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城上官軍們心驚膽顫的還不是刑天軍的軍容如何鼎盛,兵馬數量如何的多,讓他們最爲感到震驚和懼怕的卻是刑天軍在城外一列列擺開的那些各型火炮,大眼一看有經驗的人便發現了刑天軍火炮和官軍守城火炮的不同之處,幾個當初祖大樂和祖寬麾下僥倖逃回汝州城的關寧兵一眼便認出來,刑天軍所用的這些火炮,基本上都是縮小版的紅夷大炮的式樣,而不是內地官軍中普遍裝備的那些個什麼碗口銃、纓子炮、將軍炮、虎蹲炮等亂七八糟的雜炮,單從刑天軍拉出來的那些被擦拭的鋥亮的炮管上,他們便可以保證,賊軍所用的這些炮不管是射程還是威力,肯定都要比汝州城牆上放置的這些破爛炮要厲害許多。
當識數的官兵一五一十的數了一遍城外賊軍拉出來的各型大炮之後,下巴幾乎要掉在地上了,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城外區區數千人的賊軍,居然能拉出來了七八十門各式大炮,數量比起汝州城擁有的各種雜炮只多不少,而且這些大炮都被集中到了汝州城南門,將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南面城牆,即便是用屁股想,也能想得明白,兩方炮戰的話,誰會吃虧佔便宜。
汝州城中的守軍當看到這個景象之後,一個個開始變得臉色蒼白,再扭頭看看他們擺置在城牆上的那些什麼木立牌之類的遮擋箭矢的守具,都不由得大爲喪氣,不少人更是心中暗叫‘完了完了,這次算是完了,啥時候賊軍居然出了這樣的煞神,能打也就罷了,居然還能造出這等大殺器,汝州城這下算是完了’
當看罷刑天軍的陣勢之後,守軍當即便士氣爲之一遏,大明官軍到了這個時代之後,真正能野戰的兵馬其實已經相當有限了,現有的一些官軍,多時東拼西湊起來,不過是混口飯吃罷了,一般情況下是不太敢和敵人野戰的,之所以現在還能時不時的跟義軍交手,並且經常逼得各路義軍四處亂竄,並不是因爲他們就真的能打,而是義軍方面往往是裝備實在太差,訓練更是比起他們這些官軍更矬一些罷了。
這也是義軍往往集結起來相當多的兵力,圍攻一些州府縣城經常無法短時間攻克的原因,只是因爲義軍的裝備實在太差,除了靠督促着拿着木棒鋤頭的流民蟻附攻城之外,根本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攻城器具,而大明經過二三百年的經營,老底子還是有的,各個城池的城牆往往都修築的相當堅固,而且很重視火器的應用,這些年雖然財力不濟,但是各城之中或多或少還是有不少的雜亂火炮,雖說這些火炮已經遠遠落後於這個時代的發展,但是對於裝備質量極差的以流民構成的義軍來說,還是相當的厲害。
所以往往是義軍攻城,都會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有時候甚至於數十倍於守軍的人數,也無法攻克一座城池。
但是今天當看罷了刑天軍的攻城陣容之後,讓汝州守軍上下無不心中拔涼拔涼的,如果今天來的只是一般的賊軍的話,以城中儲備的各種守具,守軍還是有相當的信心拼死一戰的,可是今天換成了這支可以說是武裝到牙齒的刑天軍,守軍上下頓時都心中惴惴了起來。
兩軍相遇勇者勝,這是自古以來顛撲不破的真理,一旦一方士氣大衰的話,那麼這一仗的結果也就可以預料了。
當得知刑天軍已經開始準備攻城的消息之後,趙天賜也親自在扈從的簇擁下登上了城南的門樓,駐足朝着城外望去,可是他看罷之後,也同其它守軍兵將們一樣,當即便臉色變得蒼白了起來,帶着顫音對汝州守備何子綱說道:“速做準備,務要擋住賊軍,不可讓賊軍克城!本官已經派人向熊督師報信了,熊督師定會派兵前來救援汝州的!”
這個何子綱乃是汝州城的守備,眼下算是城中兵將中職銜最高的武將了,可是他看罷了刑天軍的陣容之後,也不由得暗自搖頭,聽到趙天賜的話之後,何子綱苦笑着抱拳說道:“大人不必說卑職也會盡心竭力的,可惜的是眼下兵將們已經有數月都未領到餉錢了,又如何肯效死力呀!
如果大人想要守住汝州城的話,就務請要儘快想辦法,在城中籌措餉金髮放下去,另外還要施以重賞方能振作士氣,否則的話,將士不肯用命,這城又如何能守得住呀!”
何子綱說的倒是也是實情,雖說楊嗣昌奏請了崇禎帝,要增兵贈餉,但是真格贈餉的時候,大部分錢卻落實不到位,即便是撥下一些兵餉到地方軍中,中間還要經過各層經手的官員們的層層盤剝,途中起碼飄沒一大半,等發到兵卒手中的時候,往往是少的可憐了,汝州城這半年來也增兵不少,可是除了飢一頓飽一頓的可以讓當兵的吃上點飯,餉錢卻始終沒有落實到位,以至於不少當兵的已經斷餉了三個月之久,這也是當聽聞刑天軍來攻之後,城外守軍毫無鬥志,一窩蜂的涌入到城中的原因。
這兩日兵將們早就因爲餉錢的事情,對趙天賜提了多次了,可是趙天賜身爲一個知州,又如何能拿出這麼多欠餉發放下去呢?
