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八年 三

在殺生石臺之上,綁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這少年在木樁之上哭喊許久,早已沒有了力氣,整張小臉上滿是淚花的髒污,短暫的暈厥過後,他睜開紅腫雙眼,恍然看到了面前出現了一道人影。

這人在他面前負手而立,怔怔仰頭看天,胸口起伏數次,整個人似是處在狂風之中一般,身子隨意搖擺。

少年被捆綁許久,手腳早已沒有了知覺,在精神一振之下猛然伸頸大叫道:“救我!”

然而那人卻是沒有聽到一般,仍是仰頭看天,嘴裡似是在喃喃自語,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大叫道:“救我!”

這一聲呼喊仍沒有引起這人的注意,少年再叫了數聲,心中頓時感覺到了一陣害怕。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到了這裡來,就是回憶也只能憶起似夢般的片段,不堪回想,他見這人沒有反應,十分古怪,不由地又冒出眼淚,輕聲說道:“我是做夢,是不?”

他嗚嗚數聲,眼角瞥到這石臺之下還有一人存在,卻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頭兒,不由地再叫道:“救我!”

這老頭看了他一眼,卻是將目光轉向了那佇立之人,清咳一聲問道:“屠仙官,這人你是殺還是不殺了?”

見屠秋仍是沒有反應,阿伯重重嘆了口氣,這人還是他其帶過來的,一路之上做了許多探查,卻是發現這人已經沒有救了。

在這四年的時間裡,他本意是想要抹去屠秋心中執念,讓其放下過去,再以長生之心誘惑,方能在此人心中打開縫隙,種下尊帝之心。

目的是想要將此人培養成爲真正鬼道之官,然而沒想到的是,這人心中執念不但沒有受到絲毫影響,而是產生了逆生之意!

若是這逆生之意不過是剛剛生成,他大可以出手爲其壓制,再以屠秋本身忘卻,只是沒想到這逆生之意已經將此人完全侵染,再無轉回的餘地。

人在心灰意冷之際,則會生出求死之意,仍是有抹去可能,然而逆生之意雖是與求死之心相似,卻比這求死之心可怕千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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億萬生靈之中,求死生靈數不勝數,然而產生逆生之意的,億萬年來也不過是鳳毛麟角,沒有人知道這逆生之意爲何而生,又因何人而生,只是卻知道逆生之意,生於人的不生之心,死於人心迴歸虛無!

此意一出,只有死路一條!

就是屠秋能活到現在,已經叫他十足驚駭!任他如何去想,都不知道這人爲何還沒有死去!

逆生之意,便是完全的死意!

此意一出,則會以人心引動萬物生靈的排斥之意,凡事生靈之氣,都會攻擊生有此意之人!

天地不容,萬物不容!

天地都會讓你去死!

屠秋看着天際之中,原本他渾渾噩噩之際,乃是以自除心機躲避死意,這才能夠活了數日,如今被花田老者點醒,卻是再也不能躲避!

而天地之間的壓迫也越來越強!

他如今已經感覺出來,若是自身幻覺他仍有餘力抵擋,只是這壓迫之感並不是他的幻覺,而是實實在在來自這天地之間!

甚至連地上草木,空中雜絮,都在向他心中灌輸恐懼!

絕望!

屠秋忽然苦笑一聲,這種想死之心,比他生前強烈無數倍。

如今他仍然苟且活着的原因,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便是心中那道執念!

這道執念支撐其心境不再潰爛,然而如今這道執念也已出現裂紋!

清醒無比的情況之下,下墜之感猛然增強,屠秋只感覺整個世界都在不斷下墜,隨着這無助之感落了下去!

少年與阿伯看着屠秋全身猛然抖動起來,全都瞪大了雙眼!

就在屠秋心境之中,那魂魄小人茫然地看着四周灰暗襲來,一道道灰暗之影如同一條條擺動觸手,向他席捲而來!

