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倆越說越起勁,又將可憐的龔氏給扔到了一邊。
龔氏很不高興。“六娘子,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現在孃家親戚朝你要的東西,你是給還是不給?”
慕皎皎瞧她一眼,但笑不語。
慕宥不悅道:“皎皎剛纔不是都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嗎?以後誰要求藥,只管來找我,我叫人做好了再給送去。你都聽明白了,還纏着她做什麼?”
下頭的人做好了送去的,哪有慕皎皎親手交過去的好?只有慕皎皎沾手過的才能讓她也跟着漲漲臉面啊!龔氏心裡暗道,臉色不大好看。
慕宥再想想慕皎皎的建議,越發激動了。“橫豎現在無事。皎皎,你去寫幾個方子給我,我叫人先做着。等以後你再想起來,就再把方子寫好了給我送來,我再叫人慢慢做。”
“好啊!”慕皎皎欣然點頭,父女倆前後腳轉身往書房去了。
慕皎皎在轉身之前,還不忘將崔蒲一把拉上:“走吧!我胳膊疼,寫不了字,一會我念你寫。”
居然到了這裡還叫他給她當牛做馬?崔蒲心裡不爽叫着,但腳下卻乖巧無比的跟着她往前走。
這三個人親親熱熱的走了,又留下龔氏一個在原地孤零零的。她看看那三個人,再看看被孤立出來的自己,一張臉變得鐵青。
貼身丫鬟此時悄聲問道:“太太,現在咱們可要去廚房看菜?一會六娘子和六姑爺肯定會留下用午膳的吧?”
看什麼看?她巴不得把這兩個小兔崽子活活餓死了算了!叫他們目無尊長,一點禮數都不懂!
龔氏心裡如是想着,然而面對眼前的現實,她還是低下頭:“走吧!”除了這個,現在她又還能做什麼?
父女二人一聊便是一整天。如果不是龔氏數次派人來催他們去吃飯,只怕這對父女一直要聊到天黑還不肯罷休。
下午飯畢,慕皎皎和慕宥依依惜別,夫妻倆再乘車折返回閣老府。
坐在馬車上時,慕皎皎便察覺到崔蒲正有意無意的盯着她看。
她便大大方方的朝他看去:“有什麼想問的,問吧!”
“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們父女倆還真都極具生意頭腦。之前你刻意利用崔四的事情將頭疼藥的名聲宣揚出去,前天見禮之時又大方送去那麼多成藥,不會就是故意在爲這件事造勢吧?”崔蒲慢吞吞的道。
“是啊!”慕皎皎點頭。
還真是!
崔蒲差點跳起來。“你就不怕他們知道你這樣利用他們,惱羞成怒對你下手?”
“不可能。”慕皎皎篤定搖頭,“我送藥給他們,那是我的一份心意。他們拿了我的東西,也接受了我的好意。這些藥放在他們手上,也是可以實打實的發揮作用的,這不算利用吧?而等他們嚐到了這些成藥的好處,必然會回頭來朝我求更多。這更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中間我可一年都沒有插手管過。你自己說,這算什麼利用?我分明就是爲了他們好!兩廂情願、互利雙贏的事,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有任何不悅的表現。而如果真有人因此生氣,來找我麻煩,那也好說。大不了以後我不供給他和他的家人這些藥就是了!”
崔蒲呆呆看着她,許久才吐出一句:“你真狠。”
照她的意思,如果果真有人覺得被她利用了,覺得自己的臉面被侮辱而對她發火,她就停了給那個人的所有藥丸供應。不僅如此,就連他身邊的人也都會被他牽連!
他必須承認,慕皎皎做的那些藥丸還真挺有用的。至少之前她送去的那些藥還從沒聽到有人說不管用。而且現成的小藥丸,方便攜帶,一旦發病了就吃上一顆,可比又是請大夫又是開藥又是抓藥又是去煎輕便多了!尤其在非常時期,這樣的東西就更顯重要了。
如果眼睜睜看着其他人都已經享受到了這樣的便利,而自己卻因爲身邊某人的牽連而被拒之門外,這是一種什麼感覺?那些慘遭牽連的人肯定會惱火死吧?他們心裡甚至還會有一種被排除在外的屈辱感。
是的。這個長安城的上流圈子裡頭本來就存在着一個又一個的小圈子。大家都以能融入某個新興的圈子、享受到別人能享受不到的便利爲榮。而一旦他們被排除在外,那代表了什麼?代表他們被這個圈子都拋棄了!這是對他們身份的否定,也就相當於往他們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這可比得不到藥丸這個事實更讓他們難以接受。
這個時候,他們肯定不會埋怨將他們推出圈子去的慕皎皎,而是會埋怨那個將他們牽連至此的人。畢竟他們不會傻到得罪慕皎皎,不然以後想把自己的名字給加回來就更沒可能了。
那麼,他們該怪誰?不用說,只能是那個始作俑者了。
所以,那個人的日子一定會很難過。
這個女人心思轉的真快,居然這麼快就已經把一切都計劃好了!
崔蒲的小心肝一顫,連忙悄悄往旁移了移,心裡也連忙告誡自己以後千萬不要得罪她。寧願得罪任何人也絕對不能得罪她。不然,以這個女人的小心眼,天知道她又會採取什麼法子報復他?
慕皎皎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連忙衝柔柔一笑:“不過你不用擔心。你是我的夫君,就算你稍稍矯揉造作了一點,我也不會往心裡去。只要你別在外頭亂來,不幹出殺人放火的勾當,我都不會和你多計較的。”
“呵呵呵。”崔蒲乾笑三聲。
他纔不會相信她的鬼話,死都不信!女人這種動物,她們知道言出必行是什麼東西嗎?
