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你這是怎麼了?”王十七郎見狀大驚失色,當即便坐了起來。
喬姨娘羞得滿面通紅,連忙將衣袖放下,又用帕子將雙手裹得嚴嚴實實的,這才支支吾吾的道:“也沒什麼,就是這幾個月了,這雙手上的肌膚越來越黃,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也抓了不少藥來吃,卻都沒有起色。不過,除了顏色變黃,我身體其實並無其他異樣,這應當是我碰了什麼有顏色的東西,所以被染黃的吧!”
“已經多久了?”王十七郎問道。
“也沒多久,也就幾個月。”
“真的嗎?”王十七郎明顯不信,他轉而看向慕皎皎。
慕皎皎便道:“從顏色上看,應該至少一年了。”
“姨娘!”王十七郎頓時怒了,“你既然生病了,爲什麼不告訴我?是不是如果六少夫人不說,你還要繼續隱瞞下去?”
喬姨娘立馬瑟縮一下,眼淚汪汪的說不出話來。
王十七郎眼見如此,只得長嘆一聲,便下牀來對慕皎皎畢恭畢敬的一禮:“既然嫂夫人發現了我姨娘的病症,那就請你好人做到底,幫她看一看吧!”
“這個沒問題。”慕皎皎爽快的應了,便回頭對喬姨娘道,“喬姨娘,你過來坐下,讓我給你把把脈。”
“那怎麼行?六少夫人你是專給那些貴人們看病的,我一個姨娘,哪裡有資格給你看?”喬姨娘連連搖頭。
“你是十七郎君的姨娘,十七郎君和我家郎君親如兄弟,我看待你便如同我家姨娘是一樣的。我給自家姨娘看病,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慕皎皎道,紅豆也趕緊上前來,好說歹說將人給請了過來。
慕皎皎給她把過脈,發現她的脈搏細弱無力。再看舌頭,舌頭顏色偏淡,舌苔薄白。檢查一下身體,全身其他部位的皮膚均正常。而從腕部往下,兩隻手掌、手背、乃至五根手指全都黃黃的,而且是黃而無華的那種。再看她的臉,她的面色倒是不黃,但卻依然無華。
“你最近飲食怎麼樣?”看完這些,慕皎皎又問。
“最近一直吃不了多少,也就小半碗飯吧!而且嘴裡覺得沒什麼味道。”喬姨娘老實回答。
“勞後是否覺得疲乏?”
“有一點。”
“小便呢?是清是濁?”
“是清的。”
問完這些,慕皎皎便頷首:“我知道了,你這是屬脾虛的萎黃之證。沒什麼大礙,我開一副小建中湯,你先慢慢吃着。只是你這個毛病時間拖得比較久,所以要多吃一段時間,然後慢慢就會有起色了。”
王十七郎聽到這個時候忍不住問:“我姨娘這個病到底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就是脾虛。脾主四肢,而醫書上又有記載,青入肝、赤入心、黃入脾、白入肺、黑入腎。五色的變化,正好反應五臟的生理病理。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病症,喬姨娘應當是鬱怒憂思,飲食不節,才導致的這個毛病。一開始發現的時候沒有及時調理,慢慢拖延至今,纔會成這樣。不過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大不了多吃幾服藥,很快就能好了。”慕皎皎淡聲道。
王十七郎聽了,立馬臉色變得陰沉沉的。“姨娘,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嗎?現在兒已經長大了,等我以後出人頭地了,我就把你接出去奉養,咱們根本就不需要再對阿爹阿孃抱任何希望了!”
喬姨娘的眼淚便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我不也是想讓你阿爹多疼疼你,讓他幫你想想出路嗎?你一個人在外頭多辛苦?如果能得你阿爹的幫助,你的路也能走得平順些。”
“阿爹他要是能幫我早幫了,何至於等到現在?而且就算阿爹願意,你覺得阿孃會同意嗎?四阿兄十三阿兄還有二十一阿弟他們的前程都還沒有着落呢,阿爹他怎麼會有心思來管我?”王十七郎大叫。
崔蒲一聽這些,連忙就拉着慕皎皎出去了。盧九自然同他們一道。
沒想到過來探望王十七,卻又引發了母子倆的傷心事,崔蒲和慕皎皎都有些尷尬。現在他們是待不下去了,慕皎皎便將藥方留下,並叫小丫鬟留話給他們,叫他們不用去抓藥,回頭他們就叫慕家名下的鋪子給他們送來。而後,幾個人便匆忙告辭離開了。
出了王府,盧九也便告辭了。崔蒲便棄了馬,和慕皎皎同坐馬車。
而在馬車裡,他還禁不住的長吁短嘆個不停。
“我一直知道王十七在王家的日子不太好過,卻不曾想他們母子居然都已經淪落到了這個地步!他阿爹在朝中還算有所建樹,只是他阿孃太過強勢,又生了五個嫡子。家裡的好東西大都給了這五個嫡出的郎君,餘下的庶子們分一分,也就沒什麼了。他姨娘又是當初同僚所贈的舞姬,雖然生得美貌,但性子卻懦弱得很。當初年輕時還能得他阿爹喜歡上一兩日,後來年長色衰,又有新人取代她的位置,母子倆就被人給排擠到角落裡去了。王家上下,幾乎就沒人在乎他們,不然姓方的也不至於這麼明目張膽的專門就欺負他一個,而王家知道這事後也沒有任何反應!”
