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太過稀奇,便讓四周圍的百姓們越聚越多,大家都盯着路中央的那對小夫妻看移不開眼。
看着一對新人畢恭畢敬的行禮、喝交杯酒,他們眼中也漸漸浮現一絲動容。有些情緒豐富的小娘子都已經拿起帕子擦眼淚了。
陳君弼將這一幕收入眼中,不由暗暗着急:“牛黜置使怎麼能任由他們在大街上拜天地的?這不是又給他們拉攏了幾分人心嗎?”
世人從來都是同情弱者的。尤其這對小夫妻,成親的大好日子被人破壞,被逼無奈當衆拜堂。這份委屈直接就滲入百姓們心裡去了。經過這件事,大家從一開始就已經選擇站在他們這邊了!最初印象一旦形成,那就難以更改,這對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大大的不利啊!
“不任由他們去,強行將新婦子抓起來,你信不信百姓會更同情他們?牛黜置使纔剛來就落下一個仗勢欺人的名聲,接下來還如何行事?那還不如順了他們的意,讓他們先收攏一點民心——反正,他們也就能做點這樣的小事了。”戴子昂則是慢條斯理的道。
這些日子,他把崔蒲之前在天長縣以及海陵縣的所作所爲都研究了一通,知道崔蒲是個挑動民心的好手。以前藉助民心,他做成了不少事情。不過,現在這個……只怕是不行了。
民心再齊聚,難道他們還敢和當今天子作對不成?
想想魏晉末期,胡人大規模侵襲漢人領土。建康多少氏族盛裝打扮,慷慨投湖自盡,表達出寧願赴死也不爲胡人統治的意願。但這樣的表現也並沒有激起百姓們的鬥志,將胡人徹底趕出他們的領地。到現在,新唐王朝土地上隨處可見的胡人便是對那些自恃身份的貴族們最大的嘲諷。
所以,崔蒲的這點小伎倆,對付那些沒多少實權的小人物才行。但一旦對上刺史以上的官員,那就無異於蚍蜉撼樹,不過是徒惹笑話罷了。
所以,牛黜置使不着急,他們也不着急。
眼看着小夫妻簡單拜了天地,共飲合巹酒,這個婚禮算是正式辦完了。
校尉這才又問:“現在,人可以跟我們走了嗎?”
“我這就和你們走!”曹姝立馬便道。
邱山握住她的手:“你先忍忍,回頭我一定救你出來!”
曹姝點頭:“我相信你。”
在揚州城內,曹姝自然就要被關押進揚州城內的牢房了。不過這牢房內把守的人卻全都換做了牛仙林帶來的人。
崔蒲對此不置可否。
將曹姝押下去後,邱山便也扶着邱神醫一行人離開了。
沒了熱鬧看,圍觀的百姓們也漸漸散去了。
直到這個時候,牛仙林才騎着馬出現。
面對崔蒲,他一臉愧疚的道:“本官初來揚州,有些水土不服,半路上略歇了會,以致來遲了,還請崔知府不要見怪啊!”
“下官慚愧!牛黜置使千里迢迢來了揚州,下官卻毫不知情,未能掃道相迎,這是下官的失職。本應該是下官向您道歉纔是,怎麼還讓您先對下官道歉起來了?”崔蒲趕緊行禮大叫。
牛仙林便笑道:“無妨無妨。崔知府你鎮日操勞,本官哪裡捨得讓你因爲本官到來這點小事忙裡忙外的?你且放心,本官定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就怪罪於你。”
果真是官做的越高的人越會裝模作樣。如果不是早知道這個人是什麼德行,崔蒲差點就要被他這一臉爽朗的笑給矇住了。
兩個人再互相推讓幾句,崔蒲便請牛仙林進府衙裡去。
牛仙林大方的擡腳就走。
但沒走出去幾步,他就發現了站在一旁的戴子昂和陳君弼兩個人。
“戴觀察使,你也在?”牛仙林當即停下腳步。
戴子昂連忙上前:“下官今日路過揚州城,得知崔知府府上在宴客,便過來沾點喜氣。卻沒想到陰錯陽差之下,居然讓下官遇上了牛黜置使您!看來崔知府真是下官的福星,下官今天這杯喜酒真是來喝對了!”
陳君弼也笑嘻嘻的附和:“戴觀察使說得沒錯,崔知府可不就是我等的福星嗎?下官一直聽聞牛黜置使您和您的兄長牛侍中風姿非凡,早對您二位生出仰慕之心。今日一見,才終於明白什麼叫做聞名不如見面,下官這次真是不枉此行,此生無憾啊!”