說話間,馬車已經駛進了閣老府的大門。
兩個人在二門下車,去向崔夫人請安過後,自回房歇息不提。
第二天,慕皎皎一早便去崔夫人身邊侍奉。
崔夫人心疼她身體不好,本來不想讓她來的。奈何慕皎皎堅持如此,崔夫人也就只好隨她去了。
早上在議事廳見完了下頭的管事,丫鬟便端上早膳來。崔夫人用了半碗魚片粥,吃了兩塊胭脂糕,隨即鄭氏又端上來一碗烏雌雞羹。
崔夫人端起來喝了一口,立馬轉頭看向慕皎皎:“這是你做的?”
慕皎皎點頭。“兒知道阿姑每日早起理事,動輒忙到深夜,極是辛苦。媳婦沒有別的本事,只能想到這早晚溼氣重,對關節不好,便同大嫂商議着,燉了這碗湯來給阿姑補補身子。”
“嗯,這羹做得不錯,我很喜歡。”崔夫人道,慢悠悠的將一碗都喝完了,便對下頭幾個站着的兒媳婦道,“你們也一人喝上一碗吧!”
幾個人連忙點頭應是,但心裡卻很是不悅,一致認定這是崔夫人幫慕皎皎和大家拉攏關係的手段。
哼,她們纔不會上當呢!
很快又幾碗烏雌雞羹送到大家跟前。礙於婆婆在跟前,她們即便心裡膈應也只得端過來,舀了小半勺往嘴裡送去。
原本只是想做做樣子走個過場,但等鮮美的羹湯流入口中,在脣齒間遊走,並順暢的滑入喉頭時,大傢伙都怔住了。鄭氏倒是知道慕皎皎愛吃會吃,但上次慕皎皎來給崔葏看病時做的那些吃食她並沒有嚐到,只是後來聽崔夫人提了幾句,心裡也只認爲和宮裡的飯食差不多。但現在等真正嚐到了,她才察覺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阿姑說的沒錯,這碗羹的確好喝,六弟妹好廚藝,我們竟是今天才知道呢!”鄭氏連忙讚道。對於慕皎皎這個對自己丈夫有恩、而且對自己的地位也沒有任何威脅的弟妹,她自然樂於奉承。
其他幾個人見狀,心裡極不是滋味。但卻也不得不承認這羹湯滋味確實是好,讓人喝了還想再喝。一不小心,大半碗羹湯就下肚了!
而且有了鄭氏在前,她們也不好悶不吱聲,便也紛紛誇了慕皎皎一兩句,但言語都圍繞着這羹湯的美味,對於慕皎皎的其他卻隻字不提。
慕皎皎早料到她們會如此。不過只要看到這些人明明一臉憋屈卻還不得不對她低頭的模樣,她心裡就已經很爽了,便又淺淺笑道:“多謝幾位嫂嫂誇獎,小妹愧不敢當。我記得你們膝下都有幾個小娘子小郎君了吧?正好我這個丫頭還會做幾樣糕點,回頭我讓她做一些,再給你們一人送一點去。”
居然還有糕點吃麼?大家一聽,一顆心又難免歡欣雀躍起來。
當然了,在表面上,她們依然表現得沉穩鎮定,不過對慕皎皎淡淡道了句謝便沒有下文了。
崔夫人見狀便笑道:“既然答應了要給小孩子們做糕點,你還不趕緊回去準備?到了中午,我的乖孫若是還沒吃上糕點,我一定那你是問!”
“是,媳婦這就下去叫人準備。”慕皎皎連忙頷首,和一衆妯娌一起行禮退下。
到了中午,慕皎皎果然叫人送了幾樣精緻的糕點到各房裡頭。這些東西不出意外的收到了小孩子們的歡迎。
接下來幾天,慕皎也每日一早都會做一樣養生的美味羹湯給崔夫人用,中午又叫紅豆做一些好吃的糕點小食等物送去給大家吃着玩兒。漸漸的,大家都習慣了,五少夫人私底下還忍不住酸溜溜的說了句:“果然是首富之女,手裡有錢就是不一樣。這樣見天的給人白吃白喝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有好東西給你吃,你就心滿意足吧!”五郎君將一塊五彩米錦扔進嘴裡。
“我除了心滿意足又還能怎麼樣?論錢財,我富不過她,論本事,我也不如她。現在我們一家子都白吃白喝着人家的東西,也只能老實點閉嘴了!”李氏說着,那酸溜溜的味道還是怎麼遮都遮不住。
然後,突然有一天中午,崔三郎回到家裡,伸手便捏了一塊桌上的糕點放進嘴裡——
“呸呸呸!”
馬上他便將嘴裡的東西給吐了出來。“這是人吃的東西嗎?六郎君那裡送來的東西呢?趕緊給我換那個來!”
“你別叫了,今天六阿弟那裡沒有送東西來。”五少夫人盧氏小聲道。
“沒送?怎麼可能!”五郎君低呼。
“就是沒送啊!九郎都盼了半天了,剛纔還拉着我眼巴巴的問呢,我好容易才哄着他睡着了。一會等他睡醒,我還不知道怎麼交代呢!”盧氏一臉無力。
五郎君還是不能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
“聽說,是六弟妹院裡的丫頭天天去大廚房,佔了他們不少地方,被人給說了。”盧氏壓低嗓音道。
“被人說了?爲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
同樣的問話也在其他幾房裡頭響起。不多時,焦急、恐慌的情愫便在崔家上下瀰漫開來,伴着小兒的哭鬧,真真是熱鬧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