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李岱和往常一樣來到自己官房,這幾天他很忙,作爲禮部侍郎,每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科舉。
每年的科舉會在三四月間舉行,但從前一年的十二月份就要開始準備了,甚至更早就必須着手製定方案,當然是李岱的手下制定方案,方案交給李岱後,李岱開始初步審覈修改。
在他這裡敲定後提交給政事堂,政事堂肯定會返回要求修改,然後禮部再提交,政事堂審覈通過後提交給天子批示,一般到了天子那裡,總原則是不會變了,最多細節上改一改,而且還不能在政事堂提交的定稿上修改,只能貼一個便條。
政事堂會根據天子的意見出一個補充條款,一併交給禮部。
現在是十二月中旬,李岱必須要在這兩天拿出方案來,要不然時間上來不及,一般在過年前要確定總方案,過年後就正式進入實施環節。
李岱正在官房全神貫注地審閱草案,這時,一名宦官急匆匆跑來,在院子裡喊道:“李侍郎在不在?”
“啊!是韓公公。”李岱笑眯眯迎出來。
韓奉恩可是最近御書房的紅人,攀上了李輔國,李輔國便安排他上午在天子身邊當值,上午可是官員們彙報比較多的時段,這位韓奉恩自然就紅了。
韓奉恩連忙道:“聖上召見侍郎,可能是問科舉的事情,請侍郎趕緊跟我去。”
李岱嚇了一跳,連忙拿上草案稿跟在韓奉恩身後去了御書房。
天子當然可以隨時詢問科舉之事,也可以看草案稿,還可以提出自己意見,這些都無可厚非,反正不是正式審覈,誰都可以表達自己的意見。
來到御書房,李岱躬身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李亨滿臉笑容道:“愛卿免禮平身,請坐!”
李岱在一旁坐榻上坐下,他們都習慣於跪坐,跪坐比較低,而天子坐得比較高,就有點居高臨下的感覺了。
“科舉的草案好了,朕想看一看!”
“回稟陛下,已經好了。”
李岱連忙把科舉草案稿遞上去,其實昨天就好了,今天他打算再檢查一遍,正好天子想看。
李亨翻看科舉稿,卻不露聲色問道:“太子也看過了嗎?”
李岱心中一凜,他忽然有點明白了,看科舉稿不過是天子的藉口而已。
他連忙老老實實道:“回稟陛下,太子殿下沒有看過稿子,但他前天問了微臣關於科舉的事情,提了一些想法。”
“哦?太子提了什麼想法?”
“太子殿下建議明年在錄取寒門子弟的名額上再稍稍寬一些。”
“就這些嗎?”
“回稟陛下,主要就這些,後來他還關心陛下的身體!”
李亨了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半晌,他冷冷哼了一聲。李亨繼續低頭看草案,實際上他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李岱也沒有說話,御書房裡安靜得有些尷尬。
片刻,李亨放下草案稿,溫和對李岱道:“朕考慮好了,明年開春後,愛卿還是進政事堂吧!”
李岱嚇一跳,連忙道:“陛下的厚愛,微臣感激不盡,只是微臣剛剛對禮部事務熟練,能否讓微臣再做兩年?”
“愛卿可以繼續兼任禮部侍郎,這不衝突,而且苗相國年事已高,年過七旬了,他再三向朕乞骸骨,朕要給他享受天倫之樂的機會啊!”
原來天子召見自己是爲了復相,取代即將退仕的苗晉卿。
李岱不再拒絕了,躬身道:“微臣謝陛下隆恩!”
“去吧!草案朕很滿意。”
“微臣告退!”
李岱起身告辭,李岱剛走,李亨的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太子居然關心自己的身體,他什麼意思?以爲他真能接自己的皇位?
廢太子不是請客吃飯,幾句話就能搞定,廢太子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鬥爭,太子李豫沒有什麼外戚,王妃是江南沈家,問題不大,倒是剛娶了獨孤家族之女爲孺人,稍微有點麻煩。
但廢太子真正的麻煩是政事堂,政事堂一致支持太子,這讓李亨十分頭大,唯一的辦法就是逐步換相,讓政事堂不再支持太子,或者保持中立。
他第一個要換的應該是韋見素,但他不能這麼直接,要從最不起眼的人開始,苗晉卿就是第一個,不是想退仕嗎?那就成全他。
之所以換李岱爲相,一方面是因爲李鄴,李鄴在隴右河西的進展快得讓李亨震驚,這才大半年,已經奪取大半個隴右了,還佔領了涼州,李亨覺得自己必須要稍加籠絡一下李鄴,別讓他被太上皇籠絡走了。
太上皇是李亨內心深處一塊不能觸碰的心病,他不願多想,稍稍碰一下,他的思路就立刻轉開了。
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李鄴,表面上李岱爲人寬厚,思想正統,大家都喜歡他,政事堂也會把他視爲自己一派,但李亨知道,真正影響李岱的是他兒子,李鄴若要反太子,李岱也會支持,至於讓李鄴反太子,那就要靠利益交換了,李亨從來都知道,李鄴是可以談判的人。
所以李亨把李岱放進了政事堂,這樣,他手中就有兩個人了,一個財相第五琦,一個是禮相李岱,再慢慢把其他三人換掉,最後再收拾李輔國、魚朝恩
李亨慢慢閉上眼睛,腦海裡在想像他高高在上,文武百官和天下人跪下膜拜的情形,那纔是真正的皇帝。
李亨卻不知道,韓奉恩躲在角落內盯着他,小眼睛內閃爍着陰冷的光芒,彷彿毒蛇一般。
李岱從御書房出來,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感慨,歡喜是自己又要重新復相了,他當然知道這是因爲自己兒子的緣故,兒子混得好,他也可以跟着沾光。
而感慨是他親眼看到了皇家父子之間親情的冷漠和殘酷,以前他們父子二人還能相濡以沫,爲共同的命運一起奮鬥,而現在,太子連問候一下父親的身體,都成了大忌,皇權還真是一劑毀人心智的毒藥。
李岱感慨萬分,回到了自己的官房。
李岱剛坐下,獨孤明便出現在他院子裡,笑眯眯道:“敬文,出去喝一杯如何?”
李岱這才發現,已經是中午時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