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立永,你還我阿孃命來!”壽王當即氣得七竅生煙,大叫着便朝武立永撲去。
武立永嚇得四處亂竄,嘴裡大叫:“壽王殿下,你真的被這個女人給騙了!她分明就是在報復,你別信她的鬼話!”
“她說的都是真的。”彭彰此時終於開口,“惠妃娘娘這個病,只有她的這個藥能治。而這個藥的製法十分講究,就算拿到藥材,尋常人也制不出來——至少我制不出來。今日我提議請她來爲惠妃娘娘治病,便是想着她的藥箱裡常會備着一兩粒這樣的藥。只要拿來給惠妃娘娘用了,娘娘的狀況便能大爲好轉。卻不曾想,偏偏半個時辰前武五郎君怎麼突然就……哎!”
壽王聞言,越發惱怒,直接一腳將武立永踹倒在地踢打起來。
外頭的武家人聽到了聲音,卻是一聲都不敢吭。現在他們也都恨死武立永了——若不是他鬧了這麼一出,惠妃娘娘你說不定現在已經開始好轉了!現在好了,惠妃娘娘的病無力迴天了,武家還因爲他的緣故得了一個害死惠妃的罪名,以後他們還能討到什麼好?
“十八郎住手,現在你阿孃還在呢!”聖人見狀連忙高喝,便又轉向慕皎皎,“就算暫時制不出那個藥,那麼其他的呢?就沒有替代的了嗎?”
“以惠妃娘娘現在的情況而言,只有那個藥或許頂用。”慕皎皎果斷搖頭。
“那用針呢?你不是最善用針的嗎?”
“我說了,惠妃娘娘現在情況十分緊急,除非是針藥並用,雙管齊下,否則根本就起不到作用。我就算現在給她施針,也只不過能讓她走得更舒服體面一些罷了。”
“你胡說!你一定是在胡說!你肯定藏私了!”壽王聞言又跑過來,“你說,你要怎樣才肯救我阿孃?讓你夫婿官復原職嗎?還是給你一個夫人的誥命?只要你能治好我阿孃,要求你只管提!”
“壽王殿下,我記得你現在還只是一個親王吧?連太子都不是,你有什麼資格代替聖人做出這樣的允諾?”慕皎皎淡聲問。
壽王面色猛白,趕緊便對聖人解釋:“阿爹,我沒有旁的意思!我只是太擔心阿孃了,所以才……您要相信我,兒對太子之位從沒有隨意肖想過!”
“阿爹自然相信你。”聖人幽幽道,卻沒有看他一眼,而是直接看向慕皎皎,“如果滿足你一個願望能救回愛妃的命,朕願意一試。”
“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藥箱被毀了,藥沒了,現在我也無能爲力。”慕皎皎依然咬死這個說法不放。
聖人頓時肩膀一塌,瞬間彷彿老了十歲。
武立永這個時候終於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趕緊爬着來到慕皎皎跟前,拉着她的裙襬嚎啕大哭:“崔六少夫人,我錯了!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你有什麼火氣只管衝着我來就是,何必牽連其他人?你說,你要我怎樣才肯消氣?大不了我把這條命都給你算了!”
“你就算搭上這條命,最終結果也不過是武家和皇家同時辦喪事。”慕皎皎就是不鬆口。
武立永立馬癱倒在地。
完了,他完了!他在心裡大叫。
原本只是想趁着崔蒲丟了官過來狠踩他們一腳,也好給武家乃至武惠妃出出氣。結果誰知道,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早知如此,他肯定老老實實在家裡待着,哪裡都不去!
可是現在,後悔還有用嗎?即便隔着厚厚的屏風,他都能感受到那邊家人們投射過來的殺人般的目光。他這條命,肯定保不住了!
慕皎皎決絕的話語不停在耳畔迴響,壽王眼前空空的一片。他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趕緊一溜煙跑了出去。等他再跑回來時,手中便多出一把寒光凜凜的寶劍。
一把將寶劍擱在慕皎皎肩膀上,鋒利的劍鋒緊貼着慕皎皎的脖子,他厲聲呵斥道:“現在,我命令你趕緊給我阿孃治病!你再敢推脫,當心我刀劍無眼!”
