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來暮色寒(下)

快到九月的開封城,正是一年中少有的好時節。

此時的氣溫不高不低,陽光柔柔和和,瓦藍瓦藍的天空上,幾朵白雲更映出來藍天的高廣。

沒有春天的浮灰沙塵,也沒有夏日的酷熱難耐,滴水成冰的寒冬更是不能相比。

王旁不想將閒暇時光變成義務勞動,這樣的日子,隨便找些人喝酒縱樂都很容易。但他身後還跟着自家的妹妹,總不能呼朋喚友的去喝酒。只能陪着很少能出府的王旖,在開封城中的幾條最爲繁華的商業街中,留下了自己的腳步。

“這位官人,可要一支糖漬林檎?糖料和果子都是最上等的。”

不知什麼時候王旁和王旖已經站到了買着糖漬菓子的小販身前。

看了看後面向自己連連點頭的妹妹。就聽見王旖正在勸說着他:“二哥,給二嫂也帶一支回去吧……二嫂現在正好喜歡酸酸甜甜的東西!”

應了一聲,王旁讓小販將之處理好,準備包起來帶走。

王旁現在很閒,所以才能陪着妹妹逛街。

父親和大哥日日忙於公務,雖然自己在父親成了宰相後,得了蔭補,也有個京官官身——正九品的太常寺太祝。但還跟自家的妹妹一般清閒。

蔭補官要到二十五歲才能出來受差遣,王旁還要閒上兩年。要想提前出來做事,要麼考上一個進士,要麼就是要得到了天子的特旨。

豈能人人都如韓玉昆?而跟輕鬆考上進士的大哥相比,王旁則更是自慚形穢。

王旁回頭看了自家妹妹一眼,要是韓岡當真成了自家的妹夫,再加上一個大哥,那他在家中,還真是沒處站了。

小販將王旁要的東西遞了過來,“四支糖漬林檎串,該收官人二十四文錢!”

王旁正往袖口掏錢袋的手一下定住了:“原來不是四文一支嗎?”雖然這點小錢他不可能在乎,但被人欺騙,他可不幹。

“再過幾天林檎果就改成官賣了,這價格當然要漲上去。”小販理直氣壯。

“菓子怎麼可能改成官賣?”王旁搖頭不信,“就算要改官賣,可市易法還沒有推行呢,怎麼物價就漲得這麼厲害?”

“這事小人哪裡知道?!”小販不快地說着,“小人只知道醃漬用的糖貴了,這林檎果也貴了。小人也要吃飯,也要養家,只能隨行就市漲上了一漲了!”

“這是怎麼回事?”王旁納悶起來。

“還不是王相公鬧的。”坐在一旁的一個閒漢突然插話進來,“把個青苗貸掩耳盜鈴地改個便民貸的名字,這個笑話就不提了。鬧個保甲法,鄉中到了冬天都不見一個消停。現在又是市易法,錢全給官府賺了去,還給不給我們小民活路啦!”

閒漢身邊,他的一個同伴立刻捂上他的嘴:“小心一點,有皇城司的人!”

王旁回頭與王旖對視一眼,兄妹兩人的臉色都已經變得蒼白。

道路以目、民怨沸騰,諸如此類的成語,走馬燈一般地在二人的腦中流過。

“怎麼會變成這樣?!”

……

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趙頊的心中,市易法還沒有正式開始實行,就已經讓京城爲之騷然,如果正式開始推行,情況又會變得怎樣?

據呂嘉問所言,市易法的目的雖然是聚斂不假,但搶奪的是各大行會行首們攥在手中的定價和發賣的權力。市易法的推行,將會把豪商的利益轉移到官府手中,並不會影響普通百姓和小商販的生活。

如此,纔得到趙頊的首肯。

可是眼下事情的發展,卻已經偏出了呂嘉問事前向天子作出的預計。

依照馮京的說法,這是民間聽說了官府要將所有商貨都買走,使得京中人心惶惶,所以貨價一漲再漲。

而王安石那邊的呂嘉問則說,這是京城的奸商們爲了不讓市易法推行,故意散佈謠言,致使市井恐慌。也就是說,現在是各方行首正在串聯起來,一起擡高物價,以煽動民怨來對抗朝廷即將實施的市易法。

但呂嘉問的這個指責太過於誅心,趙頊都不敢去相信。

一旦他相信了這個指責,下旨讓開封府和御史臺去窮治。勢必會變成牽連幾十家甚至上百家京中豪商的大案。而豪商跟宗親的聯姻,趙頊一清二楚,如果他真的如此下旨,幾千宗室,差不多都要到他的面前哭喪。

“王卿,你說着市易法推行還是不推行?”

