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州臨邛縣,這裡是邛州治所,南面緊靠白朮水,北面水十里外便是斜江水,臨邛縣便位於兩水相間的盆地內,在縣城西北十里外的官道西面,也是一座小盆地,這裡有數百戶人家,組成一座小鎮,叫做北邛鎮。
小鎮位於最重要的官道前,所以在官道兩側開了很多店鋪,吃喝玩樂住宿,還有雜貨鋪、乾糧鋪等等,基本上都應有盡有。
但這些店鋪真正的客人並不是南來北往的客商,而是官道另一邊的一座軍營。
軍營佔地不小,圍着營柵,從旗幟上看是邛州的州兵軍營,但實際上是賈家的私軍,主將賈秀,家主賈元之弟,其他將領要麼是賈家子弟,要麼是賈秀的心腹。
兩千士兵也是由賈家出錢招募的鄉勇,其實就是把邛州各鄉那些好勇鬥狠的無賴集中在一起,每人每月五貫錢俸祿,他們雖然遠離縣城,但周圍店鋪很多,吃喝嫖賭一應俱全,讓士兵過得很快活。
軍營北面是一座高約十幾丈的低緩小山,山上長滿了大樹,像一堵長長的綠色高牆將小鎮和軍營包圍起來,官道就從中間的缺口穿過。
這座長達二十餘里的低緩小山就是軍營安排這裡的緣故,它是一座天然的土牆,北面很陡,衝不上山,南面有很多條山路。
官道旁邊的山頂上修了一座三丈高的哨塔,有哨兵在哨塔上眺望,能發現數裡外的動靜,一旦有情況,軍營的兩千士兵立刻行動起來,用巨石和巨木封鎖官道路口,士兵上山用弓箭防禦,官道兩邊都是坑窪不平的地面,還有不少亂石,縫隙里長滿了灌木和雜樹,難以行走,更擺不開戰場,只能走官道。
更重要是這裡距離臨邛縣還有十里,一旦這裡打起來,臨邛縣能立刻得到消息,賈家還有時間撤退。
主將賈秀原本是劍南軍的雅州兵馬使,他是永王李璘的重要支持者,後來被清算,永王失敗後,賈秀也丟了軍權,但李鄴爲了安撫賈家,沒有將賈秀徹底清算,而是封他爲邛州兵馬使、遊擊將軍。
邛州本來就沒有駐軍,所以邛州兵馬使實際上是虛職,但也正是這個邛州兵馬使,使賈秀統領的兩千人反而變得合法化了。
如果沒有什麼矛盾,那麼邛州賈家也會長期維持現狀,但一紙廢奴令,使巴蜀豪族和朝廷的關係開始惡化了。
東郭西賈,巴蜀人知道,兩人都是靠鹽發財,控制了巴蜀一半以上的鹽井,開採鹽井當然需要大量鹽工,但賈家和郭家沒有鹽工,只有鹽奴,郭家有兩萬多奴隸,賈家也有近兩萬鹽奴,在邛州各地鹽井內沒日沒夜勞作。
廢奴令可以說是直擊巴蜀豪族的要害,當然也觸動了賈家的切身利益。
邛州刺史賈衛在劍南道第一個公開發表申明,廢奴令對邛州無效,緊接着雅州、眉州、嘉州和資州也跟着表態,廢奴令對本州無效。
這個申明無疑是對朝廷和天子的宣戰,就在賈衛公開申明傳到長安的當天,李鄴就給李晟下達了軍令,全殲邛州的軍隊,滅賈氏全族。
入夜,一支兩萬人的軍隊漸漸靠近了臨邛縣,距離北邛鎮還有二十里,大軍停了下來,緊接着一支由三十幾頭毛驢組成的商隊向北邛鎮而去。
爲首是唐軍斥候校尉朱勇,他是成都本地人,帶着四名手下一路而行,漸漸靠近山坳路口,他們便被士兵攔住了,這裡有路障。
“什麼人?”幾名士兵呵斥問道。
朱勇一言不發,做了幾個手勢,士兵們立刻明白了,私鹽販子,都是在夜裡走路。
爲首隊正比出一個手勢,朱勇從懷中摸出一塊銅牌遞給他,這叫賈牌,賈家制作的身份牌,要買賈家的鹽,必須有這塊銅牌。
爲首士兵見銅牌號是五,便笑道:“詹老爺的人?”
