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方太醫便帶着一份厚禮上崔家來了。
他沒有事先下帖子,崔閣老也不在家,門房根本就不放他進,他便乾脆就在崔家大門口跪下了。
崔夫人聽說後只是一聲冷笑:“這個方太醫可真有意思。每日來咱們府上求見的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難道咱們家閣老隨便來個人都要見嗎?但凡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事先送一張拜帖過來,等得到回帖後再來拜訪。他倒好,莽莽撞撞的跑過來,閣老不見,他就直接在外頭跪下?他這是跪給誰看的?他喜歡跪是不是?那就讓他跪到閣老回來好了!不然,要是個個都學他這麼在大門口一跪就不得不接待,那閣老還不累死了?這件事,你們都當沒看見,讓他好好跪着去!”
過來傳話的小廝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但看崔夫人一臉鎮定,不像是說氣話的樣子,他連忙便低頭退下了。
人走了後,鄭氏也搖頭小聲道:“這個方太醫,以前我看他還好,對貴人都還算恭敬。只是自從攀上武惠妃後,這性子就越來越狂妄了。到現在,求人也不肯好好求,這樣直挺挺的在咱家門口跪着,難道就以爲我們會看在武惠妃的面子上請他進來?他將咱們崔家的門庭當做什麼東西了?”
“他就是還想用武惠妃壓一壓我們呢!”崔夫人冷笑,“只可惜,咱們家的確是要臉面的人家。只是這臉面是自己掙得,不是別人平白給的!他就算跪死在咱們家門口,那也是他自找的,咱們可沒有逼迫他!最終丟臉丟得最多的也是他,不是咱們。”
“阿姑說得沒錯。這件事原本就是小輩間的一點小打小鬧,讓我們小輩自己私下裡解決就行了。現在方太醫他上門就要找阿舅,便是將事情給上升到兩族之間了,他們方家的格局也未免太小了些。不就是幾顆藥嗎,何至於就讓他這樣苦苦相逼了?”
“都說慈母多敗兒。現在方家不僅是母慈,那父更慈,能不教出個沒用的兒子來嗎?從頭至尾,是他們的兒子做錯了事,他們的兒子被打,可到頭來出面的卻是自家的老父親。若是換做了我,我是寧願一根繩子吊死,也絕對不會爲了這麼個兒子又撕了自己的面子!”崔夫人嘆道,“只可惜,他們家終究還是根基淺薄了,根本就不懂這個道理。”
“現在他們不懂沒關係,再等幾年,他們自然就明白了。只可惜,到時候再後悔就難了。”鄭氏道,“那麼,這件事就不讓六郎他們知道了?”
“讓他們知道什麼?方太醫上門來,可曾提過關於他們的一個字?他什麼都沒說,就那麼往大門口一跪,誰知道他來幹什麼的?”崔夫人冷聲道。
鄭氏頷首。“媳婦明白了。”便果真沒有叫人去將事情告知慕皎皎夫妻倆。
其實就算她不說,慕皎皎和崔蒲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那日程十九娘將方宜修暴揍一頓的事情,可是眨眼的功夫就傳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只是方家遲遲沒有鬧將起來,其他人自然也就樂得看熱鬧,只私下裡傳些風言風語罷了。
今天方太醫主動找上門來,行跡如此明顯,大家很快就發現了。崔蒲原本就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他手下的小四兒一羣人更是活脫脫一羣潑猴,閒的沒事就滿府亂竄,所以方太醫才跪下沒多久,第一手消息就已經被送到了崔蒲和慕皎皎耳朵裡。
崔蒲聽後,也學着崔夫人的樣子冷笑了聲:“難怪這位方太醫能得到武惠妃賞識,他在裝傻賣蠢上可真是一把好手。但凡太聰明的人,誰不喜歡身邊多些傻子供她取樂?現在他這麼一跪,雖然什麼都不說,但是大家卻早心知肚明。這樣,他可以保留許多面子,也一舉將事情的進程往前大大推動了一步。”
“他會賣蠢,難道阿姑阿舅就不會裝瘋賣傻嗎?”慕皎皎淡笑,“咱們就等着看吧!他想拿到藥,不是這麼輕易的事。”
“我當然知道不會那麼輕易。只是這個人的所作所爲真是叫我作嘔。一開始是坑蒙拐騙,現在卻是步步強逼。反正他就是不肯老老實實的低頭認個錯!難道他是覺得認錯了,就說明他們家的百草廳不如咱們家的,唯恐以後咱們搶了他們百草廳的御供藥材的生意不成?那種虛名我根本就不屑要!”崔蒲沒好氣的道。
慕皎皎無力搖頭:“彼之*,吾之蜜糖。你瞧不上的東西,說不定就是別人心裡的寶呢!他這個人的眼界就擺在那裡,根本理會不了你的想法。你又何至於和一個根本就和自己不在一個層面上的人置氣?”
