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啊!”
一個少年失聲高呼。
原以爲這是個文文靜靜、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娘子呢!誰知道她一出手,居然直接就要人命!這叫什麼蓮花仙子?分明就是索命閻羅還差不多!
“娘?你們有這麼年輕的娘嗎?”慕皎皎掀開帷帽,衝他微微一笑。手上的金針卻分毫不停,立馬又刺向另一人。
一行人嚇得花容失色,連忙連滾帶爬的轉身就跑,嘴裡大聲召喚着隨扈過來幫忙。
隨扈們連忙丟下崔蒲再往這邊趕。只是他們還沒走出去幾步,從遠處便飛來兩道飄逸的身影。這對少女擋在慕皎皎跟前,三下兩下,就將這羣人連同少年們全都打趴下了。
直到這個時候,程十九娘才放聲對着遠處叫道:“來人啊!有人打縣太爺了!”
於是乎,排山倒海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來襲。不過轉眼的功夫,就有好幾十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少年們再次大驚失色,忙要解釋:“這都是個誤會!你們先聽我們說……”
可是義憤填膺的百姓們哪裡還聽得進去?也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他們竟敢把縣太爺給打成這樣,簡直找死!兄弟們,大家上,咱們給縣太爺報仇!”
“好!”
然後一羣人蜂擁而上,將這羣人圍在中央,打了個半死不活。
把人給打得差不多了,才見一隊衙役穿過人羣走了進來。當見到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崔蒲時,捕頭大驚:“縣太爺,是誰敢對您動手?”
崔蒲冷冷指了指正在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少年郎們。
“毆打朝廷命官,罪不可恕!”捕頭厲聲喝道,“兄弟們,把這羣歹人抓起來,押進大牢,等縣太爺傷好後再行審問!”
“是!”衙役們趕緊上前就將這羣人五花大綁起來。
眼前的發展急轉直下,少年們腦子一時都轉不過來。他們再次高呼,卻不意衙役直接抓了一把草堵住他們的嘴,就將人給拖走了。
這動作之敏捷,和他們趕過來的速度形成鮮明對比。
把肇事之人給拿下了,捕頭這才走上前來:“屬下來遲,請縣尊和夫人恕罪!”
“沒事了,回去吧!”慕皎皎淡聲道,對崔蒲伸出手去。
看到這一隻主動送到眼前來的柔荑,崔蒲先是一愣,眼中立馬溢出無盡的狂喜。他趕緊就抓住了她的手,連連點頭道:“也是。大好的心情都沒了,還遊玩個什麼勁?咱們回去吧回去吧!”
這一路上,他都沒有再放開慕皎皎的手。
程十九娘和慕敀敀看在眼裡,兩個人都紛紛鬆了口氣,便也扭過頭低笑不止。
回到府衙,崔蒲趕緊就拉着慕皎皎回房去。紅豆取來藥粉,慕皎皎親手接過:“讓我來吧!”
紅豆一頓,趕緊就將東西交給了她。
拿着帕子沾了水,她先打算給崔蒲擦臉,不想崔蒲趁機就又握住了她的手。
“不生我的氣了?”他小聲問。
“你先讓我給你上藥。”慕皎皎道。
“不行,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今天主動出來救我,現在又主動給我上藥,那是不是說,你已經不生我的氣了?”
“其實我早就不生氣了。”慕皎皎低聲道。
崔蒲一怔。
慕皎皎又道:“我心裡一直都知道你這樣做是爲了我好,我又何嘗不知道這是最簡單有效的一個法子?只是我總是邁不過自己心裡的這道坎去。讓我犧牲掉自己的孩子,就爲了免除這個一年只有一次的痛苦,我做不出來。我總是在盼着,或許阿爹明天就把最後一味藥給我找到了,那樣我不是就可以用藥殺死那隻蟲子了嗎?現在我所需要做的只是再忍一忍。”
“你就是逞強。你不告訴我,就當我不知道了嗎?如果今年再不吃解藥,你這次的發作程度就會是去年的三倍。去年你都已經痛苦成那樣了,再增加三倍,你真的會沒命的!就算你勉強熬過去,我也會被嚇得沒命!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再容許你受這樣的苦了。”崔蒲沉聲道。
慕皎皎吐吐舌頭:“這是你常太醫告訴你的?”
“年前在長安的時候,我就特地問過岳父有關你中的這個蠱蟲的一切了。他耐不過我的纏問,便都說了。然後再結合常太醫知道的那些,還有我從崔家大書房裡掏出來的一些傳記,加以你藏在牀頭第三個櫃子裡頭的那些資料,我就都知道了。”崔蒲慢聲道。
慕皎皎苦笑。
“你都知道了,居然還能一直隱忍到這個時候,還揹着我和我阿爹他們商議了那麼久。你的城府真是越來越深了。”
“我也是爲了你好。”崔蒲一本正經。
“我知道啊!說我心軟也罷,說我矯情也好,讓我給了這個孩子性命再親手奪去,這個決定我就是做不出來。你幫我做了,即便是爲了我好,但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傷害。只是你這些日子爲我做的那些我都看在眼裡,身邊還有阿姐她們陪着,我心裡的怨憤就慢慢淡去了。可在胸口還有一口氣,它就是堵在那裡,上不去也下不來,堵得我心裡難受,天天逼得我想打你。可是要我對你動手吧,我又捨不得。所以今天,既然有人幫我動手打你了,我的氣也就消了。”慕皎皎輕聲道。
原來搞了半天,一切都是因爲這口氣的緣故?