無盡的灰暗在其身前猛然停止,轟然翻滾了起來!

在這翻滾之下,無數道混亂的記憶影像從心境之中涌出,化作無數的人形鬼臉,不斷地扭曲破碎!

記憶如同猙獰魔獸,攢動在一起,又猛然分開!

魂魄小人蜷縮一團,抱緊雙膝,在恐懼絕望之下尖叫起來!

轟!

尖叫聲起之際,一塊灰暗帶着大團的記憶猛然塌陷,彷彿是那記憶將這灰暗壓塌一般,露出了一道漆黑深淵!

這灰暗塌陷之後,在整個心境中蔓延出無數裂隙,隨着一聲聲轟響,整個灰暗的心境極速地崩塌!

屠秋的心跳如衝鋒戰鼓般不斷跳動,咚咚心跳之聲越來越強,直到如雷鳴怒號一般,卻猛然消失了所有的聲音。

整個天地一片靜寂!

屠秋茫然地看着那不斷墜落的天空,如今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整個天空不斷扭曲下墜,天地正在極速地合在一起,一股無形的氣勢壓得其身上的皮肉緊縮塌陷起來!

痛苦,恐懼,絕望,悲傷,悔意。

絕念!

“絕之天意!”阿伯瞪大了雙眼,他也感受了同樣景象,永遠也不會相信,人的逆生之意竟然便是這般模樣!

他心中一動,無窮死意從四面八方襲來,擠在其佝僂的身背之上,無盡的恐懼絕望將其心智瞬間壓制!

生靈心絕!

“你害怕嗎?”

那少年同樣露出一臉驚慌,然而心中忽然響起屠秋問話,一臉茫然地點了點頭。

屠秋冷笑一聲,手中捲起一道煞風,卻不是抓向少年,而是朝自己脖頸捲去!

阿伯目光一動,見到這一幕並未阻止,而是緩緩閉上了雙眼,只聽一聲輕響之後,屠秋軟軟地倒在地上。

“好厲害的逆生之意!原來便是心絕之意!”

阿伯連忙穩定下心智,心中的恐懼差點將他這顆老心炸了出來。

只不過是一息之間,甚至連一息時間都沒有!

卻彷彿在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靜止在心絕一刻!

此絕無解!

“此人被玄陰大帝任命葬仙官,帶入幽鬼大殿,果然是有所原因,只是我只知天也有心絕之意只是傳言,沒想到我這一把年紀還真能看到一次!以自身逆生之意爲契機,引動了天地的絕念!這天地壓迫的絕念恐怕也只有生靈才能感應,然而瞬間之際,卻如同千年一般真實無比!”

那綁在石臺上的少年也已咬舌自盡,看着兩人屍首,阿伯倒吸一口涼氣,心中驚異未定地說道:“這不是大帝讓人死,而是天意讓人死!看來就是再有天資機遇,也無法抗拒絕之天意,然而能與逆生之意抗衡斷然不可能,沒想到真有其人,還是出現在玄陰官之中,屠仙官,你死得卻也值得。”

“本來就是個棄子,看來別說是老夫插手,就是玄陰大帝親臨都無法救下了你。”他冷笑一聲,走到屠秋身邊,臉上剛剛消失的震驚再次浮現,叫道:“不可能!這人還活着!”

他尖叫一聲,手中一指,將屠秋的身體浮了起來,連連搖頭說道:“爲何還能活着?卻爲何能活着!這等天地絕意,就是讓我也生出了想死的心!逆生之意,不就是爲了一死!求死終結!”

他抹了把額頭汗水,手中一揮,身後出現了一道丈高石門,隨着轟鳴之聲開啓之際,這石門中出現了屠秋住所的景象。

這是一轉境門!

他看也不看門中景象,連忙將屠秋扔了進去,心中雖有無數疑問,但是再也不願與這煞星在一起,只要這人再次轉醒,不知還會不會引起這天之絕意,箇中感覺卻是讓他絕對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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