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之下灑了一層像是穀米的東西,先前看到的那個紙紮小棺材卻是消失不見了。
阿敏那個小丫頭正在地坪上洗漱,眼圈紅紅的,看得出來她這兩天休息得並不是很好。蘆花和一羣婦娘洗菜,因爲距離太遠,聽不到她們在談論什麼,但我發現蘆花臉上時不時會露出笑容!心中暗道:“這蘆花果然與林蓉不和,現在林蓉才死了幾天?她居然就能笑出來了!”
我嘆了一口氣,雖然看不慣,但這畢竟是被人家的事情與自己無關,三叔在廚房準備早餐叫我幫忙,我左右無事也就應了。
吃完早餐已經是上午十一點鐘,這一次依舊是我和三叔還有老二等三人上街去買東西,因爲自己的摩托車輪胎爆了,一直沒弄好,我仍是開強叔兒子的那輛新摩托車出發。
來到山腳下,我不由自主地朝拱橋之下的沙窩望去,雖然此時是中午,但石拱橋之下的沙窩還是顯得異常陰暗,沙窩深不見底,黑兮兮的,一股濃烈的沙臭味迎面撲來,我不由得捂住自己的鼻子,匆匆離開,心中咒罵道:“這沙窩之中的水怎麼越來越臭了?真是奇怪!”
這一次,我們上街主要買的是一些吃的東西,另外還有做靈幡的布料,瓷碗,冥紙等。本來族老是打算叫我們順便買紙屋子,還有紙人等陰間所用的東西,後來聽說逝公佬都已經準備有了,也就只好算了。
走了幾條街,買完東西回到大爺家已經是日漸西斜。門口停着十幾輛摩托車,其中一輛摩托車的凳子上面還有一座紙屋子,不用想,這一定是逝公佬來到了。
紙屋子有三層高,紅柱紅磚,足有成人懷抱一般大。
我走進大門的時候,剛好遇到四個大力佬出門,在他們身上都帶着刀和土鏟子,還有一鍋茶,強叔在前面爲他們引路,看他們的樣子,估計是去挖棺材坑。
我曾聽人說,因爲林蓉死得突然,出乎人的意料,所以尋找墓穴也是匆匆忙忙,強叔似乎懂得些風水,所以昨天去定了個墓地,也沒有請人來看,估計是爲了省錢吧!
聽說他選的墓地是在“麒麟坡”,因爲林蓉明天一早就要出山了,所以棺材坑必須今天挖好。
麒麟坡是在我們村子的東面,走路的話要半個小時才能到,在麒麟破的周圍沒有村民居住,是一座荒山,貼切地來說那簡直就是一座死人山,或許是因爲風水好的原因吧!村中大多數人死後都選
擇埋葬在那裡。
在麒麟坡,每走兩步幾乎就能遇到一座山墳,埋葬的不單單是我們村子的人還有其他村子的,以前三叔曾在山上蓋棚子養雞,養了兩三年,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就不在哪裡養了,就連山上的松樹也沒有人去割脂!
