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鄴請衆人起來,微微笑道:“我的船隊就在這裡補給,呆半天就走,不打擾大家,各位把履歷給我看看!”
在小縣城當官,很難熬出頭,一旦有高官路過,他們都千方百計巴結,都想給高官留個好印象。
李鄴很理解他們,所以表示可以收他們的履歷,但也含蓄告訴他們,不希望他們打擾自己。
衆官員都明白,紛紛告退回縣衙取履歷去了,李鄴讓一名親兵跟他們去,省得他們再回來煩自己。
李鄴又對掌櫃道:“你店裡竹狀元的竹器我都要了,可別糊弄我,否則我會派兵來收拾你。”
掌櫃戰戰兢兢道:“小人不敢,但小人得告訴殿下,竹狀元不是一個人,是一個家族,他們家老爺子當年做的竹品還進京獻給天后,天后非常喜歡,就封他的竹器爲竹中狀元。
老爺子早就去世了,手藝傳給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又傳給各自孫子,現在是第四代七個曾孫,他們在南面的九華鎮開了一個竹器作坊,作坊名字就叫竹狀元,一大家子十幾個人都在做竹品,做出的竹品都有等級,只有上等品才能叫竹狀元,在江南一帶名氣很大。”
李鄴點點頭,“你就挑所有上等品給我,我不會讓伱吃虧,另外,你替我向竹狀元定製幾十張上好坐榻,我給你畫一幅圖。”
掌櫃連忙準備紙筆,李鄴按照上輩子的記憶,把竹藤椅畫了出來,他怕掌櫃不理解,便坐在竹榻上給掌櫃示範。
“坐榻的腿要高一點,又不能太高,保證讓人的雙腳正好能放在地上,後背要向前移,我坐在邊緣,能舒服靠在後背上,後背做得像網一樣。”
掌櫃就是做這一行的,一點就透,笑道:“我明白了,殿下就是不想盤腿,也不想跪坐,腿可以自然垂下,就像普通人家的圓凳一樣,只不過要加靠背,還要做得寬大舒適一點。”
李鄴欣然道:“就是這個意思,按照我畫的圖紙做,做好了我會重重有賞!”
李鄴讓親兵和店家結帳,他帶着楊玉環又信步來到斜對面的酒樓,酒樓掌櫃已經知道他的身份,連忙安排一間靠窗的雅室套間。
李鄴和楊玉環坐在裡間,外面是楊玉環的兩名侍女,點菜和上菜都是侍女進來,外人不得入內,楊玉環也摘下了紗幔,露出了她的絕世容顏。
李鄴點了一盤本地最有名的清蒸鰣魚,又要了一壺上好清酒,再點了一些其他野味和小菜。
從雅室的窗外望去,可以看見雲霧繚繞的九華山仙境,李鄴笑道:“這裡是地藏菩薩的道場,是天下著名的佛教聖地,山上寺院極多,據說和尚有上萬人。”
楊玉環幽幽嘆口氣道:“看起來真像神仙居住的地方,這些和尚道士真會選地方,把天下最美的名山都佔了。”
李鄴豎起大拇指讚道:“娘子說得精闢,一句話說到關鍵之處了,以後我們只要知道哪個地方的佛寺多道觀多,那一定就是風景絕佳之處。”
“我記得夫君說的熱海山水很美,那邊也有寺院嗎?”
李鄴搖搖頭,“那裡水綠得像寶石,白雪皚皚,山川壯麗,但那裡沒有人,可以看見一羣羣梅花鹿在河畔漫步,到了秋天,樹林變成一片金黃和火紅,天空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彷彿時間都停止了,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楊玉環聽得悠然嚮往,她握住李鄴的手,“夫君答應過帶我去游水,感受天地交融!”
李鄴眨眨眼笑道:“游水可不許穿衣服的。”
楊玉環俏臉一紅道:“只要沒有外人在場,赤身游水也無妨!”
李鄴點點頭,“我一定會帶你去!”