“這位是?”牛仙林似是不認識他。
戴子昂連忙介紹道:“這一位便是現任海陵縣知縣陳君弼,就是在崔知府在海陵縣知縣任上丁憂後臨危受命,趕過去救場的。上次揚州府內洪災氾濫,他又迅速出動,保住了海陵縣上下的大部分財務,縣內百姓幾乎沒有損傷。”
“原來是海陵縣知縣啊!久仰久仰。”對於這種低等的官吏牛仙林見過太多了,對他只是隨意敷衍過去。
但能和他說上話,陳君弼就已經很滿足了。現在他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自然不敢奢望牛仙林能對他如何。不過,只要這次扳倒了崔蒲、立下大功,他難道還愁以後升遷無門嗎?牛仙客一開始還只是一個縣中小吏,連官都算不上呢!就因爲討得當時河西節度使蕭嵩的歡心,步步高昇。再後來,他又抱上了李林甫的粗大腿,現在便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如今的自己好歹也是一個富縣的知縣呢,肩上也有一點成果在了。只要繼續好好表現,難道以後的成果會比牛仙客差了不成?
隨便將陳君弼打發過去,牛仙林的目光就落在了後頭的元慶身上。
這個少年一身勃然的氣勢格外出衆,讓人根本忽略不了。牛仙林一見就知道他出身不凡,便又問向崔蒲:“不知這位小郎君是哪個名門之後?”
“哦,他乃江南東道節度使之孫,此次也是過來喝喜酒的。”崔蒲忙道。
元慶也便上前來行禮。
“元小郎君免禮免禮!”牛仙林連忙就道。罷了,他又對崔蒲揚起一抹笑,“戴觀察使說得沒錯,崔知府你真是我們的福星。本官纔來揚州,沒想到就遇到了這麼多揚州道上的青年才俊,很好,很好!”
戴子昂和陳君弼連忙出聲附和,三個人笑得一團和氣。
崔蒲心裡卻快氣炸了。
這三個人根本就是一夥的!現在一夥人匯合了,那就更是肆無忌憚,現在就聚衆嘲笑起他來了!
還好以前在長安時,那些紈絝子弟也沒少這麼對付過他,他都習慣了。崔蒲很快調整好了心態,便只對牛仙林道:“牛黜置使遠道而來,肯定累了,您還請入內休息。賤內已經命人給您將廂房收拾好了。”
“沒事,本官方纔在外頭休息了會,現在還精神着呢!正好本官過來的時候還在想着,這揚州府內的情況本官也不熟悉,就怕過來兩眼一抹黑,冤枉了好人。正好戴觀察使在,不如你就留下來,到時候和本官一起斷案。若是本官有個什麼做錯的地方,你也好及時糾正本官,免得本官誤傷了好人啊!”牛仙林樂呵呵的說着,又對陳君弼和元慶招招手,“陳知縣你既然來了,也就留下好了。還有元小郎君,還請你回去轉告元節度使一聲,到時候也請他來給本官坐鎮,幫本官斟酌一番。”
“當然了!”說着話,他又對崔蒲笑道,“身爲揚州府的父母官,崔知府你也是必不可少的。咱們幾個人一起斷案,務必要將這個案子斷得清楚明白,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
“沒錯,牛黜置使說得對極了,下官也是這麼想的!“陳君弼第一個點頭表示同意。
戴子昂隨即也對牛仙林的說法予以了肯定。崔蒲只是隨意應付了一句,元慶則眨眨眼,一臉迷糊的道:“這種事情我不懂,牛黜置使若是想請我祖父幫忙的話,只管下帖子請他來就是了。若是您誠心相邀,祖父肯定不會拒絕您的。”
這小子,好樣的!
崔蒲聞言,差點豎起大拇指。
牛仙林還真是搭了他阿兄的順風車,現在登上高位,尾巴也翹得有天高。瞧不上他這個揚州知府也就罷了,叫元節度使過來做事,居然只讓一個小孩子幫忙帶句話,虧得他做得出來!
元節度使要是真來了,那就成了個笑話,以後在官場上都擡不起頭來了。
元慶的反應也很快,當即就做出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狀,將事情一推二六五——你們大人官場上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我不管!
牛仙林一計不成,便又爽快笑道:“本官自然是要給元節度使下一張帖子的。不過現在既然我們都已經在這裡見過了,你就先給本官帶句話,讓元節度使心裡先有個準備也未嘗不可。”
“這樣的話倒是沒問題。”元慶這才點頭把事情給應了下來。
說完話,元慶就告辭了。
來了個牛仙林,就連戴子昂和陳君弼都沒走。府衙裡一口氣多出來這麼三個人,真是讓人噁心得慌。
崔蒲耐着性子將三個人安置好了,牛仙林便對他擺手道:“這裡可以了,崔知府你該忙什麼忙什麼去吧,不用管本官。本官這裡有戴觀察使和陳知縣呢,揚州府這邊的事情本官問他們就夠了。有什麼不懂的,本官再叫人請你來就是了。”
這是在明目張膽的趕他走,好方便他們三個人一起商量壞事吧?
崔蒲心中冷笑:“是,下官這就告辭了。”
客套話也懶得說,直接就轉身離開,他也趕緊找慕皎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