聽到她的話,崔蒲胸口豁然開朗。“你說的是,我何故和他置氣?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啊!”
說罷,他又看看慕皎皎:“你說,爲什麼你每次一開口,總能把話說到別人心裡去呢?難不成你還真能讀懂別人的心?”
“我要是真有這麼厲害,早就把你手到擒來了,還至於讓你在我手下掙命嗎?”慕皎皎不懷好意的斜他一眼。
崔蒲立馬撇嘴。“算了,我不和你說了!”這女人,總是能幾句話就把他的嘴給堵得死死的。尤其像剛纔這種話,以前自己和其他小娘子說起來,看着小娘子們無比嬌羞的小模樣,心裡頓覺十分的爽快。可是現在,輪到自己被一個小娘子這麼說,他心裡頭的感覺……真是五味雜陳。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忍不住又問了句:“那些藥你都做好了吧?”
“已經做好了。什麼時候你想拿出去了,叫人來我這裡拿就是。”慕皎皎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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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她不僅嘴巴利索,手腳更是快得很。不管你問她什麼,她總是能給你肯定的答覆。這便叫人想抓住她的把柄都抓不住啊!
她什麼時候才能讓他抓住她的把柄,好好的把她嘲笑一通?
崔蒲無奈長嘆口氣。“哦,我知道了。”
就這樣,方太醫在崔府大門口跪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崔閣老從外頭回來,見到了跪在外頭的他,才大驚失色,連忙叫人將他給請了進來。
此時方太醫都已經跪得雙腿麻木、滿頭冷汗了。
被兩名家丁擡進來後,他的雙腿依然不能動彈分毫,隨便碰一下就又癢又麻,難受得不得了。
崔閣老見狀一臉關切:“方太醫,你要不要緊?要不然,我這就叫人去請大夫來給你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方某本身就是大夫,還需要請什麼別的大夫?我就是跪得太久了,腿腳痠麻了。再坐一會,等這陣痠麻過去就好了。”方太醫連忙賠笑。
其實他有的是法子解除這樣的痠麻,只是他沒有打算着手去做。畢竟他既然都已經裝了一下午可憐了,現在好容易等到崔家裡頭能做正主的人回來,他自然要再接再厲的裝下去。不然,他之前吃的那些苦頭不都白費了?
聽他這麼說,崔閣老便沒有再強求,只長嘆一聲:“方太醫你這人,怎麼就是這麼實在呢?既然我夫人一開始都已經跟你明說了我不在府上,請你改日再來了,你又何故非得在外頭等着?便是要等我回來,你在車上等也就行了,爲何非得跪着?你這不是折煞老夫了麼?”
聽你說得像是挺慚愧的,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啊!你分明就是故意晚歸的吧?方太醫心中暗道。
的確,他就是故意挑的崔閣老不在的日子過來的。只是他早就暗中叫人去打聽過了,知道崔閣老今日是出外同中書令等人聚會商議事情去了。不出意外的話,申時左右就能回。所以他才特地提前了一個時辰左右過來,便是想着跪上一個時辰,既不算太吃力,又足夠表現誠意了。卻不曾想,崔閣老竟是硬生生又拖了一個多時辰纔回。到現在,外邊天都已經開始黑了,他也跪得整個身子都快沒知覺了!
若說他們崔家上下沒有聯起手來打壓他,他死都不信!
只是現在他有求於人,便是心裡有再多的不滿也只得壓制下去。
於是,他悄悄往後腰上掐了一把,頓時眼睛裡便滾出來淚花:“崔閣老,下官知道今日冒昧前來,的確不妥,可是下官實在是沒法子了啊!下官的兒子,現在高燒不止,用了多少藥都沒用,唯有慕氏百草廳那邊回覆說他們有一種藥一定有效,但是這個藥只有您府上的六少夫人才會做。可是六少夫人卻說她身體不適,現在做不出來,還要等她歇上幾日。可是如今人命關天,哪還等的下去?下官內心煎熬得不行,現在只得來求求崔閣老您幫忙去給六少夫人說說情,求求她趕緊把藥製出來吧!不然,她告知下官藥材,下官自己回去制也行啊!小兒實在拖不起了!”
崔閣老聽到這話都不禁樂了。
你這方太醫到底是上門來求人的還是來告狀的?當着我這個做阿舅的面告我兒媳婦的狀,也真有你的!
而且,要麼逼人趕緊製藥,要麼朝別人要藥方,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難怪崔蒲一直將他們拒之門外,也難怪崔夫人就讓他在外頭跪着。這個人還真是仗着武惠妃的勢,越發的不懂得分寸了!
崔閣老便道:“原來是這樣?人命關天,的確不能耽擱,我這就叫人去催她一催。”便叫了個小廝去傳話。
小廝很快回來了。“回閣老,小的沒見到六少夫人。六少夫人說她今天身子不舒服,已經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