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天健很鬱悶的看着前方的戰事,他的炮隊的五門弗朗機炮剛剛放了兩輪,便遭到了城牆上守軍的凜冽反擊,城頭上幾處垛口處都同時噴吐出了烈焰,騰起了一團團的濃煙,幾顆實心炮彈頓時便砸在了他那幾門弗朗機構成的炮陣四周,掀起了一片片的土石,如同下雨一般的灑落了下來。
他其實早已料到守城的官軍恐怕不會太弱,要不然的話昨天李自成便很有可能趁虛而入奪佔了隴州城,現在經過一天的準備之後,城中守軍應該已經做足了準備,所以等待他們的絕不會是輕鬆的拿下隴州城。
而且他剛纔遠遠的也已經看到,守軍在城牆上多處地方都推出了黑漆漆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了城外,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守軍的火炮居然也相當犀利,而且守將也並未亂了方寸,居然第一波反擊便找準了他的炮陣進行反擊。
眼看着一門等待朝前衝擊的虎蹲炮被守軍的炮彈轟得騰空而起,守着這門虎蹲炮的兩個炮手猝不及防,當場便被轟飛了起來,轉眼落地便沒了生息,還有兩個炮手被碎石所傷,倒在地上大聲的慘叫了起來。
黃生強也被嚇了一跳,他沒料到守軍炮火也如此猛烈,居然一輪炮火便幹掉了他一門虎蹲炮,還打死打傷他手下幾個炮手,於是他趕緊招呼手下道:“快調轉炮口,給老子瞄準了城上那些火炮開炮!壓不住他們,咱們就倒了黴了!”
於是操作五門弗朗機炮的炮手們立即開始調整炮口,同時用炮身上的照門和準星找準城上的火炮的位置,開始了反擊,隨着炮架劇烈的跳動,一門門弗朗機又一次開火,在城牆上掀起了一片片碎磚亂石。
劉宗敏身披一身皮甲,大吼着揮舞着一對鐵鐗,大步流星的衝在隊伍最前面,身後緊跟着的是八百多他手下的部卒,今天李自成讓他先上,他當然不肯在刑天軍面前給李自成丟了臉,所以一開始便打定主意,想要好好的露上一臉,李自成命令一下,他便一馬當先的殺了出去。
隴州城頓時如同開鍋一般的沸騰了起來,戰鼓聲、號角聲、炮聲、火銃聲、喊殺聲響成了一片。
兩輛壕車轟的一聲架在了城壕上面,另有一輛則歪倒入了城壕之中,劉宗敏率領部下蜂擁過城壕,朝着城牆衝去,但是城上守軍此時已經從最初遭到炮擊的慌亂中恢復了過來,在軍官們的吼叫聲中,官軍以及鄉勇紛紛搶到了垛口旁邊,使出了各種武器朝着城下放去。
一時間各種武器如同暴雨一般的從城牆上潑灑了下去,三眼銃、鳥銃、火銃接連被守城的官兵還有鄉勇鳴響,更多的是從城上射下的弓弩的箭矢,可以說是矢石盡下,集中覆蓋到了劉宗敏所率的這批義軍頭上,當即不少人便中彈或者中箭撲倒在了距城牆十步外的羊馬牆上,劉宗敏猛衝了幾次,但是都被城上的守軍給打了回去,一大羣突過城壕的義軍兵將頓時被壓制在了羊馬牆一側。
五門弗朗機反覆開火,在城牆上面留下了一個又一個彈孔,總算是掀翻了一門朝着他們開火的官軍的鐵炮,但是隨即他們這邊的一門弗朗機炮劇烈的跳動了一下,被一顆直飛而來的炮彈打在了炮架前面,頓時便將這門銅鑄弗朗機炮給掀了個底朝天,連帶一個炮手也被疾飛的炮彈攔腰切斷了身體,撕成了碎片,血肉飛濺到了很遠的地方。
肖天健沒有想到隴州城守軍的火力居然如此兇猛,自己本來還頗有些引以爲傲的炮隊在他們的反擊下,居然一點都未能壓制住他們,反倒接連損失了兩門炮。
劉宗敏率部被壓在羊馬牆後面,根本無法露頭,氣的劉宗敏哇哇大叫,怒急之下他再一次翻身站起,大吼了一聲:“不怕死的就擡梯子跟老子上!”叫罷之後,他便一把抓起一副身邊的長梯,扛在了肩膀上。
