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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楊世威愣了愣又急道,“今天晚上,調一萬五崖谷關守軍去支援尹將軍?”
我點頭。
楊世威對我突然的變臉有些懷疑,帶了一分惱怒:“那你倒說說,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輕笑一聲,提起本就擱在案上的筆,寫下幾行字。
雙頭蛇。
一字開。
十字結歡。
連閃星。
如此種種。
“這是……”楊世威愣了愣,突然想明白似地一吸氣。
“煙火的名稱。”樑秋涼已經先他說出了口。
“不錯。”我道,“光看那煙火的排布自然是猜不出來什麼意思了。”
“原來關鍵在名字……”楊世威喃喃,又定定看着我,迷惑,“那知道了名字……”
“也是沒用的。”我微笑着潑了他一頭冷水。
這回兩人都愣了。
我繼續用筆在那幾個名字旁邊註上記號。雙頭蛇就是一個雙向箭頭,一字開就是一道橫線,十字結歡就是個十字形。然後在那堆圖形旁邊又畫了一個相當複雜的形狀,道:“剛纔放的煙火,用名稱來排布,就會變成這樣。”
楊世威和樑秋涼湊上來細看,面面相覷。
“那這個要怎麼翻譯成今天晚上調一萬五千兵馬前去救援?”楊世威道。
我笑:“抱歉,這是我與王座殿下之間的暗語,旁人……”
楊世威“哦”了一聲立即拱手道:“不打緊不打緊,原來莫兄弟是王座殿下的人,之前多有失敬了。”
我只笑笑。
暗語,的確是暗語。
卻不是用於王座與手下之間。
——爲了對付危機事件,王座總需要訂立一些暗號來調節屬下行動。
其中機關精妙處,外人不知,只道是王座本人的縝密心思。卻不知,這不過是王座將那只有歷代王座代代相傳牢記心間的暗語取了微小一部分略加改造而已。
我意外失蹤,想必成璧自我上一代王座竹山仙人口中承襲這一套複雜得讓我都險些抓狂的暗語,也是頗爲波折的。
而這兩次煙花所示的,真真切切,便是隻有王座間才能懂的暗語原語。
成璧啊成璧,你還真敢賭。
也不怕我真的身不在此或者決意不管,便是要拉上崖谷關甚至整個晉國當犧牲品了。
我客套地回着禮,卻一瞥就瞥見樑秋涼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亮閃閃的眼裡泛着笑意。
“昨晚西山之捷,果然也多虧了望生兄弟了。”這邊楊世威說了句,看來心情大好,稍稍想了一想就對着帳門口喚人。
我還沒來得及阻止,早有一撥人魚貫而入。而楊世威駕輕就熟地連連吩咐指示着,於是我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就受了衆人一拜。
楊世威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後生可畏,如今像望生小兄弟這樣機智應變又不居功的人也少見了。那一萬五千兵馬,就交給你了。楊某恭候小兄弟馬到成功!”
我在心裡嘆。既然自稱是成璧的人手,那便也無從推辭起了。
於是兩個時辰不到,我便一身鎧甲坐於戰馬之上,五味雜陳地回頭看着整裝待發鬥志昂揚的那一萬五兵馬,浩浩蕩蕩地擠滿了整個崖谷關關口。
一旁輜重裡,也堆放了足夠的煙花。
隨波逐流,是麼。
我在心中一嘆。
這下,變成翻雨掀風了。
想到此處,卻是一震,猛然回頭!
看向那個衆軍齊齊矚目的方向。
又是,煙火!
夜空裡,無比鮮豔炫目的煙火!
一邊看着,一邊在心頭迅速換成名稱與圖形排布。
戰事吃緊,大軍被包圍,與我援軍夾擊敵人的方位改變。
“往西二十里麼。”我垂眸自言道。
卻聽身後有數道驚喚聲:“啊,又來了!”
我再一個猛擡頭。
煙火,再盛。
卻是從,另一個相差好許的方位燃放。
我手心的冷汗,驟然滲出。
同樣的信息。
除了最關鍵的地方。
——這一個夾擊地點卻變成了,往東二十里!
四十里的差距,足以決定一戰勝敗!
被成璧如此改裝,晉國王座代代相傳如許精妙的暗語,短短兩天,就被白霜天參透到了最關鍵的地方!!
一切,再次被打亂。
———————————————葬珍瓏—————————————————
“喂,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與大軍會合的地方究竟在哪裡?!”
