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吉朝着盧象升露出的身軀望去,只見盧象升裸、露出來的上半身的肌膚上,遍佈着密密麻麻的各種傷疤,他也是武將出身,對於這些傷疤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了,一眼便看出來盧象升上半身上至少密佈着幾十處傷疤,從這些傷疤的形狀上來看,既有刀傷,又有槍傷,更多的則是中箭之後留下的傷疤,這些傷疤遍佈盧象升的身軀各處,顯得異常猙獰可怖,使人看罷之後又一種不寒而慄而且是觸目驚心的感覺。
於是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有點驚呆了,哪怕是周遇吉在內,也不由得對盧象升這一身傷疤肅然起敬,因爲傷疤這種東西對於軍人來說,無疑使一種榮耀,每一處傷疤,無疑都是一個勳章,即便是周遇吉在內,身上也不可能有這麼多傷疤,這不由得讓所有人都爲之動容,又有點慚愧的感覺,一般人如果受了這麼多傷的話,恐怕根本就沒法活了,可是盧象升卻帶着這滿身的傷疤,堅強的活了下來,但是他所受到的苦痛,卻只有他自己知道,沒人敢想一個人居然可以承受這麼多的傷痛,還頑強的生存下來,今日他們算是見到了什麼纔是真正的強人,於是不由自主的所有人都對盧象升有些肅然起敬了起來。
盧象升緩緩的張開雙臂,丟下了身上的衣服,在周遇吉面前轉了一圈,將身體上的傷疤盡數展示在了周遇吉和屋中那些兵將們的眼中。
“你們可以說本官乃是叛臣,但是卻不能說本官是一個不忠之人!你們可以自己瞪大眼睛看看,我盧某身上的這些傷疤,這些傷疤既有爲朝廷剿滅流賊留下的,也有爲朝廷抵禦建奴留下的,試問一下諸位,爾等皆自以爲乃是大明忠臣,又何曾爲朝廷做過多少事情?居然大言不慚罵盧某爲不忠不義之人,試問諸位,建奴來的時候,爾等可曾拼死抵禦過建奴嗎?”盧象升聲色俱厲的對周遇吉等人喝問道。
周遇吉在這一點上還真就不太慚愧,畢竟上一次建奴入寇的時候,他也曾經率部在山東和建奴死戰過一場,不過要是比身上的傷疤的話,他真格沒法跟盧象升比。
“想當初盧某爲了大明朝廷,爲了當今大明的皇上,家父過世,卻不能回去爲家父守孝於靈前,但是還率兵入衛,想要保住大明的江山,可是朝廷呢?皇上當初一意孤行,想要和建奴議和,生怕盧某率部和建奴死戰,一再讓楊嗣昌、高起潛、陳新甲從盧某手中分兵,這倒也罷了,還不顧盧某麾下萬餘忠勇之士的死活,切斷對盧某和那些宣大將士們的一切糧秣補給,可是盧某卻還是率部追尋建奴,與之死戰!
而高起潛率領大軍,在僅僅相隔數十里不到的地方,卻對盧某和那些將士們見死不救,對京輔百萬大明子民坐視不理,任其由建奴屠殺搶掠,盧某又何錯之有?
說盧某不忠,那麼敢問諸位,盧某幾乎流乾了身上的血,那個時候,可有人說盧某不忠不義嗎?又有誰前來對盧某和麾下那些忠勇將士施以援手了?
所以自從鉅鹿一戰之後,當初的盧象升早已死了!那時候的盧象升是爲了大明而死,現如今盧某已經對大明仁至義盡,該還給皇上的,盧某也都還完了!
現如今我盧某是爲了我們華夏子民而生,所以才苟延殘喘留下這有用之身來爲華夏子孫盡一點微薄之力!
我盧某也知道你周將軍的爲人,並且爲你的爲人深感敬佩,這也是盧某今日冒死前來見你的緣故,否則的話,盧某何苦來此受爾等的侮辱?
你們口口聲聲稱你等爲忠臣,哈哈……可笑之極!可笑呀可笑!”說道這裡盧象升帶着譏諷的表情,突然間仰天大笑了起來。
周遇吉臉上神色變幻,厲聲喝道:“盧象升,本來周某是非常敬重你的,但是我等皆爲大明臣子,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是聖上有錯,我等臣子,也不能就此便叛投賊人!而你雖然爲朝廷做了很多事情,可是你最終叛投刑天賊,就是叛臣!既然是叛臣,那麼受天下人唾之又有何不對?像你這樣的叛臣,人人得而誅之,你爲何又要嘲笑我等?我等在此爲大明守門,又有何錯?爲何你卻如此嘲諷與我?”
