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前相比,族老的樣子雖然不再猙獰可怖,但我心中的恐懼感更加強烈。
族老的嘴巴仍舊大張着,口中“含銀”。乾裂的肌膚已經被修補完整,看起來與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可我心中很清楚,他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
江叔他們並沒有將門再關上,因爲馬上就要入殮,此時地坪內除了伯爺、八個大力佬和族老的家人之外,族上的還有幾個人站在地坪上。
看來死人入殮的時候,並不是一定都要回避的,但死人恐怖,誰也不想沾惹,纔會選擇迴避。
我心中雖然好奇,但也不想看到幾個大力佬擡着族老的屍體進入棺材的情景。
所以我選擇轉身走出了門外,門口外站着一個人,地上擺着一條鞭炮,死人入殮打釘的時候,必須要鳴炮。
這是我們村子的規矩,不過每一個村子的規矩也不盡相同,有些村子入殮的時候就不鳴炮。
屋邊是田野,此時水稻已經收割完畢,放眼望去,只有一片光禿的梯田。
有的梯田上種着菜,農村人自力更生,無論是稻穀,或者青菜都是自己一手栽種的。
特別是種青菜的時候,需要特別細心,隔三差五便要挑水澆菜,除草,除蟲什麼的,就像是呵護自己的兒子一樣。
這些事情說起來簡單,但事實上做起來卻非常艱辛。特別是村中的一些婦娘,天沒有亮就得爬起牀,生火、煮飯、到菜地澆菜,除草,洗衣服……除此之外還要餵雞,餵豬等。
這種生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承受得下來的,更何況要如此生活一輩子?所以常常有從外地嫁過來的婦娘跑路。
不過最近幾年,這種跑路事件卻是沒有再發生過,可能是因爲生活漸漸富裕起來的緣故吧。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與其說農村人辛勤,卻不如說是生活所迫!的確也是生活所迫,什麼樣的環境下就有什麼樣的人生存着,這是必然的。
端在田野上抽菸,放眼四顧,只見四周山頭上都籠罩着雨霧,松林碧綠幽深,風一吹,四方雲動。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吧,屋前響起了鞭炮聲,這鞭炮聲一響,也就說明族老已經入殮了。
我來到屋前,還沒有跨進門內,便聽到了悲哭之聲從中廳內傳出來。擡頭望去,只見中廳上掛着白布,白布前放四方祭桌,桌上放着祭品,兩根白蠟燭,一柱香,桌下有一對破舊的解放鞋,這是族老生前所穿的鞋子。
走進地坪內,可以看到白布後的景象,因爲白布不大,只遮住中廳的一半。
白布之後便是一具棺材,紅色的棺材,盛在兩條板凳之上。
看到這副棺材,我愣了一下,棺材的外面竟然包裹着一層透明的膠紙,就像是保鮮膜一樣。
看來棺材外套着一層膠紙是爲了讓棺材的密封性更好,防止氣味散發而出,這比在棺材裂縫上塗抹黃油的手段又高明瞭許多。
隨着社會的進步,埋葬死人的方法也是層出不窮,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膠紙套着棺材的。
棺材之下燃燒着一盞長明燈,除了此外,還有土灰,穀米黃豆等東西。
江叔和錦叔還有族老的幾個女兒、孫兒在棺材旁邊痛哭。
來幫忙的人開始
準備晚飯,即使中廳上擺放着一幅紅色棺材,但衆人還是有說有笑的,這令我感到有些詫異……
吃過晚飯,逝公佬來了,一共來了十幾個人,他們在靈棚上掛上神像,便開始畫符咒,設祭壇,與林蓉那次沒有什麼區別,這裡就不細表了。
下午五點多,鼓聲響起,死人親屬披麻戴孝,值得說明的一點是,他們所帶的白帽子都是“反骨帽”。
所謂的反骨帽,也就是將帽子反過來,骨棱朝外,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法師唸完文壽,開咽喉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來幫忙的人開始陸續回去。
我點了一根菸,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家離族老家並不是很遠,只有幾分鐘的路程。
在半路,我將紅包拆了,裡面只有一塊錢,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奶奶和爺爺正在吃晚飯,我跨進門口,自家養的狗突然朝我狂吠起來,奶奶怎麼喝也喝不住。
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媽的,我當即拿起掃把朝狗頭便打了下去,自家主人也不認得,要這畜生有什麼用?不如一棍子敲死算了。
畜生逃得快,總算是沒給我打死,我洗了澡回到房間,屋外鼓聲陸陸續續地傳來,其中還夾帶着哭聲。
關閉了門窗,聽着鼓聲難以入眠,想要打個電話給老肥,想起他現在有可能正在醫院陪強叔和丫頭,也就作罷。
聽着死人鼓聲,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直到深夜纔算睡着。
次日早上,依舊是奶奶叫我起牀。
洗漱完畢,來到族老家的時候,已經是人滿爲患,地上滿是鞭炮的碎紙,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究竟燒了多少的鞭炮?