趙天賜於是便找城中一些大戶以及有錢人商議,想讓他們拿出一些錢好歹應付一下眼下的局面,撐過這段時間,可是收效卻十分不好,真正肯拿錢出來的有錢人卻寥寥無幾,好一通忙活,才籌措出了幾千兩銀子,無論趙天賜給這幫人說的如何清楚,如果汝州城不保的話,他們的家財也萬難保住,可是這些有錢人卻還是死死的捂住口袋,怎麼也不肯拿銀子出來。
現如今刑天軍都已經要攻城了,可是軍餉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何子綱在這個時候提出來這件事,其實就是告訴趙天賜,對不起,當兵的拿不到軍餉,我也沒有辦法,最多也只能盡一下人事,至於守住守不住,就別指望我了!
趙天賜真是急得跳腳,他這個知州當的算是倒黴了,不但要應付朝廷年年加派下來的各種稅賦、加餉,還要殫精竭慮的和這幫只認錢的丘八們打交道,眼看着劉儒明說的明白,沒錢的話,就辦不成事,趙天賜一跺腳說道:“罷了!近兩日本官已經籌措到了五千兩銀子,今日就暫且發放下去,另外本官即刻便下城,去繼續籌餉,萬不會虧欠將士們的!這裡就有託何守備你了!務要想盡辦法,擋住賊軍纔是!”
說話間他派人去將府中籌措來的那五千兩銀子擡了出來,當即便交給了何子綱來分發。
可是不待何子綱把這些銀子發放下去,城外便有一名刑天軍的騎士手持一面小旗,縱馬馳至了南門之外,對着城上衆多守軍兵將們叫道:“城上的人都聽了!我們大帥有話要對爾等說!你們也都看到了俺們擺出的這些大炮了,今日我軍要取汝州城,爾等如果想活,就速速獻城投降,我們大帥有命念在你們當兵也是爲了口飯吃,絕不傷爾等性命,如果爾等不識擡舉的話,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刀槍無眼炮矢無情,待我們攻入城中,定殺爾等一個雞犬不留!
說來你們這些官兵,當今朝廷官府何曾把你們當人看待過了?當官的剋扣你們的糧餉,讓你們食不果腹衣不擋寒,爾等又何苦給他們賣命,倒不如早早投降過來,我們大帥保你們耕有田、食有糧,現在還不快快投降更待何時?難不成真的想跟那些狗官們玉石俱焚不成?別傻了……“
聽着這個刑天軍的人在城下鼓譟,城上的官兵們一個個臉色發綠,誰說這話不是實話呢?他們說起來投入軍中,不就是爲了混口飯吃,拿幾個餉錢,也好讓家人活下去嗎?可是當兵這麼長時間,飽飯沒吃多少頓,許諾的餉錢卻壓根就沒領過幾次,家裡面的老小餓的一個個發暈,而當官的一個個賺的是腦滿腸肥,於是不少人肩膀當即便都耷拉了下來,扭頭紛紛小心翼翼的朝着軍將們望去。
而何子綱這個守將,聽着下面這個賊人如此囂張,當着他的面如此大放厥詞,當然知道如果再讓他這麼叫囂下去的話,這仗也就不用打了,於是立即抄手從手下一個弓箭手那裡搶過了一張弓,搭箭瞄準了城下那個刑天軍的部衆,怒罵一聲道:“呔!賊人閉嘴!爾等身爲大明子民,卻不思效忠朝廷,偏要造反禍亂天下,我劉某人豈能容得了你們?看箭……”
話音未落,他便鬆手將拉滿的弓弦鬆開,一支鵰翎箭嗖的一聲便直朝城下那個刑天軍的部衆飛去。
而那個受命前來勸降的刑天軍部衆,當然也注意着城上的反應,一看到有人張弓搭箭瞄準他,便早早的加了提防,待劉儒明一箭射下來之後,立即便將左臂一擡,用左臂上的小盾磕飛了這支箭,冷笑了一聲撥馬大叫道:“好狗官!看看你能猖狂到幾時!城上的官兵弟兄們,俺真替你們不值呀!居然要白白跟着這些狗官陪葬!哼哼!”
何子綱一箭未中,大吼道:“給本官放箭,射死這個狗賊!”
於是城上兵將們受命之後,僅有那些家丁家將們開始挽弓搭箭朝着城下亂箭射去,但是放箭的人數有限,射下的箭支也顯得有些稀稀落落。
倒是那個刑天軍的部衆很是機靈,反正該說的也都說完了,撥馬便走,待箭支落下的時候,他早已拍馬跑出了老遠,背後留下他了一陣帶着嘲諷意味的狂笑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