“效忠朝廷?你在此率部擋住大中軍,難道就是效忠大明朝廷嗎?”盧象升收住了狂笑的聲音,兩眼死死的頂住周遇吉的眼睛,對周遇吉問道。
周遇吉毫不退縮的回瞪着盧象升的雙眼,點頭道:“你等爲賊,要破關入犯京師之地,我周某身爲大明軍將,在此守禦關城,御賊於關下,難道不是對朝廷的效忠嗎?你對此又有何解?”
盧象升也不管周遇吉,自顧自的去旁邊拉了一把大椅過來,也大馬金刀的坐在了周遇吉的面前,指着周遇吉道:“你認爲盧某是來勸降你的嘛?非也!盧某纔沒有興趣來勸降與你,命是你自己的,該如何處置,是你自己的事情!
但是你不要以爲,你死守此關,便是對大明效忠,非也非也!你這麼做,其實乃是險大明皇上與不仁不義!”
周遇吉也氣壞了,這會兒也顧不上要殺盧象升了,反倒是和盧象升辯駁了起來,怒道:“你說我周某鎮守此關,是陷皇上與不仁不義,今天你盧象升必須要把這話給周某說清楚,爲何我周某就是陷皇上於不仁不義了?要是說不明白的話,我周某定不饒你!”
盧象升微微搖頭苦笑道:“這還不簡單嗎?盧某既然敢孤身前來見你周遇吉,便不怕被你所殺!而且盧某也沒帶任何兵器,想殺的話,隨你便是!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你眼下頑固不化的死守此關,擋住大中軍不得入關,便是要陷皇上於不仁不義,你且聽我給你等道來!
首先盧某問爾等一個問題,你們認爲此次大中軍要從此關入關,是爲了什麼?”
周遇吉一聽便冷笑了起來:“這算是什麼問題?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唄!賊軍想要奪關而入,還能想要作甚?還不是要入關兵發京師,逼皇上退位?除此之外還能想做什麼?可笑!真是可笑!”
可是他的話音一落,盧象升便露出了一臉的鄙夷的神色,冷笑道:“井底之蛙!”
周遇吉一聽便蹦了起來,指着盧象升喝道:“你這廝太過無禮了,你說誰是井底之蛙?”
盧象升兩眼一瞪,也蹦了起來,指着周遇吉便罵道:“放肆!誰還能是井底之蛙?除了你之外,還能有誰?”
周遇吉差點氣得兩手直哆嗦,指着盧象升叫道:“你……你……你今天把話給我說明白了,憑什說我是井底之蛙?如若你今日說不出個道理來的話,周某必要殺你!”
盧象升聽罷之後,倒是先平靜了下來,轉身坐回到了大椅上,揮手讓圍着他的幾個周遇吉的家丁退開,冷笑道:“既然如此,那麼盧某便告訴你好了!你看到大中軍來關下,便以爲大中軍真的要奪關去攻打京師嗎?非也!我且先來問你,對於關寧戰事情況,你可有所瞭解嗎?”
周遇吉皺眉答道:“多少有所耳聞!”
盧象升接着問:“那麼你又知道多少情況?”
周遇吉皺着眉頭接着答道:“情況恐怕甚爲不堪!當下建奴揮師二十萬南下,將薊遼總督洪督臣包圍在了寧遠城中已經近月有餘,皇上遣宣大總兵楊國柱和密雲總兵唐通,令監軍張若麟張大人率兵出關去救寧遠,但是可惜他們途中被賤奴所敗,楊軍門和張大人皆陣亡於兩軍陣前!盧大人爲何要問周某這些事情?”
盧象升點點頭道:“看來周將軍也在關注着關寧的局勢!但是盧某來問周將軍,身爲大明大將,時下關寧危急,你可曾想過要去擋住建奴入寇過嗎?”
周遇吉立即瞪眼答道:“這是當然!但是何奈周某奉旨前來這裡坐鎮,以防刑天賊入寇京師之地,所以只能在此坐鎮,否則的話,周某當會請旨前往山海關,哪怕是跟建奴拼個魚死網破,也在所不惜!”
盧象升滿意的點點頭道:“很好!周將軍果真乃是忠臣也!盧某佩服!但是你可知道,我們此行要過關,又是要做什麼嗎?”
周遇吉沒好氣的答道:“爾等皆爲逆賊,此時想要來奪關,又能做什麼?當然是和建奴狼狽爲奸,想要去奪京師之地罷了!”
盧象升搖頭苦笑道:“非也非也!周將軍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話告訴你吧!大中軍此次來此,絕非是像你想的那樣,要奪關攻打京城,而是要去馳援山海關,以防建奴入關!而現如今山海關守軍數量不過一兩萬人,一旦寧遠有失,那麼大批建奴韃子便會立即揮師南下破關而入,來奪燕雲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