幾十個劉宗敏的手下一看到劉宗敏拼命了,於是紛紛搶上來和他一起扛起了長梯,有人搶上前舉起了盾牌,來爲他們遮擋矢石。
一羣人翻過了羊馬牆之後,朝着城牆腳下衝去,但是不待他們靠近城牆,從城牆一側便響起了一聲轟鳴聲,一門架在城牆上的虎蹲炮劇烈的跳動了一下,吐出了一股烈焰,百十個鉛彈便立即如同暴雨一般的潑灑了下去。
劉宗敏身邊幾個手下身上連連騰起了一片的血霧,紛紛一頭撲倒在了地上,他們扛着的長梯也瞬時被丟在了地上。
一批義軍弓箭手站在壕溝一側舉弓朝着城牆上放箭,但是他們的火力明顯壓住不住城上守軍的火力,不多時便有十幾個弓箭手被放倒在了地上,其餘的弓箭手不得不找地方躲避守軍的彈矢。
劉宗敏一看事情不妙,於是呼嘯了一聲,帶着剩下的人退回了羊馬牆後面,城上的守軍又釋放起了一窩蜂,數百支火箭帶着嘯音飛蝗一般的灑落在了城下,堵在羊馬牆後面的義軍兵將如同割稻子一般的一叢叢的被這麼兇猛的火力給割倒在了地上,幾乎每一刻之間都有人受創到底,不多時便有百十餘人陣亡在了隴州城下。
劉宗敏既便如此,也沒有放棄,再一次組織手下發動了一次衝鋒,但是隨即便又被守軍給重重的撞了回來,結果只是在城牆上架起了一副長梯,卻付出了二十幾個兵將的性命,連帶劉宗敏也捱了兩箭,幸好他有皮甲保護,雖然生受兩箭,但是卻並未倒下。
眼看着肖天健那邊也無法壓制住城上守軍的火力,劉宗敏扭頭看看身邊的這些弟兄,只見他們一個個都露出了驚懼之色,劉宗敏心知今天這次攻擊又算是作廢了。
李自成眼看着隴州城上守軍熾烈的火力,又看到劉宗敏所部在城下傷亡慘重,於是心中哀嘆了一聲,只得下令鳴金,將劉宗敏一行從前面召回。
劉宗敏提着他的鐵鐗,率部撤了回來,重重的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大步走到李自成面前,單膝跪下對李自成請罪道:“將軍,屬下無能,未能建功!還請將軍責罰!”
李自成上前托起了劉宗敏,拍拍他的肩膀對他問道:“傷的如何?”
劉宗敏看看自己肩胛還有右胸上的那兩支斷箭,搖搖頭道:“不礙事!皮外傷罷了!守城的官軍火力太猛,咱們還是靠不上去!”
李自成點頭道:“你下去裹傷吧!這事兒怨不得你!只是咱們沒有想到,隴州城的守軍居然還有如此強悍!”
劉宗敏恨恨的嘆了一口氣,扭頭看了一眼城上正在歡呼的那些守軍,被人攙扶着走到了後隊,包紮他身上的傷口去了。
刑天軍的人也都有些泄氣,同時又都有些震撼的感覺,像今天這樣慘烈的攻城戰,他們可以說都是第一次看到,雖然只有炮隊出戰,他們沒有親臨城下,但是也都有一種如同身受一般的體驗。
眼看着一個又一個的義軍的兵將倒在守軍強大的火力下面,而他們義軍的反擊卻顯得是那樣的無力,他們不敢想象假如讓他們上去的話,能不能做的比李自成那邊的人更好一些,這會兵陣中的氣勢便有些衰落了下來,都默不作聲的看着正在退下來的炮隊。
肖天健也一直在關注着前面的戰事發展,當看到李自成麾下的兵將以如此方式攻城的時候,先是被這樣慘烈的場面震動了一下,接着便心中暗自搖頭苦笑了起來。
義軍到底還是農民軍,雖然李自成他們也已經造反數年時間了,但是到目前爲止還未形成有效的攻堅能力,充其量還是隻能被稱作流寇,今日一開始攻城,他們便將農民軍的劣勢盡數展現了出來,除了依靠這種近乎於人海戰術一般的手段之外,基本上這樣的攻城辦法,實在是讓人有些氣短,如果僅憑這樣的辦法想要攻入隴州城的話,別說隴州城還有兩三千防守的兵力和大批守城的火器弓弩了,即便是隻有千八百人,李自成想要用這種辦法攻取隴州城,恐怕不死個千八百人,都很難攻上城頭。
看着灰頭土臉率部撤回來的黃生強,不待黃生強請罪,他便立即說道:“黃哨將不必多說了,暫且退下休整,此事於你無干!速將傷員送入醫營救治!下去吧!趙二驢!”
