,將軍一個月內最好不要與人爭鬥!”這名軍醫一邊說着,一邊拿出傷藥替金合達塗上。
等這名軍醫處理好金合達的傷口,金合達才長出了一口氣,微笑着說道:“你做的不錯,以後跟着我如何?”
這名軍醫並不領情,仍然那副撲克臉的說道:“小人是公主的屬下,如果將軍要小人留下來,需要公主的明示!”
金合達穿上衣服,點點頭道:“那好,此事以後再說,外面還有不少將士需要治療,還請先生多費心了!”
“份內之事而已!”這名軍醫說完,就收拾完東西離開,連個招呼都沒打!
“這個傢伙裝腔作勢,以爲是公主的人就可以這麼無禮嗎?”一名將領故意在這名軍醫掀帳篷走出前諷刺道。
“不能這麼說,公主手下多有奇人異士,你不要失了禮數!”金合達一邊訓斥着,一邊觀察着那名軍醫的反應,讓他很失望,這名軍醫一直到消失在視線中,都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
“大將軍,現在情況緊急,我們不能在這裡久留,將軍有什麼打算?”金合達的副將顯然並不重視這名軍醫,直接問出此刻大家最關心的問題。
金合達冷哼一聲:“王仲仁這個老王八,竟然敢罔顧皇恩,背叛朝廷,早晚本將軍要將他碎屍萬段。如今情況已明,應該儘快回去和公主匯合,然後徐圖後計!”
“那我們趕快上路吧!”一名將領嘴快說出這話後才發現說錯話,尷尬的低下頭,不敢和同僚的目光相對。
“將軍,我們不少將士傷的不輕,不如今天歇息一晚,明日再走。況且今日之事,哪個王仲仁似乎也沒做什麼準備,如果不是將軍堅持去看軍營,或許此刻我們都還被蒙在鼓中,由此可見,王仲仁他應該沒這麼快追來纔是!”一名幕僚模樣的人開口說道。
金合達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決斷的說道:“明日一早就走,今夜多派斥候,每個時辰都不得少於一百個偵騎!”
帳中的將領轟然應諾,然後分頭行事去了。
金合達等帳中無人之後,才摸上自己的胸口,憤恨的無比的說道:“王仲仁,早晚讓你知道本將軍的厲害!”語氣淒厲,神情顯得痛恨無比。
一夜無事,黎明時分,金合達就率軍起程,大隊人馬剛走出隱藏地,就聽見後面傳來大喊:“讓開,讓開,蒙古人追上來了,快去報告將軍!”
金合達趕緊讓人將這名偵騎放了進來,當確認蒙古人追來的消息後,馬上就下令部隊全力進發,向着京兆方向而去。
不久,蒙古人的追騎就趕到這裡,稍微做了一下停留之後,馬上就斷明金人的去向,然後再次策馬狂追。
雙方一逃一追,一直追趕了一日一夜,雙方終於追了個首尾相接,金合達判斷出,如果再這麼跑下去,不等自己到達永壽,己方就會全軍覆沒。
無奈中,他只得下令全軍在-州高泉山附近,依山結陣,迎戰蒙古追騎!