“所以現在,你應該知道你自己有多幸福了吧?”慕皎皎便道。
崔蒲一噎。“我在和你說王十七呢,你幹嘛又扯會到咱們自家的事上了?”
“我只是想幫你調節一下心境而已。”慕皎皎道,“王十七郎母子的境遇的確值得同情,只是現在你同情他們又如何?只要喬姨娘的性子不變,王十七郎找不到出頭的機會,他們母子就會一直這樣下去。其實喬姨娘會想以她的身體來引得他阿爹的注意,順便給十七郎君謀一個出身,這個想法還是好的。”
“只可惜,太不切實際了。”崔蒲接話道。
慕皎皎點頭。“既然你知道,那還嘆什麼氣?”
“我爲他的遭遇傷心,爲我的好兄弟嘆口氣都不行嗎?”崔蒲又重重嘆了口氣,“只可惜現在我也纔剛起步。不然,我一定會帶他們一把。”
“以後一定會有機會的。”慕皎皎輕輕將柔荑附在他手背上。
崔蒲身體略微僵了僵,隨即眼神便陰沉下來。“你說的沒錯,以後一定會有機會的!”
他們沒有回崔府,而是又去了趟百草廳。慕皎皎親自監工,讓人制出了幾盒正適合王十七郎和喬姨娘的藥,纔剛做好就叫人送去了王家。
再過幾日,唐昌公主定的藥也做好了,崔蒲便親自捧着藥送去了公主府。
唐昌公主聽說崔蒲來了,喜不自禁,連忙便道:“快請他進來!就直接讓他來這裡,不用去前廳了!”
說完,又連忙跑到梳妝檯前:“快快快,給我重新梳個頭,梳簪花高髻,再從暖棚裡剪一朵魏紫來給我簪上。還有衣裳,我要前天剛送來的那件湖藍色繡牡丹的!”
好一通收拾,她才終於打扮得豔麗逼人的走了出去。
此時崔蒲已經等得快發狂了!
好容易見到唐昌公主出來,他趕緊便上前道:“公主,這裡便是您定下的這些藥,一樣十份,您要不對着單子點一點?”
“我自然是要好好對一對的。”唐昌公主裝模作樣的道,自己卻不動,而是衝他甜甜一笑,“只是這些藥名拗口得很,我不會讀,你來幫我對吧!”
崔蒲連忙應是,便掏出自己的那一份單子,一一對了起來。對完了,他再行一個禮:“公主,您的藥都到齊了。那麼現在,崔某告退了。”便作勢要走。
唐昌公主自然不讓。“你先等等!”
“公主還有何吩咐?崔某手頭還有許多藥,接下來還要往玉真公主那裡去。”崔蒲忙道。
唐昌公主眉梢一挑。玉真公主是她的姑母,而且還是當今聖人一母同胞的親妹妹,身份比她可高貴多了。她是萬萬不敢惹的。崔蒲現在擡玉真公主出來,分明就是在故意嚇唬她,讓她不敢繼續留他。
她便輕輕一笑:“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這些藥怎麼個吃法,我還不知道呢!崔郎君你要不要親自給我示範一下,也好讓我記得更清楚一些?”
“公主有命,某不敢不從。”崔蒲連忙便道。
他居然這麼輕易的就答應了?唐昌公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眼看着崔蒲果然打開盒子取出一粒藥,並親手倒了一杯茶朝她這邊走來,她頓時覺得一顆心都撲通撲通的開始亂跳,而一雙眼中也浮現一抹得色,身體不由自主的朝崔蒲那邊傾倒過去。
“公主……”正當崔蒲要說話之時,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襲。
“公主,聽說你生病了?是什麼病?要不要緊?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駙馬薛琇匆忙跑了進來,進門便連珠炮似的問。
崔蒲動作一頓,連忙轉過身。“崔某見過駙馬!”
見到他,薛琇眼神一冷:“我還道是誰呢,原來是博陵崔氏的六郎君啊!你怎麼在這裡?”
“公主身體不適,在慕氏百草廳裡定了一些藥,今日某便是給公主送藥來的,順便也向公主示範一下服用方法。”崔蒲畢恭畢敬的道。
薛琇立馬走上前來,劈手將藥丸和茶杯都奪了過去。“公主用藥,豈能由你這樣的外人服侍?現在我回來了,你且退下。”
“是,崔某這就告辭了。藥丸的用法就寫在盒子裡頭,駙馬只管看裡頭的說明就知道了。”崔蒲從善如流,丟下這句話就連忙轉身跑了。
唐昌公主見狀大怒。“喂,崔六郎,你給我……”
“給你什麼?嗯?公主還想將博陵崔氏的六郎君留下做什麼?需不需要微臣給您讓出地方來?”薛琇冷冰冰的問。
唐昌公主立馬便收起臉上的焦急之色,將下巴高高擡起。“本公主要做什麼,駙馬不必過問。這個藥,你也拿去給你的愛妾吃吧,本公主不需要了!”
“公主自己定的藥,還是自己慢慢享用吧,微臣等沒病,也不需要這些東西!”薛琇冷冷道,便將藥丸和杯子一扔,轉身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