下午,船隊繼續出發了,十天後,船隊終於抵達了江寧縣。
自從隋文帝楊堅一把火燒了建康宮殿後,改名爲江寧縣,昔日的六朝古都漸漸邊緣化了。
唐朝的江寧縣隸屬於潤州,但潤州的治所在丹徒縣,也就是今天的鎮江,這也是鎮江最風光的一段歷史,南京居然是它的下轄縣。
李鄴之所以選擇停泊在江寧,主要距離李璘所在宣州比較近,同時距離江都和丹徒也比較近,而且江寧縣不是重要的樞紐之地。
李鄴便暫住江寧縣,有數百艘大船和六千士兵,李鄴命令三千水軍守船,他又令雷萬春率領三千士兵進駐江寧縣。現在江東的局勢比較複雜,原本按照李隆基的部署,永王李璘統領江南西道、嶺南道和黔中道,盛王李琦出任廣陵大都督,出任江南東道及淮南、河南等道節度使。
結果盛王李琦先被天子李亨廢除了,盛王李琦手下大將們遵從天子旨意,李琦控制不住軍隊,只得黯然下臺。
李亨隨即將李琦的轄地分別設置淮南道節度府、淮西東道節度府和江東節度府,任命高適爲淮南道節度使,任命來瑱爲淮西東道節度使,任命韋陟爲江東節度使。
三大節度使加上江東採訪使李希言的太湖水軍,共計十五萬大軍和永王李璘抗衡。
李璘剛來江東時勢如破竹,斬殺潤州刺史閻敬之,丹徒守將元景曜獻丹徒縣投降,江都守將李神慶獻江都縣投降,李璘聲勢大振。
不過好景不長,自從天子李亨派高適出任淮南節度使後,形勢開始逆轉,鎮守江都的大將李神慶再度投降高適。
而鎮守丹徒的大將元景曜也投降了江東節度使韋陟,李璘失去揚州和潤州,再度退守宣州。
李璘敗退的根源就是他沒有能拿到江都的長江水軍。
在他最初率十萬大軍進攻潤州的同時,江南東道採訪使李希言有先見之明,下令江都長江水師的數百艘戰船和兩萬水軍將士退守太湖。
正是因爲沒有了水軍支援,江都守將李神慶倉惶無助,在揚州長史李成式的勸說下,獻城投降了高適。
此時,李鄴船隊抵達江寧,立刻引發了局勢緊張,各路節度使紛紛猜疑李鄴東來的意圖。
淮南道節度使高適立刻渡江南下江寧,前來拜訪自己的老上司。
李鄴在自己的萬石坐船上接見了高適。
高適上了大船,李鄴笑呵呵迎上來,“一別兩年,高使君的仕途讓人刮目相看啊!”
高適連忙躬身行禮,“高適能走到今天,都源於殿下的提攜,入仕之恩,高適沒齒難忘!”
李鄴點點頭,“我們分別於大唐最西的碎葉,卻又相逢於大唐最東面的江寧,相距三萬裡,人生際遇,還真是奇妙。”
兩人大笑,一起走進了議事艙。
兩人分賓主落座,高適試了試竹榻笑道:“這竹榻做得好,結實而且精緻,可是秋浦竹狀元的竹器?”
“高使君也知道竹狀元?”
“聽說過,揚州長史李成式就有一套竹狀元的上品竹器,據說夏天使用非常涼爽,我也打算夏天時去買一套。”
李鄴微微笑道,“秋浦縣可是永王的地盤,高使君要去買竹器,必須永王同意後才能成行。”
提到了永王,高適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他沉吟一下道:“請殿下恕我直言,眼看我們圍剿永王大軍在即,殿下卻突然率軍到來,令我們不得不擔心殿下的意圖,殿下能否據實相告?”
李鄴淡淡笑道:“有什麼好擔心的,永王就是被我趕來宣州,難道我還會助他奪取江東?”
“可是.”
高適苦笑一聲道:“此一時彼一時,如果殿下支持永王吞併了江東,又以討逆爲藉口,滅掉永王,江東不就成了殿下的口中肥肉?”
李鄴哈哈大笑,忽然笑聲一收,冷冷道:“高使君把我李鄴看成什麼人了,我若想吞併大唐,根本就不會收復長安,我直接慫恿安祿山滅了靈武,讓大唐滅亡,我再滅永王,建立東唐,然後出兵討伐安祿山,鯨吞天下,這是不是比高使君的想法更有氣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