追上來的蒙古騎兵不算很多,也就一萬多人左右,但他們每個人至少都有三匹馬以上,看上去,好象追來的有三四萬一樣。
發現這個秘密,金合達頓時心中大定,此刻以多對少,雖然不能說穩勝,但自保當無問題,只要解決了這隊追兵,自己就可以和公主會合,到時情況就會好的多。
追來的蒙古騎兵顯然沒料到對方竟然敢列陣迎戰,稍微猶豫的片刻,金人騎兵已經率先衝上來,弓弦聲不絕於耳,伴隨着嗖嗖聲,不少蒙古騎兵從馬上栽了下來,被戰馬踐踏成肉泥。
騎射本來是自己一方最擅長的,可是如今卻被敵人拿來對付自己,這些蒙古騎兵都憤怒了,他們不等吩咐,習慣性的就張弓拉弦,甚至不用怎麼瞄準,一個個敵人就在他們的弓箭下消失了。
互相射了幾輪後,雙方不約而同的捨棄了弓箭,拿起閃着寒光的馬刀,飄揚着紅纓的長槍,巨大而沉重的狼牙棒,拽劃出點點弧線的大斧,還有其他樣式各異的武器,都被拿了出來,只等雙方接觸的那一剎那,暢飲對方的鮮血。
兩方的騎兵猶如兩道洪流的對衝,轉眼之間就撞在一起,刀光斧影,血肉橫飛,捨生忘死的搏殺着,只爲爭取那最後的生機。
因爲蒙古人的馬多,金人的戰馬又很疲倦,所以剛一接觸,蒙古人佔了上風,他們猶如一道利箭刺入,劈風斬浪的衝入金人大陣中,刀槍揮舞,人頭伴隨着鮮血滑落,功勳陪同死亡降臨,一批接一批的金人騎兵死在蒙古人的手上。
雙方的戰馬衝撞到一起,然後一起翻覆在地上,馬上的騎士很快就被後面的同伴所踐踏,連慘叫都沒發出,就變成一灘肉泥。
面對註定的敵人,身屬兩個國家的士兵都沒選擇,一個是要取代對方,一個是要維持自己統治,這種不可調和的對立決定他們只能用血和鐵來決定勝負。
馬刀砍中了脖子,長槍刺透了胸膛,狼牙棒沾滿了腦漿,大斧掛上了內臟,無數血淋淋的屠戮,就在眼前活生生的發生了。雙方激戰到最酣處,似乎連嘶喊都聽不見了,只有戰馬的悲鳴,兵器的碰撞,熱血的飛濺和倒在地上的無奈。
蒙古騎兵確實不愧於這個時代的最強者,他們勇猛的作戰,嫺熟的技巧,狡詐的戰術,都讓金人防不勝防,很快,幾隊蒙古騎兵就穿過金人的騎兵隊列,來到金人隊列的後方。
就在這羣蒙古騎兵準備策騎繞道,再度進攻的時候卻發現了一件很不妙的事情,金人是依山結陣,他們穿過了對方,但前方卻再也沒有供他們馳騁的空地,而早已等候在這裡的金人弓箭手卻沒有同他們客氣,無數的箭雨就向他們招呼,當場讓他們死亡多人,攻勢爲之一頓。
不久,越來越多的蒙古騎兵衝了進來,他們也遇到同樣的問題,但他們很快就改變了戰術,直接策馬去攻擊那些金人弓箭手,有些人乾脆跳下馬來,衝上山坡,和那些弓箭手對射,將他們的攻勢阻止住。
很快,山邊狹窄的地形就容不下雙方展開兵力,雙方的馬匹擁擠在一起,互相妨礙着對方,使得雙方的騎士只能以手中的兵器絕勝負,不能再以馬匹衝刺進行攻擊,整個高泉山下只見混戰連連,原本涇渭分明的雙方此刻都絞在一起,成爲混戰的局面。
這種搏殺顯然對金人有利,極短的時間內,整個高泉山下到處都是雙方拼殺的身影,從山坡上到山底兩邊的人犬牙交錯,互相砍殺着,原本氣勢洶涌的騎兵對衝演變成貼身搏殺,整個戰場呈現出勢均力敵的局面。
金合達組織起一隊精銳騎兵,借用面向空地的優勢,不住的來回衝殺,配合着其他部隊將面前的蒙古人消滅,猶如吃蛋糕一樣,將一大塊的蒙古人一塊塊的吃下,使得戰局向他這邊慢慢傾斜。
蒙古人的統帥逐漸也發現了問題,他也召集起了一隊弓箭手,利用他們嫺熟的弓箭,不住的將己方分散的部隊聚合,變成一塊鐵板,迎擊着金人的進攻。
這個戰術也很奏效,很快,大批的蒙古人就聚集在一起,在局部對金人產生反攻,甚至有擺脫這種糨糊戰鬥的趨勢。
看到這一幕,一直關注戰局的金合達馬上下令火炮隊進攻,頓時山上一陣輕煙瀰漫,山下卻是花開處處,蒙古人集結的地點多處被炸,原本已經有所改善的局勢馬上又惡化起來,而且在三輪炮火之後,蒙古人的指揮似乎失靈,整個隊伍竟然呈現出各自爲戰的跡象。
金合達敏銳的發現了這一點,一咬牙,下令身邊的五千預備部隊出動,對着山下的蒙古人發起了一次猛攻。
