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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在洞口的第一步,我就笑了。
隨後扶着我的肩膀借力上來的易逐惜,也笑了。
兩人的身體,卻同時繃緊。
如臨大敵。
實際上,也的確是臨了大敵。
“我們似乎,出來的不是時候。”我裝模作樣地輕嘆。
“或者說,正是時候。”易逐惜看向左手邊那緊盯着我們倆的人,不經意般哼一聲道。
那頭的白綽便笑了一聲:“只能說,你們運氣不好。”
“那可不可以重來一次,我會考慮晚點再出來。”我瞄了一眼白綽身後圍了好幾排嚴整以待的譽齊好手,笑得好不燦爛。
“由不得你了。”白綽仰起額頭。
易逐惜扎入他身上的流火攢雲已被拔下,夜色裡深色的衣衫看不清血污,那樣的傷口仍能屹立不搖,不可一世的豪氣干雲。
我微苦笑。
好不容易被易逐惜剋制下的殺念,又在心頭翻攪不已。
即使是白綽,也抵擋不住劫天劍的神威。
我只怕收拾了白綽,連我自己也會抵抗不了劫天劍的反噬,橫屍當場了。
卻忽然聽見一陣轟隆馬蹄,驟然出現在另一頭不遠處的山林間。
三千兵馬,只多不少,向着此處,紛沓疾來!
“還布了援兵麼?真是……”我話未盡,轉頭卻看見白綽怪異的臉色。
又驚又怒,還有一絲從來不會出現在那張臉上的懼。
不是譽齊援兵,那就只能是……
我慢慢回眸,與易逐惜的視線相接。
他眼裡,還是那一抹笑意裡若有似無無可無不可的謙遜隱忍和善沉靜,和裡頭薄薄透射避無可避再難忽視的勝利之姿。
來的,是晉軍。
這纔是他的殺手鐗。
——我死在地道里,白綽死在地道外。
兩大強敵,一次掃清!
馬聲嘶嚎蹄踏落,成璧好聽的聲音在雄壯逶迤的軍馬陣中冷冷傳來:“白綽,投降吧。”
我撇開與易逐惜對視的目光,深吸一口氣,遠遠看向成璧。
白綽轉而大笑得呼嘯天地:“成璧,你倒是算算距離,是救人快,還是我殺人快!!”
我能看見,成璧略皺起眉。
所有事,都需要花時間。
在優秀的頭腦再鐵腕的手段,只要沒有時間或者時間不夠,也只能慘淡收場。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說的這樣複雜,歸納起來也就是簡單一句,時間點的契合。
而以身陷敵走到了這一步的白綽,絕不會留給敵人那個機會。
可惜,我也不會。
“那你也算算,”我回頭看向白綽,微笑,最最淺淡也最最絢爛,“你殺人快,還是被人殺快?”
白綽的笑,戛然而止。
他的銳氣,戛然而止。
他的狂傲,戛然而止。
因爲亮出了刀劍直指向我和易逐惜的十六人,忽然回頭!
將劍尖,直指着他白綽!!
十六人中站在離我最近位置的鄺實鄺洗,那兩張被黑暗隱去的面容,此刻映在從雲層裡探出頭來的月光裡。
失血過多而有些蒼白,冷肅下,更是鬼煞的臉。
“山莊裡用鐵鏈囚禁我的人,原來就是你們啊。你們身上這些傷也不是與營救易蒼的人衝突造成,而根本就是我挾持易蒼逃走時與我交戰留下的,虧你們能掩飾得這麼天衣無縫。”白綽鎮定如常地說着,“你們果然,是易蒼的奸細。”
他的神態,或許可以說,是比方纔更加鎮定如常了些。
站在他身後的十個人,也亮出了兵器,對着那倒戈相向的十六人。
我沉眸看着他。
“那麼,可以動手了。”他說着,也看向我。
我尚未發話,卻見站在我一邊的十六人,立動!
該說是,其中的四人猝然回刀,格殺了就近待命根本來不及反應的三個人!
我安排在他身邊的人裡,也被他安排了人。
——奸細中的奸細!
而同時,那站在白綽身後的十人裡有人道:“動手?”
十人裡另有一人道:“動手。”
第三人道:“那就動手吧。”
說完,也加入戰局!
卻是一出手,就先格殺了那十六人中回刀的四人!!
情形突變,白綽不由掩飾極佳地收緊全身肌肉骨骼。
而剩下的二十二人,已然融在一處。
全體,對劍向他白綽!!
而我站在那二十二人的身後,緩緩負手微笑。
白綽陰沉着臉,環視半晌,看向方纔帶領那十人動手的五人,切齒道:“我沒想到,連平時最愛與十言雙煞對着幹的‘南門傲人行’,卻也是白易生的走狗,背叛了我!”
“本就沒效忠過,又何來背叛。”“南門傲人行”中最高大的傅義聳聳肩,指向白綽的玉鉤劍赤芒一閃,“揭十言雙煞的短,甚至透露他倆有通敵嫌疑,也只是影主交代的計策。”
“……騙取我的信任,成爲我身邊最安全的危險。讓我以爲帶着他們,十言雙煞也奈何不了我。”白綽笑一聲,看向我,竟豎起了大拇指,“好計。”
那眼中的厲色,卻是欲吃人下腹。
我只笑了笑,不再看他。
而是看向另一頭帶領大軍策馬狂奔而來的成璧。
距離已近了不少,此時細看,才發現他風塵僕僕,掩不去的倦容與消瘦,深刻了不少的俊朗線條。
只有眸中的精光,愈演愈烈的糾纏視線。
身邊的易逐惜,緩緩一嘆:“你差點被那少年殺死卻沒動作,因爲你正忙着留下這個記號。”
我不用隨着易逐惜的目光看向洞口,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地道洞口,那個十字疊十字的記號。
影翼的暗語,意爲——等我出來。
我輕笑,默認地擡起雙手從背後環住易逐惜的肩。
“我的局,到此爲止了。”他吸了一口氣,說不上是舒心還是無奈還是好奇,“你的呢。”
“也差不多了。”我笑着將腦袋靠在他的頸旁,寒夜裡甚是溫暖的姿勢,“我總覺得,我們還是在下那局珍瓏。”
“你一步我一步,拼了命地算計佈局爭搶先機。”易逐惜任由我把玩一般擡起他的右手交疊擱在他胸前,道,“也許我們,本就從未自那局棋裡出來過。”
“棋,可以無止境地下,直到分出勝負。人,卻是不一樣的……”我輕輕吐出這幾個字,目光沉斂而下,環住易逐惜的力道卻加重數分,“我想,我找到,破那局珍瓏的方法了。”
那道幽然若夢的光,再次綻開。
清晨初陽下,透過綠葉縫隙的第一道光,濡溼花蕾的第一抹朝露,情竇初開的第一滴淚水。
落成雨落成霧落成一段飄逸的舞,喚人入夢,夢中化蝶。
蝶生,人死。
易逐惜沒動。
甚至連僵硬都沒有。
依舊任由我握着他的手,借力捏住那把被我撥開機關而彈射而出的蝶翼小刀——抵在他自己的頸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