一道質問聲呼嘯着隨着那撩開帳簾的動作撲飛到我耳邊。
我頭也不擡:“不知道。”
“那你還這麼悠閒。”宋青山受不了地一掌拍在我案上,差些震歪了我正在寫的字。
“爲什麼不能。”我擡頭,好整以暇道,“我不悠閒,還能幹什麼?”
“你?!”宋青山臉紅脖子粗,想了想握了握拳頭又平靜下來,很是懷疑地看着我,“咱一路急行軍一路打勝仗,都快衝進敵窩了,你還是分不清那煙花孰真孰假?你不會只是想炫耀你兵法如神纔來的這一趟吧?!”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搖頭喟嘆。
宋青山自從西山之捷裡愣頭愣腦被我帶了一把變成了英雄,便自然而然加入了此次討伐的行列。爲人紈絝之癖不少,人,倒還是不錯的。
會叫他此時這樣沉不住氣也是難免。
白霜天的計謀,我從來不敢小看。
這不,從那出征之夜開始的小小擾亂,已經愈演愈烈。成璧發的信號越多,被揭開的暗語也越多。到了這半月後的現在,大軍與我援軍已相距不足百里,卻是一旦雙方煙火聯繫,往往便是四五道甚至七八道煙火接連或者同時燃放,幾乎成了純粹的煙花大會。
衆人的心焦,也隨着這美麗的煙火而愈演愈烈。
而昨日的煙花通信更是創了新高,遊戲一般你來我往地響了足足一個時辰。
“我也想知道。”帳門口傳進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刻意壓低,仍是破綻不少。
樑秋涼走進來,站到宋青山旁邊,忽視一笑。
這兩人也怪,本是相看兩厭,大吵特吵了幾架,又變成了好朋友,有時候還聯手對付我來。
“也不算是完全分不清。”我無奈笑笑,拉過另一張紙刷刷刷寫起來,“這暗語最精妙的地方,就是可以將數字合成一個符號,也可以用多個符號只表示一個字。”
“哦?”那兩人好奇地看着我。
我將寫好的紙豎着拎起在他倆面前:“這是昨天的暗語對話記錄。左邊那排是王座發出的,右邊那排是我發出的。”
那兩人凝神看着,俱是一愣,然後齊聲大笑。
我便微嘆着將紙翻過來朝向自己。
左右兩排,上書六個大字。
連起來就是——“他”“娘”“的”“真”“纏”“人”。
宋青山笑得捂着肚子說不出話,捶了好幾下桌子斷斷續續說了句“告辭”還是什麼的,轉身走出營帳。
樑秋涼笑得紅了臉,坐在我旁邊的椅子裡。
我不管她,繼續扎回原來的書堆看公文。
好半晌,樑秋涼的聲音才響起來:“你說,薦疏現在在幹什麼。”
我一愣。
這次,薦疏並沒有一同出征。大略是去找易逐惜了吧。
總是纏着樑秋涼的召一清,也是反常地沒有跟來。
“那你說,召一清又在幹什麼。”我道。
樑秋涼安靜了一會兒,帶些無奈地笑:“每個人都是這樣,眼裡認定一個人,就追隨着再也放不開了。”
我頓下手中動作,看向她。
這才發現她並沒有看着我,而是看向窗外遠空,那片遊弋的雲彩。
“我該不該怨恨你呢,易生。”她道。
“……你果然發現了。”我擱下筆,放鬆着靠向椅背,輕笑。
“我是認不出你的。”她笑,終於回頭看向我,“只是我眼裡看着一個人,那個人眼裡卻只看着你。我又如何,認不出是你。”
我皺眉不語。
有些不安的疑慮,驟然放大。
“但至少,我們都走在自己選擇的路上,勇敢地走着。”她說着,微嘆一般站起來,再不看我。
而我看着她提步欲走的側影,忽道:“你生作女子,委實可惜。”
樑秋涼一愣。似乎想了想,轉身對着我,誠摯堅定:“女子,束縛太多。”
我點頭。
“若想除去那束縛,必需比男子更大的勇氣。也許一旦放下,也比男子更加堅決無畏,勇往直前。”她說。
說完,她就笑了。
不算是燦爛的那種笑意,柳眉微蹙,甚至帶些愁緒。
卻是一瞬的傾國傾城。
透徹心扉,痛徹心扉。
風拂起她柔軟的發,她垂眸轉頭,邁步離開。
最後說了一句:“我也想,多陪他一些日子的。只是,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