詹老爺是指成都大商人詹鴻達,基本上賺錢的生意都有染指,黑白通吃,和賈家交情深厚。
但交情再深厚也比不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詹鴻達見形勢不妙,果斷投靠了朝廷,把賈家賣了。
朱勇點點頭,爲首隊正把銅牌還給他道:“縣城門已經關了,再向前沒有住宿,不如就在北邛鎮住一晚,明天再出發,到了臨邛縣就不用再走夜路了。”
“多謝!”
朱勇摸出一塊二兩重的銀子扔給了隊正,隊正大喜,連忙一揮手,路障搬開了。
五人牽着毛驢繼續前行,連搜身都免了,也沒必要,運私鹽的,隨身怎麼可能沒有兵器?
一行人在客棧住下,他們選的客棧也是正好面對軍營大門,從側面也能看到山頂哨塔。
這段時間風聲很近,賈秀也加強了防禦,哨塔時時刻刻都有人監視官道,偏偏這幾天夜裡天氣晴朗,月色將官道照如白晝。
從正面很難突過去,李晟便決定從裡面下手。
兩更時分,軍營終於安靜下來,朱勇帶着四名手下出發了,他們沿着店鋪後面疾奔,五人兵分兩路,朱勇帶着一名手下衝上了一條山路。
另外三人則向路口摸去,路口那邊有三名當值士兵。
土丘只有十幾丈高,很快兩人便摸到了木架哨塔下面,朱勇和手下毫不猶豫向哨塔上攀去。
只片刻,他們便攀上了哨塔,哨塔就像一座亭子,下部四周有一圈擋板,上面是八角頂,中間沒有遮擋,兩名哨兵輪換站崗,旁邊有一口銅鐘,只要一拉繩索,銅鐘便敲響了。
兩名哨兵,一人坐在地上打盹,另一人背對他們,手執長矛警惕關注遠處的官道。
朱勇給手下做個手勢,一人對付一個,兩人取出手弩,裝上了短弩箭,朱勇舉弩瞄準了站崗士兵的後頸,手下則瞄準打盹士兵的臉龐。
兩人一起扣動懸刀,‘嗖!嗖!’兩支弩箭同時射出,一支弩箭正中站崗士兵的後頸,士兵悶叫一聲,軟軟倒地。
另一支箭射中打盹士兵的臉龐,不料正中張大的嘴,箭矢穿透了臉皮,從腮幫部位射出,沒有致死,打盹士兵喊不出來,便掙扎要爬起身,伸手去抓警鐘繩索,朱勇一躍跳上去,橫刀一揮,斬斷了打盹士兵的咽喉,士兵仰面倒下,鮮血四濺。
幹掉了哨塔,朱勇向路口望去,只見路口那邊有火光晃動三下,路口也得手了。
朱勇當即點燃了火把,用下方的擋板掩護,來回揮舞火把。
很快,唐軍隊伍出現了,黑壓壓的在官道上奔跑,很快便衝過了路口,向賈家大營殺去。
大營前站崗士兵發現了殺來的唐軍,嚇得他們大聲叫喊,但已經來不及,唐軍如潮水般殺進了大營。
狡兔三窟,主將賈秀極爲狡猾,他的大帳位於西南角,距離大帳數十步便是一扇隱蔽的小門,外面是一條小路,直通密林深處。
聽說唐軍殺進大營,他便知道大事不妙,拔出戰刀衝出後賬,翻身上馬,揮刀斬斷繮繩,縱馬直向後門衝去,這些天局勢緊張,賈秀便秘密進行了演練。
幾名親兵已經配合打開了小門,賈秀騎馬衝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中,幾名親兵也奔出去,從外面用鐵鏈將秘門鎖住,他們也向密林中逃去。
當唐軍怎麼也找不到主將賈深,最後發現西南角的秘門時,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
這就是地頭蛇,就算李晟這樣的猛龍也未必能降住他們。
李晟大怒,下令將兩千士兵全部處死,不留後患,他親自率領一萬騎兵向臨邛縣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