黃生強微微有些感動,本來他今天是想要在兩軍面前露一刷子的,但是沒成想不但沒有能露臉,反倒被守城的官軍的火炮打了個灰頭土臉,還損失了一門弗朗機銅炮,雖說他也取得了一些戰績,但是比起預想中的戰果,他取得的這點戰績實在是算不得什麼,這讓他不知道該如何跟肖天健交代,可是回來之後,肖天健卻根本毫無責怪他的意思,這讓黃生強心中好受了一些,於是趕緊拱手接令,帶隊退到了陣中。
“屬下在!”趙二驢一聽到肖天健叫他的名字,於是立即跑了過來應聲道。
“你帶人去將把那門壞掉的炮拖回來!”肖天健用馬鞭一指陣前被守軍炮火催翻的那門弗朗機炮對趙二驢吩咐道,眼下他們正是要攻城之際,一門弗朗機炮對他們來說還是相當重要的,而這門弗朗機炮只是被守軍的炮彈掀翻了,可能並未徹底報廢,所以肖天健捨不得就這麼丟掉這門炮,於是便派趙二驢帶人去把這門散架的弗朗機炮搶回來。
“遵命!”趙二驢扭頭看了一下陣前那門散架的弗朗機炮,不敢說不,立即答應一聲,轉身點了幾十個他麾下的精幹兵卒,帶上了繩索飛身奔出大陣,衝到了陣前,將繩子綁在了散了架的炮身上,又撿拾了地上那些散落的子銃,喊着號子朝回拖了回來。
守軍看到他們想要搶那門被打壞的弗朗機炮,豈會讓他們這麼容易得逞,楊玉麟冷笑了一聲,立即命城上那兩門將軍炮開火,轟殺這幾十個搶炮的變民軍。
兩聲轟鳴之後,兩顆炮彈疾飛了過來,重重的砸在了城外的地面上,沉重的鐵彈落在地上之後,立即又被地面彈起,繼續朝着前面疾飛過去,反覆的在地面上起落了兩次之後,一顆彈丸直撞入到了趙二驢所率的人羣之中,先是穿過了一個兵卒的腰腹,將這個兵卒攔腰撕裂,接着又朝前飛過一個兵卒的大腿,直接削掉了這個兵卒的一條腿,這才落在地上,又滾動了幾米遠,才停止了它的行兇。
趙二驢驚得一顫,立即招呼手下搶了那兩個傷亡的弟兄,拖着那門散架的弗朗機炮奔回了本陣之中,而這時那個斷腿的兵卒卻因爲失血過多,加上疼的厲害,眼看也已經不行了,氣的肖天健用力的捏緊了手中的馬鞭。
肖天健讓黃生強檢查了一下這門弗朗機,黃生強回報道:“啓稟將軍,這門炮還能用,只是炮架被打散了架,再造一個炮架便還能用!”
肖天健這才舒服了一點,爲了搶回這門炮,他又付出了兩個手下的性命,要是這門炮又廢了的話,那麼他這回就賠大了。
初戰不利,讓李自成和肖天健兩邊的兵將們都有些泄氣,肖天健下令部下就地休息,招來手下諸將商議了一番之後,便翻身上馬獨自策馬馳到李自成兵陣那邊,對李自成拱手說道:“李將軍,咱們沒想到守軍居然火力還如此兇猛,如此打法恐怕很難攻入城中,弟兄們傷亡實在是太大了一些!即便是我們的炮也壓制不住守軍的大炮,看來要換個法子才行!”
李自成也正在和手下幾個大將商議如何對付城上的守軍的火力,看到肖天健過來之後,便停下了商議,拱手和肖天健見禮。
“肖將軍來的正好,我也正在和弟兄們商議該如何換個打法,咱們不妨就一起商量商量好了!”李自成點點頭一臉的陰鬱的神色對肖天健說道。
肖天健翻身下馬,和李自成等人湊到了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商量了起來,肖天健這般這般的對他們說了一通之後,李自成和他手下的幾個大將都紛紛點頭,又都各自出了一些主意,大家臉上的表情這才放鬆了下來。
隨着李自成和肖天健一聲令下之後,兩軍便各自收兵回營,撤離了戰場。
楊玉麟手扶垛口,眼看着城外兩支義軍退去之後,冷笑了一聲道:“李賊和那刑天軍也不過爾爾!如若他們再敢前來的話,那麼就照這樣給老子把他們打回去,看看他們有什麼本事能攻得下這隴州城!”
守城的官軍還有鄉勇們聽罷了之後,紛紛振臂高呼了起來,不少人放肆的發出了一陣狂笑之聲,甚至有人乾脆就站在垛口上,解開褲子,朝着城下掏出褲襠裡面的傢伙尿了起來。
肖天健回頭看了看城上那些囂張的守軍,冷笑了一聲,轉頭撥馬率軍返回了營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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