無論是白天或者是晚上,很少人願意前往麒麟坡,除非是到了清明節或者是重陽節掃墓拜山的時候,人就會多起來。
我記得小時候曾經和父親到麒麟坡去砍過柴,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一塊棺材板跌落坑中,想到那黑森森的棺材坑,至今還後怕不已。
強叔和四個大力佬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走進地坪的時候,發現棚子下的逝公佬正在準備法事前的工作。
他們大概有五六個人左右,有一個人年紀看起來似乎比大爺還要老,頭髮花白,臉龐瘦弱,黑蠟色的臉上滿是皺眉,最低估計也得有六十幾歲,但他的一雙眼看起來卻是極其的精神。其餘的幾人都是中年模樣,穿着打扮也與常人一般無異。
這一批人我都有印象,以前村子中出這樣的事情都是請他們來做的法事,那個老頭是個老逝公佬了,德高望重,一生中不知道送過多少人,做過多少場法事。
此時,老法師正拿着一支毛筆在四方桌上畫着什麼,毛筆沾的是紅色墨汁,用的是黃紙,他似乎是在畫符咒,一邊畫一邊問身旁的大爺。
我聽他問話的內容大概是關於林蓉的出生日期,姓名,和死亡時間等。大爺站在他旁邊,面容看起來很是憔悴,放佛一下子就老了幾歲。
大爺說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去的,他走進房間的時候,發覺自己老伴的手腳都已經冰冷了,但尚未僵硬,那個時候強子還想送林蓉去醫院救治呢。
老法師問大爺,他進林蓉房間是什麼時候?大爺說是早上五點多鐘。
老法師點了點頭說,那林蓉估計就是在四點到五點這個時間段內去的,也就是申時和酉時之間,他說着就在紙上記了下來。
其他的幾名逝公佬此時正在棚子內準備着銅鼓,笛子之類的東西,他們在棚子的四周掛了一排神像,前後各放着一張供桌。桌子上有祭品和一小截的芭蕉樹幹,芭蕉樹是用來插香所用的。
逝公佬準備工作完成之後,恰好強叔從大門走進來,估計是將那四個大力佬帶到地方後留他們在那裡挖坑
,自己先回來了。
接下來便是逝公佬開到場做法事了,其實也就是敲鑼打鼓吟唱的,如果不是那紅色的棺材在廳中,就有些像是唱戲的。
記得逝公佬做法事有許多個步驟,唸咒、誦經、請水、告廟、破獄等等複雜的過程結合起來,大概是因爲人們的迷信這些活動可以超度亡靈,讓死者得到安息,護佑子孫。
不過我發現最近這幾年逝公佬所做的法事則是簡化了許多,以前一般法事最低也得持續兩天,而現在林蓉只做一晚上的法事,有的甚至連法事也不做就出山了,隔離村那個撿欖子摔死的老婆子就沒有做法事,埋葬的地方亦是在麒麟坡的附近,這是昨天我聽別人說起的。
村裡的婦娘一般都比較多話,什麼東西都藏不住嘴,幾個婦娘聚在一起比一條街還要熱鬧。在農村,你最好就別惹婦娘,惹是將她們惹急了,天花亂墜的什麼話都能說能罵,根本就不像城市人那麼避諱。有時候爲了一粒稻穀能跟你吵到村政府去,非常難纏。
或許這也是農村人生活樸素的一種體現吧。
老法師換上了一身法袍,帶上逝公帽,加上他那端莊肅穆的樣子,看起來就有些像是得道高僧。不過我看到他身上的衣着打扮,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西遊記裡面去西天取經的金蟬子。也不知道他身上披着的那件袈裟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賣出去可值不少錢。
聽村中的一些老人說起過,在民國的時候法事要做五六天,需要逝公佬十到十一人,還有專門的和尚唸經。後來或許是這樣做太浪費的緣故,也就沒有必要。
村中的法事一般只做二三天,最長也不過三天,也沒有專門的道士和尚了,一方面是因爲現在已經請不到這些人;另一方面或許因爲隨着現代文明的發展,許多人都已經不相信神鬼之說。
法事的開場便是打鼓,敲鑼,吹笛子,然後逝公佬開始念唱,亂七八糟的不知道他們唱的是什麼內容,也不知道他們唱得對不對,反正除了他們之外,沒人會懂。
念唱一陣之後,老法師便拿着吊銀走到了廳內站在棺材頭部,口中唸唸有詞,另外一隻手在空中虛畫,像是在畫符咒,每隔一段時候要朝棺材弓腰行禮。
這個時候,族老在旁邊拿着一張黃紙開始大聲念禱,據說這個過程叫做“開咽喉”,族老唸的就是文壽,只有通過開咽喉之後,死者才能夠吃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