彭彰見狀,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那就請壽王殿下您動手吧!”慕皎皎卻只是緩緩閉上眼。
“你!”壽王手腕上一陣無力,“你果真不肯救治我阿孃?”
“我說了,惠妃娘娘現在是天要收她。我無力與天鬥,壽王殿下您如果堅持認爲是我不肯傾盡全力的話,我也沒有辦法,大不了祭出這條命去九泉之下陪惠妃娘娘便是!”
“好,我現在就殺了你!”
壽王急紅了眼,手腕上送去一點力道,那刀鋒便稍稍沒入慕皎皎的脖子,一股鮮血立即涌了出來。
“壽王殿下請莫要再造殺孽!”彭彰見狀連忙大叫,趕緊衝上去將寶劍從慕皎皎脖子上推開。
壽王本就傷心無力,現在被他這麼一推,那寶劍便脫離了他的掌控,哐噹一聲落地。而彭彰因爲直接用雙手去碰觸劍鋒,兩隻手掌上都被割出一道深深長長的印記。
聖人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終於接受了慕皎皎所言屬實,便喝道:“太醫進來!”
幾名太醫聞言趕緊走進來。在屏風外頭,他們聽着裡頭的聲響就知道這裡頭情況不好。現在等見到眼前的狀況,他們都嚇了一大跳,趕緊一窩蜂的跑過去將壽王扶起來。
“朕不是叫你們來看壽王的,你們趕緊分出兩個人去給彭大夫還有崔六少夫人包紮!”聖人見狀又是一通發火。
太醫們恍然大悟,趕緊只留下兩個照看着壽王,就急忙去給慕皎皎還有彭彰料理傷口了。
慕皎皎倒是好說,她不過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傷口,敷了藥止了血就好了。彭彰的傷口則要深得多,太醫的止血藥倒下去,很快就被汩汩而出的鮮血給沖走了。他們急得滿頭冷汗直冒,反倒是彭彰柔聲安慰他們道:“沒事,慢慢來。再不行,這裡還有崔六少夫人呢!”
可是,她的行醫箱不是都已經被毀了嗎?太醫們心裡暗道,卻不敢再拿這話出來刺激聖人和壽王。
慕皎皎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叫,便起身往他那邊走去。
看看他的手上的傷,她便對旁吩咐道:“可以把宮門口我的丫鬟綠豆叫進來嗎?若是叫不進來人,那就把她身上佩戴的荷包拿來也可以。”
小內侍連忙看向聖人。聖人沉着臉點頭,小內侍趕緊去了。
趁着小內侍去接人的時候,慕皎皎也將隨身的荷包取了下來,從裡頭摸出一丸藥,用水化開後彭彰沖洗一下傷口。而後再摸出一隻小瓷瓶,將裡頭的藥粉撒到彭彰的傷口上,那血流的速度明顯就慢了下來。
隨即綠豆被小內侍帶着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進來。
“針線給我,快!”慕皎皎便道。
綠豆趕緊就掏出一個小荷包,將裡頭的東西取出來遞給她。
大家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並非普通做女紅的針線,而是一隻特製的特別細小、幾乎一手捏不上的細針,以及一小卷羊腸線。
慕皎皎迅速穿針引線,再吩咐道:“燭臺端過來!”
綠豆連忙就將就近的一盞燭臺端了過來。慕皎皎將針在火上燒紅,隨即就往彭彰手掌上一紮!
當即一股肉燒焦的味道便飄散出來,讓所有人都不由開始覺得肉疼。
但看那中間的兩個人,慕皎皎一臉肅穆,已經開始一針一針的給他縫合傷口了。而彭彰雖然面帶痛苦之色,卻半點掙扎也無,被縫針的那隻手動也不動,乖乖的保持着那個姿勢好方便慕皎皎做事。
很快兩邊手掌都縫合好了,慕皎皎再給他塗上一種透明的藥膏,習慣性的吩咐:“一個月內不沾水,等傷口結痂再掉了就好了。”
“多謝。”彭彰忙道。
“就這樣,這傷口一個月就能好了嗎?”一位老大夫忍不住問。
慕皎皎頷首。彭彰也笑道:“她說是就是,我信她。”
再看他依然攤開的雙手,那血果然已經止住了。雖然掌心兩道長長的縫合痕跡依然觸目驚心,但比起方纔那血肉模糊的猙獰模樣還是好多了。
這樣的料理手法,倒是比直接灑了藥再用煮過的白布包紮起來要好得多。至少,這傷口沒了再次撕裂的風險啊!