這批生力軍的加入讓金人士氣大震,而原本就處於下風的蒙古人更是雪上加霜,不過仗着胸中的驕傲,嚴明的紀律,這些蒙古人咬牙苦戰,死戰不退,憑藉着熟練的作戰,還是讓金人付出了巨大的傷亡。
不過此時金人已經佔了上風,蒙古人被分割成幾部分,覆滅也只是時間問題。
看到眼前這個局面,金合達的心中也有些微安慰,不過長期作戰讓他知道不到結束就絕不能鬆懈,雙眼注視着山下戰局,口中下達了全軍合圍的命令。
在悠長的號角聲中,金人爆發出興奮的歡呼,揮舞着兵器,勇敢的衝向這羣陷入絕路的蒙古人,在一陣紛亂的砍殺之後,一直勇敢作戰的蒙古人終於被擊潰,成個戰場上的蒙古人都成了潰敗之勢力,雖然少數還在拼命抵抗,但失敗已經不可避免。
金合達望着這一切,他笑了,就在他的笑容還在臉上的時候,天空之中突然出現數也數不清的黑影,還沒等他弄明白這些黑影是什麼東西的時候,爆炸就發生了。
如果說剛纔金合達的炮擊是幾聲炸雷,此刻的爆炸聲就如同過年時的炮仗,雖然聲音不大,但連綿不絕,不住的響起,聲音連成一片,爆炸飛濺出黑煙和泥土瀰漫了整個山底,無數的金人和蒙古人被炸的四分五裂,猶如一塊破布般的飛了起來,然後重重的落在地上,再無聲息。
“手榴彈,宋軍的手榴彈!”
金合達冷冷的看了一眼失聲的副將,面色變的鐵青。
此刻爆炸聲還在繼續,原本威風八面準備圍剿蒙古人的金人被炸的東躲西藏,狼狽不堪,不少人丟盔棄甲四散而逃,一些被圍的蒙古人趁着這個時機,快步的衝向一邊,想要逃走。
還沒走出二十丈,突然一隊穿着花花綠綠的衣服,頭上戴着樹枝草葉的人衝了出來,沒等這些蒙古人弄明白他們是幹什麼的,一道道火焰就向他們撲來,猶如一條條火龍,無論人馬一沾上就渾身冒火,在慘叫悲鳴中變成焦碳。
這下讓這些蒙古人明白過來,原來對方並不是來幫助自己的,也是敵人。
怒喝一聲,這些蒙古人正要衝過去的時候,一陣密集的颼颼聲傳來,無數細小的箭影向他們飛來,多而且密,他們根本無從閃避,紛紛跌落下馬,手腳一陣顫抖,然後再無法動彈。
此刻金人大隊中的爆炸還在繼續,根據估計,這麼短的時間內,至少有數千枚手榴彈在此時爆炸,如此密度,不要說是突然襲擊,就算有準備也是吃不消,整個金人騎兵隊都呈現散亂的狀態,再無半分方纔的威勢。
金合達此時的面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剛纔和蒙古人激戰過於集中,以至自己竟然忽略了背後的威脅,直到敵人發動攻擊的一刻,自己才發現有另外的敵人混入了戰場,以至讓對方突起發難,攻了自己個措手不及。
難道他們真的是宋軍?
金合達剛冒起這個疑惑的時候,突然看到山林一陣翻動,就在他以爲自己眼花的時候,無數身穿花衣,手拿鋼刀的士兵出現在眼前,然後就聽到一陣熱烈的呼喊聲,這些人勇猛無比的向着自己的將士衝了過去,在他們身後飄揚起一面巨大的戰旗,上面巨大的‘風’字,迎着寒風正獵獵作響。
是狂風匪盜,不是宋軍!
沒來由的金合達心情一鬆,還沒等他想出應對目前局面,他的身後也傳出喊殺聲,回頭一看,此時正有一隊狂風匪盜向自己衝來,自己的衛隊正在阻截他們。
“將軍快走,晚了就來不及了!”金合達的副將來到他身邊,不由分說的就將金合達拉住,然後強迫他騎上戰馬,策騎離去,逃離了這個給他們勝利希望,卻又最終讓他們飽嘗失敗的戰場。
金合達逃走沒多久,一臉冷峻的郭風就出現在他方纔站立的位置,從這裡看下去,正好可以看到整個戰場。
郭風這次到高泉山來也是湊巧,安頓好總寨那邊後,郭風就到夏平這邊來看看,一來是想了解夏平這邊的損失,二來就是將新近得到的裝備給他送一部分過來,結果就撞上金合達在這裡和蒙古開戰,順便讓他揀了個便宜。
手上包着紗布,頭上綁着繃帶,顯得有些滑稽的夏平也在稍晚一刻出現在郭風的身後,望着搖搖欲倒的金人旗幟,悲恨的說道:“是他們,就是這支金人殺了我們上萬的兄弟,聽說他們是哪個金合達的直屬部下,戰鬥力的確很強!”