崔蒲哭笑不得。
“早知道只是因爲這個原因,我一開始就叫個人來當着你的面打我一頓,也就不至於煎熬這麼多天了!”他大聲叫着,忽然又笑了,“不過剛纔,看到我被人打,你還是很心疼的吧?所以你主動站出來幫我出了這口氣,是不是?”
“是啊!那個孩子已經沒有了,你卻是活生生的還站在我跟前的。我那天雖然恨你恨得要死,可你終究還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近最重要的人。”慕皎皎慢聲道。
“所以呀,現在你不生氣了,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對不對?”崔蒲簡單一句話總結。
“是。”慕皎皎點頭,“現在,可以讓我給你上藥了吧?”
“不要,你先讓我抱抱。”崔蒲連忙伸出手去。
慕皎皎頓了頓,慢慢將自己送入他懷中。崔蒲趕緊就抱住了她,緩緩長出口氣:“我都好久沒有這麼抱着你了!”
慕皎皎閉上眼,只靜靜依偎在他懷裡不語。
擁着她好一會,直到心頭的雀躍慢慢退去,身體上的痛楚開始佔據主導地位,他才齜牙咧嘴的鬆開手,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道:“那羣人好粗魯,下手真重,疼死我了!你趕緊給我上藥,動作輕點,別再弄疼我了!”
“好了,知道了!”慕皎皎無語,果然小心的給他把身上的傷痕都處理了一遍。
其實他也不過受了些皮外傷。那些人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也不敢做出什麼太出格的舉動。他身上有些地方雖然看起來青青紫紫的,實則並不嚴重。擦了藥,過兩天就能好。反倒是那一羣人,這次肯定被清風清雲那幾個人揍得死慘。清風清雲,還有那幾個遊俠兒的手段她見識過,那是專揀人身上脆弱的地方下手,打得人生疼,還留不下印記,貨真價實的內傷。
在她的小心伺候下,崔蒲還是很矯情的哼哼個不停。
“那一羣混蛋,從海陵縣到了我天長縣的地盤上還敢這麼囂張,簡直可惡!回頭等我好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們,叫他們知道我的厲害!”他握着拳頭義憤填膺的大叫。
“你一開始之所以主動去揍他們,不就是因爲他們是海陵縣來的嗎?”慕皎皎笑問。
“誰說的?那是因爲他們全都盯着你看!”崔蒲立馬一個翻身又抱住她的腰,“你是我的,要盯着看也只能我盯着,他們有什麼資格?”
“難道就只有這麼一個原因?”慕皎皎不信。
“當然不是。不過,這個是主要原因。”崔蒲信誓旦旦的道。
“好吧,暫且信你。那麼現在,你打算把這羣人怎麼辦?”
“當然是通知海陵縣的縣太爺過來贖人啊!”崔蒲突然笑得一臉得意,“不過在他過來的這段時間裡頭,我順便還要向他們打聽打聽海陵縣那邊最近的情況。”
慕皎皎眉梢一挑。“海陵縣那邊?”
崔蒲定定點頭:“那傢伙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再折騰什麼幺蛾子,之前幾次見面也都對我客客氣氣的,太詭異了。這不是他的風格。他這麼做,要麼就是被我給整怕了——這個不大現實。所以就只剩下一種情況——這小子一定又在偷偷憋着壞!只是他最近學聰明瞭,把他四周都嚴防死守,叫我的人沒查出什麼來。我正愁無處下手呢!現在,既然有人主動送上門來,這大好的機會你覺得我會放棄嗎?”
“必然不會。”慕皎皎搖頭。
“就是嘛!你都贊同我的決定了,我又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放過他們?”崔蒲說着,便靠在她身上得意的笑了起來。
似乎被他的笑意所感染,慕皎皎也搖搖頭,跟着笑開了。
崔蒲原本只是想從這羣人嘴裡套出一些武立新的行蹤。結果誰曾想,第二天中午,捕頭就面色陰沉的找到了他,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崔蒲臉上當即就蒙上了一層黑霧。
“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姓武的不知道從哪搞到了一批甘薯苗,自己種了不說,還分了幾株給海陵縣裡的鄉紳去種!”回到慕皎皎跟前,他還氣得直跳腳。
慕皎皎聽了也很有幾分驚訝:“你在這件事上的防範措施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嗎?怎麼還會被他給鑽了空子?”
“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一開始,劉家村的甘薯根本就沒幾個人注意,採收後大部分運到了長安,只餘下幾百斤,天長縣裡的鄉紳們一人分點就沒了。現在新種的一輪,全都是在戶部工部的監督下進行的,我也一直叫人盯着,就算有人要偷,也最多不過偷上三兩株。但以那些人的說法,光是武立新府上就種了小半畝!再加上海陵縣上上下下二三十個有名望的鄉紳,你算算那得有多少了?肯定不下兩百株!”崔蒲不停的在室內來回踱步,“這就說明,我們裡頭出了內鬼!”
“那你們現在猜到是誰了嗎?”
“我剛纔和莊先生他們分析了半天,還將幾個可疑之人一一叫來問了,卻發現他們都不是。”崔蒲挫敗搖頭。
慕皎皎也漸漸眯起眼。“這麼說的話,那就只能等武立新過來的時候,你親口問他了。”
“是啊,只能親口問了。”崔蒲咬牙切齒的道,“那個人最好給我把骨頭給長硬點。等我知道了他是誰,我一定要把他給捉起來,千刀萬剮,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