“箭在弦上,焉能不發?”

王雱雖然回答得痛快,但他仍是爲着市易法之事而頭疼。

市易法提出已經快有一年了,但爲了能夠順利推行此法,王安石讓人進行了幾次三番的考驗。卷宗來回反覆。但始終沒能達成一致。雖然已經確定到了十月就正式開始推行——這也是天子的恩德。因爲十月過後,天氣轉寒,汴河上就要堵口,大宗貨物自此還能再賺上半年的錢。明年開春之後,纔會變成錢財向衙門中流去。

但終究還是鬧出事來了。原本因爲河湟大捷而帶來的光環,如今已經散去。朝臣們現在都知道,這段時間以來,爲了市易法一事,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是三番五次地勸過天子。

趙頊咬着牙,對祖母和母親的要求,絕不鬆口。

而王雱也知道,只要一步後退,那就步步後退。

仁宗當年三司衙門之中,冗官多,而冗吏更多。宰相杜衍奉旨沙汰三司吏,但聽說了此事的三司吏,立刻擴散謠言,將沙汰胥吏的範圍一舉擴大,一下惹怒了許多衙門中的吏員。這些胥吏羣起而攻,最後逼得杜衍在京中坐不住,只能自請出外。在王雱看來,杜衍若是一意孤行下去,將領頭的抓起來嚴加處置,也不會落到出外的結局。

杜衍的結果,讓人引以爲戒。

大概是知道從王雱口中得不到沒有偏向的執中之論,趙頊也就無意追問下去。而是隨口問道,“京中解試的情況如何了?”

“過幾日就該張榜了。無論是在開封府監考的張商英、蒲宗孟。還是在國子監監考的張琥、李定,他們是現在都在連夜批閱考卷,不會誤了發榜的時間。”

張商英、錢藻等五人考試開封府舉人,張琥、李定等六人考試國子監舉人。以考生到貢生的錄取比例而言,開封府和國子監跟陝西都差不多,遠遠要強於浙江、福建的軍州那百分之一、兩百分之一。

“秦鳳路的解試也當有結果了。”趙頊卻嘆了一口氣。

王雱頓了一下,以路爲主體的考試,那就是鎖廳試了。他反問道:“……陛下想說的可是韓岡?”

“恩。朕還想看看韓岡到底有多少的才學。”趙頊點了點頭,卻又笑道:“韓岡好像是一直都不肯承認是藥王弟子,但現在他連救治婦人難產的手段都拿出來了,孫思邈徒弟的這個身份,怕是要坐實了。”

王雱的驚訝寫在臉上:“竟有此事?!”

“高遵裕的妾室前日生產時產難,一夜不出,要不是韓岡讓人造了產鉗,鉗出了腹中小兒,多半就是一屍兩命的結果。走馬承受傳回的月報中有提及此事。高遵裕發回的私信中,也是說了一通。不會有假的!”

“……臣聞孫思邈所著《千金方》中,就有婦人科三卷。既然研習醫術,小兒和婦人兩科,自是不能避過。”

管接生的那是三姑六婆中的穩婆。聽趙頊的口氣,他在此事中還是很欣賞韓岡,但王雱卻不喜歡。雖然幫着韓岡說話,但王雱卻總覺得韓岡做得過頭了。

“救了兩條性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所發明的產鉗若是能救天下難產的孕婦,就不知勝過了多少座佛塔。”

趙頊沙沙地踏着落葉,在一片紅黃之色的小樹林中漫步者。作爲天子,他看重的自然是人丁戶口。一個產鉗,就能拯救無數條危難中的性命,等於是保住了原本會損失掉的人口。

若說起婦人的穢體五漏之身,以產婦爲最,民間對此都有避諱。但醫者父母心,扁鵲,華佗,這些上古名醫的傳說中,也都有救治難產婦人的故事。

韓岡的所作所爲,趙頊自是樂見。

……

秋色漸濃,望着不遠處山中的黃櫨和楓樹,已經讓人感覺到了濃濃的深秋帶來的寒意。

韓岡此時已經回到隴西的家中。並帶着他已經成爲今科貢生的證明。

靠着這份文書,韓岡直接就能在官府的驛站裡得到一般官員等級的照顧。而當他前往大宋的中心時,也同樣能得到一般的禮遇。

韓岡並不在乎這一些明面上的優待。過去他吃得苦頭從來不少,恨的是權力被人分走,而有沒有禮遇反而不重要。

他現在心急的是另外一樁事。

爲了考試,韓岡已經習慣於不見外客,但周圍的人衆卻一直等他下來。

韓岡中了貢生回來,這就意味他終於等到了期待已久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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