郭風淡然的看了他一眼,無悲無喜的說道:“戰場之上你殺我,我殺你,都很平常,沒什麼看不開的,重要的是你能將一切討回來。你說這次金合達是怎麼回事?怎麼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開戰?”
被郭風教訓的夏平很不滿的看了郭風一眼,還是說道:“或許金合達並不知道,高泉山其實是我們的一處基地,不然他不會犯下如此錯誤的。”
郭風沉默了片刻,未置可否的說道:“這次金合達被我們揀了這麼個便宜,一定不甘心,還有這些蒙古人,既然他們出現了,就要將他們的情況弄清楚,我帶人去寧州那邊看看!”
夏平遲疑了一下,輕聲問道:“那些俘虜怎麼辦?”
“我狂風軍上萬烈士的英靈需要鮮血來祭奠!”
“這,將軍難道不能妥協一次嗎?”
“如果你有機會,去問問地下的兄弟,讓他們告訴你!”
郭風說完,看都沒看夏平一眼,轉身就走,夏平愣了片刻,轉身也離開這裡。
此刻戰局已定,金合達逃跑,蒙古人這邊的統帥是個萬戶,但已經被金合達的炮火給意外轟死,因此現在戰場上的金人和蒙古人都沒了主心骨,而且雙方都是一天一夜沒休息,又拼殺了這麼久,而狂風軍的戰士卻是以逸待勞,突然襲擊,消長之下,整個戰局就是一面倒,沒用多少工夫就將這次戰鬥結束。
這次戰鬥雖然對金人和蒙古人都有較大影響,但比較之下,對勝利者狂風軍的影響卻是最小,包括郭風在內,他們在參戰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些金人和蒙古人爲什麼要在這裡開戰,他們只是看到仇人的部隊,再加上又是在自己地盤門口,裝備又剛剛更新過,幾個條件一促成,他們就抽冷子的給了金合達一下,使得金合達原本一個完美的勝利變成潰不成軍的慘敗。
至於說此戰對整個戰局的影響,此時也非郭風他們能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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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東城門外!
身爲紅龍軍團參謀長的高俊,此刻正在城門邊不住的走動,不時焦急的看向遠處一條小道,紅絲盤結的眼睛中很清晰的流露出擔心猜疑的神色,顯示出此刻憂慮的心情。
一直到月上中天,小道上還是空無一人,高俊身邊的副將此時走了過來輕聲說道:“已經遲了一天了,要不要再派人去迎接大將軍?”
高俊微微猶豫了片刻,搖搖頭道:“不用,從這裡到京城都是我大宋的領地,而且大將軍身邊還有五百親衛,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也許是大將軍在路上發現什麼事情,耽擱了!”
副將一聽,也認同了他的猜測,轉而說道:“既然如此,說不定今日大將軍不會回來,參謀長也累了一天,不如回去休息,這裡交給屬下負責!”
高俊帶着憂慮說道:“如今局勢突變,而我軍團內部人心不穩,兩個副軍團長又各行其事,金國的態度曖昧難明,蒙古之敵又蹤跡皆無,沒有大將軍坐鎮,京兆的形勢實在讓人難於放心,不用擔心我,再等等吧!”
對於目前的情況,這位副將也知道,而且不少情況還是他告訴高俊的,因此,他沒有再勸,默默的走到一邊,和高俊一起等餘介。
又等了大約一個時辰,突然從小路那邊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高俊等人神色大喜,連忙讓人挑明燈火,對着那邊晃了幾下,很快那邊就傳來回應,一大羣身穿紅龍軍團軍服的戰士走了出來,爲首一人正是剛從京城趕回來的餘介。
高俊一見他,心神頓時放下一大半,連忙走了過去,激動的說道:“大將軍回來,我也可以放心了!”
一臉風塵的餘介沒有託大,連聲說道:“餘介在回來的時候,順便看了一下防區,讓參謀長久等了!”
高俊連聲說道:“不要緊,大將軍回來就好,請大將軍進城,我已經讓人預備好一切!”