諸位老太醫們心中不由暗暗將這個辦法給記在了心裡。如果不是因爲情況不對,他們真想現在就去問問慕皎皎這是什麼療法,這針和這線又都是怎麼做出來的。
方纔慕皎皎給彭彰處理傷口時,高力士原本想將他們趕到偏殿去,卻被聖人給制止了。如今眼看慕皎皎三下兩下就把彭彰手上兩道長長的傷口處理得漂漂亮亮,他心也不由恨起武立永來——如果不是他毀了藥箱,就以慕皎皎這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肯定能治好惠妃的病!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
半個時辰……就只差半個時辰啊!
武立永自然也察覺到了聖人那冰冷的眼神,心中早生出幾分死氣來。但爲了自保,他腦筋飛速運轉一通,連忙又昂起頭叫道:“崔六少夫人,你騙人!你不是說你隨身的藥都被我給毀了嗎?那麼現在你拿出來的都是什麼東西?”
“我和我身邊的人的確習慣隨身備一些藥材,但大都是治療普通的頭疼腦熱跌打損傷的常用藥。這幅針線是我纔剛研究出來,所以最近時常拿在手頭把玩,就沒有放進行醫箱裡去。至於能治惠妃娘娘的藥,我一共也就做了兩顆。因爲太過貴重,用的地方也不多,所以一直在行醫箱裡放着,直到今天才被你給拿出來。你們若是不信,現在就可以讓諸位太醫來認認我們荷包裡都是些什麼藥材。”慕皎皎淡然道。
說着話,她果然就將荷包解了下來。綠豆有樣學樣。
老太醫們見狀,紛紛雙眼閃閃發亮,只等聖人一聲令下,他們就去好生鑽研一把慕皎皎的藥,看看那裡頭到底有什麼高明之處。那效果竟是比他們做出來的好了十倍不止!
唯有常太醫隱在人羣深處,見到此情此景只是冷冷一笑——這些小玩意,他早都已經玩膩了,也就這些沒見過世面的老頭子還當個寶!
而偏偏就是這些小玩意,最終也沒通過聖人的首肯送到他們跟前來。
慕皎皎落落大方的表現已經證明了她問心無愧,而他現在已經被這一連串的事情給折磨得焦頭爛額。
他累了,他也接受現實了。
“既然治不好她,那現在你就想想辦法,盡力減輕她的痛苦吧!如果能讓她多在這個人世停留一會……那也是好的。”
“是,臣妾領命。”慕皎皎終於爽快點頭,便看向那邊的老太醫們,“你們誰有金針?”
“我!”“我!”“我!”
話音才落,便看到十幾個針袋被送到眼前。
慕皎皎隨便接了一個,取出裡頭最長的一根,便上前扒開武惠妃的衣裳,從她的胸口刺了進去。
隨着針尖慢慢沒入皮肉內,武惠妃那如同拉風箱一般的呼吸聲立馬就平息了下去,再過一會,她焦躁的神色也有所緩解,面色看起來正常了許多,兩邊臉頰上還漸漸恢復了一點暈紅。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是隻得了一點普通小病的模樣。
聖人和壽王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又升起一絲希望——說不定,照這麼下去,武惠妃還能好起來?
但馬上,慕皎皎的話就戳破了他們的幻想:“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最多隻能助惠妃娘娘捱到子時,你們還是先做好準備吧!”
聖人和壽王的心便雙雙往下重重一沉。
壽王心中不悅,馬上又要張口,卻被聖人冷冷看了一眼,便乖乖閉嘴了。
而這個時候,一個小內侍悄悄走到高力士身邊,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高力士斟酌一下,便慢步上前道:“啓稟聖人,崔閣老府上的六郎君來了,說是來接他夫人回家的。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