到伯爺處領了紅包,依舊是無所事事,便站在靈棚邊上看那些逝公佬作法事。
此時法師正在罵鬼,渾渾耗耗地,也不知道時間究竟是怎麼過去的,很快就到了中午,期間法師每舉行一種儀式便要放許多的鞭炮。
有先生已經寫好了軸布,即是引路幡,略微一數,這引路幡竟然有五六十條,比林蓉那次多了數倍。
這時,伯爺拿一個袋子,袋子裡面滿是紅包,開始分派任務,原來卻是要到山腳下的關王廟中去“告廟”。
我被派去撐引路幡,去告廟都是要步行,路途遙遠,我心中極其不願意,但也無法拒絕。
一行人舉着引路幡開始浩浩蕩蕩地出發,前面逝公佬敲鑼打鼓,幾個漢子擡着一張四方桌,桌子上掛着族老的遺照率先開路,遺照之後衆人擡着一個豬頭,然後便是我們撐引路幡的,再後面便是披麻戴孝的人了。
衆人走在山路上,排成一條長龍,前看不到頭,後望不到尾,非常的壯觀,所到之處,路人無不側目而視,有的慌忙逃竄,害怕撞上棺材。
關王廟很是破舊,平時只有一個老廟祝把守着。
所謂的“告廟”也就是“啓高廟王”,即報告土地公有人去世。
到了關王廟,衆人在廟前放下祭品,披麻戴孝的人開始叩頭,法師念祭文……
聽人說,由於改革開放,國家廢除封建迷信的活動,把土地廟作爲封建迷信的產物拆除了。所以沒有土地廟的,村民們便採用變更的方式,可以到以前
土地廟所在的地方拜祭。
告廟完畢,我們便繞路返回,路過一條小河的時候,法師停下放紙船,行香拜祭。
回到族老家已經是下午五點多,天色開始暗淡下來,吃過晚飯,幫忙的人開始陸續離開。
次日早上,也就是族老出山的日子,所有幫忙的人一大早便來了。
吃過早餐,法師開方、破獄、解結完畢之後,便開始化紙屋。
紙屋則是紙紮的屋子,還有花園、傢俱等一應俱全,除此之外還有兩個紙紮的童男童女……
這是隨自己的經濟而定,有條件的,還有紙紮丫鬟,僕人等,這些都是死者在陰間享有的物品。
隨着經濟水平的提高,人們所燒化的東西也越來越高等,之前燒化的是小平房,現在變成了小洋樓,還有電視、冰箱、轎車等等現代化的傢俱。
大多數人都相信,人死之後並不是真正的結束,而是以另一種形式在另外一個世界上生存着,所以活着的人都希望自己的長輩過得舒服一些,也體現了自己的孝心,同時希望保護自己一生順順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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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老埋葬的地點依舊是在麒麟坡,棺材坑已經挖好。
法師做完法事,衆人便舉引路幡,開始出山了。村中每家每戶都在自家的門前燃燒起一堆枯草,濃濃的白煙籠罩着道路,整個天地霓漫着一股悲哀的氣息。
舉引路幡的是前一天告廟的人,並沒有變動,所以我也在其中。
引路幡開路,中間是八個大力佬擡着棺材,後面是死者的家屬,法師在旁邊鳴鑼打鼓。
因爲下了些雨的緣故,前往麒麟坡的路非常難行,地上溼漉漉的,有的土坑中還有積水。
麒麟坡依舊雲霧深深,看不清其真實面貌,族老埋葬的地點與之前林蓉所埋的地方相隔並不是很遠。
我們爬上麒麟坡,很快就看到了一處挖出來的新泥,新泥下有一個土坑,正是棺材坑。
我們拆掉引路幡,將布料摺疊好,很快八個大力佬便擡着棺材來到了。
或許是棺材上裹着一層膠紙的緣故,這一次我並不是很害怕,與衆人從旁邊的樹上折下一簇青色樹葉,繞路返回。
路過林蓉埋葬的地方,我呆了一下,因爲我看到了三座新墳,轉念一想已經明白,除了林蓉外,另外兩座新墳應該就是大爺和高生的。
三座新墳緊挨着一起,墳前滿是火紙,還有幾根綁着白布的哭喪棒。
不知道怎麼的,從這三座新墳路過的時候,我總感覺有東西在地下窺探自己似的,特別是路過林蓉那座墳墓的時候,這種感覺更加的強烈。
“呼呼……”
忽然一陣陰風吹來,樹木擺動,發出怪響,我心裡咯噔一下,加快腳步,跟上了衆人。
不知道怎麼的,我又想起了之前林蓉棺材底下襬放着的那隻紙棺材,還有那次和老肥晚上來這裡尋丫頭,離開時迷霧中隱約看到的那個小孩……
在棺材底下襬紙棺材是重喪,也就是一屍兩命的那種,可林蓉已經是六旬老人了,怎麼可能還會有孩子?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奶奶說在她的那個年代,因爲生活艱難,有些孩子一生出來之後便被活活的溺死。
難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