餘介微笑着說道:“有勞了!”說完,兩隊人合爲一隊進入京兆府。
來到紅龍軍團總部,餘介先洗了個澡,然後在高俊的陪同下來到一處機要室中,看着書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和地圖,餘介皺了一下眉頭,什麼也沒說,坐到一邊,拿起標有緊急符號的文件看起來。
當看完這些緊急文件後,餘介又看了幾份其他的文件,纔對高俊說道:“這麼說來,關於慶原路是否有蒙古人都沒有搞清楚?”
高俊神色慚愧的說道:“我已經派了不少人去偵察,可是一直沒有迴音,我懷疑這是不是敵人的疑兵之計?要不就是金人騙我們。”
餘介聽後,默然半晌,未置可否的說道:“也許吧,只是皇上和軍部都堅持認爲,蒙古人極有可能從慶原路南下,現在我軍這邊的情況如何?”
高俊臉色變的很嚴肅,考慮了一下措辭才說道:“長空副軍團長因爲有皇上的授意,所以帶着陸望歸和王勝兩部一連攻克了秦州,鞏州和臨洮府,聽說現在他們正欲克服蘭州和河州,具體情況還沒有傳回來。師夢龍副軍團長前幾日接到軍部的行文,率領二萬人前去增援,按照行程,他們應該過了秦州,進入鞏州境內。
至於利州的情況,他們增加了後備軍力,可用之兵增加到五萬,加上朝廷派來的援軍,估計可用之兵在十三到十五萬左右,完全有能力支援臨洮路,故而我軍團士兵除兩位副軍團長所率兵士外,其餘將士被我召集到京兆一地,共有八萬可用之軍,加上京兆當地的二萬軍士,整個京兆可用之兵在十萬以上,各部具體所在,我畫在這個地圖上,請大將軍過目!”
餘介接過地圖看了一遍,讚賞的說道:“參謀長果然高明,聽說你爲了集合兵力還和師夢龍將軍發生不快,難爲你了!”
高俊笑了笑,顯得疲憊的臉上露出些許欣慰,淡然的說道:“沒什麼,爲了我大宋,這點委屈算不了什麼。況且如果那個時候依着副軍團長的意思,恐怕我軍現在還在和馬肩龍糾纏不休,那裡還有餘力對付蒙古人!”
餘介將手中的地圖收了起來,輕描淡寫的說道:“我知道你的顧慮,所以告訴軍部,嚴令師夢龍不得出兵的命令是我的意思,以後有人問起,你都推到我身上。郭風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高俊先是一怔,繼而明白了,餘介是幫他承擔了將來可能會發生的責難,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所以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轉而說道:“聽說他在金人和西夏雙方的夾擊下損失很慘重,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多少力量可用!”
餘介沉吟片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走到牆邊的地圖前,注視了片刻,指着耀州說道:“現在既然敵情不明,我軍就應當主動出擊,這樣,你安排一下,將耀州一地的百姓遷走,將我軍前鋒指揮部設在那裡!”
高俊點點頭,正要出去的時候,一個機要參謀匆匆的跑了進來,遞給高俊一張公文。
高俊接過看了看,臉色突然變的很難看,餘介奇怪的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高俊將手中的情報遞過去,餘介接過,臉色也驀然變的嚴肅起來,良久才擡起頭來,長出了一口氣:“又是郭風!”
“現在我們如何做?”
餘介有些無奈的說道:“你找個人去和金國哪個公主解釋一下,郭風的事情和我們無關,另外,請他們明白告訴我方,王仲仁到底是否叛變了金國,並請他們將王仲仁可以調動的大概軍力告訴我們!同時轉告他們,我奉皇上的命令,前來履行宋金同盟之約,請他們放心,如果蒙古人進犯永壽,我軍絕不會坐視!”
高俊也覺得這是目前最有效的辦法,點點頭,讓哪個機要參謀起草了一份文書,然後找人去和金國談判。
餘介等他們都離開後,也起草了一份文書送到建康,然後連夜發佈了幾條命令,讓京兆一帶的部隊分爲幾個地點進行集結,並下達了京兆進入戰時的命令,嚴令各級官員將百姓轉移到安全地方。
這些命令一下,整個京兆府都忙活起來,值得慶幸的是,京兆府路的百姓都是飽經戰火之人,而且對於蒙古人的恐怖也是記憶尤新,再加上此刻京兆府路的人口也不是很多,所以整個備戰過程忙而不亂,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達到作戰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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