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蒲趕緊就厲聲吩咐:“叫船伕加速,把後頭的船給我甩掉!”
“甩掉了,在廣州不一樣還是要匯合的?”慕皎皎涼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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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甩掉一天是一天!”崔蒲咬牙切齒的道。
可憐的孩子,他這是被河間郡王被逼到什麼地步了?
慕皎皎憐憫的看他一眼,默默的將這聲嘆息給咽回了肚子裡。
想當然耳,河間郡王這個崔蒲的剋星實至名歸。儘管崔蒲一再催促船伕加速,但顧及到船上三個年幼的孩子,他還是沒玩到當初對付武立新那麼瘋狂的地步。所以,等船行一天,到了湖州安歇時,河間郡王的船隻還是追上了他們。
“郡王爺爺!”大娘子對河間郡王印象不錯。見到他過來,她連忙就主動投入他的懷抱,跟只小麻雀似的嘰嘰喳喳的道,“你和我們一路的是嗎?你也要去廣州對不對?”
“對呀!我生病了,必須讓你阿孃來治。要是沒了她在身邊,我就要病死了。”河間郡王柔柔笑道。
大娘子小臉上立馬就露出驚嚇的深情。“郡王爺爺你生病啦?我怎麼不知道呀!要不,我給你扎兩針吧!”
說着,她就刷的亮出自己藏在衣袖裡的兩根銀針。
針尖上反射出兩道寒光,讓河間郡王臉色一變。
“不用了!”他趕緊搖頭,“現在我好得很。如今決定跟着你阿爹阿孃一起去廣州,也只是以防萬一罷了。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捨不得你啊!”
“真的嗎?你真不用我給你扎兩針?我針現在扎得很準了,阿孃說的!”大娘子還不捨得放過這麼好一個對象,連忙就將慕皎皎給搬了出來。
河間郡王堅決搖頭:“不用不用。你真想給我扎的話,就等我發病的時候再說吧!”
“那好吧!”滿腔的熱情被兜頭潑了一桶冷水,大娘子怏怏的收起銀針,小臉上也沒了笑意。
河間郡王看得好生心疼,連忙抱住她柔聲勸着。他倒也有幾分本事,沒過多大會,大娘子就被他哄得眉開眼笑,又抱着他的脖子郡王爺爺的叫個不停了。
崔蒲遠遠的看着,那捏着筷子的手指頭上關節都隱隱泛白。
慕皎皎無語看着他。“要不,你現在就去把孩子搶回來?”
“我纔不要。現在過去,丟人的肯定是我自己。”崔蒲悶聲道。
經過這幾年打交道,他現在對河間郡王的本事一清二楚。眼前這樣的狀況,他要是敢找上門去,這老頭子就敢給他沒臉!
自己丟人現眼倒是小事,反正他以前丟得多了去了。可是現在,卻是讓女兒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他可不同意!自己好容易纔在女兒眼中樹立起了高大威猛的形象,怎麼能容許這個老頭子就這樣破壞了?
所以,他的最終選擇就是——忍!
慕皎皎聞言,只能撇撇脣,對此不止一次。
倒是大郎君見狀,那小嘴輕扯了扯,連忙又對慕皎皎小聲道:“阿孃,我誰都不要,就要你!”
“嗯,大郎真乖。”慕皎皎連忙揉揉兒子柔軟的頭頂。大郎君頓時開心的低頭扒起飯來。
好容易等到大娘子玩得累了,直接睡倒在了河間郡王懷裡,崔蒲便走上前去,氣勢洶洶的道:“多謝郡王代下官照料下官的女兒。不過現在,既然孩子睡着了,那還是請您將她交給下官吧!”
“好啊,正好本王也累了。”河間郡王從善如流,立馬就將熟睡的大娘子交還給他。
崔蒲趕緊把女兒牢牢抱在懷裡,這才又對河間郡王冷冷一笑:“郡王這次去廣州,一路上可千萬要小心些。如今我們船上人滿爲患,您要是不小心生病了,只怕也沒個好地方安置您呢!”
言外之意就是——你這次別再妄想往我們船上爬了,我已經把能塞人的地方都塞滿了,沒有你的地方了!
河間郡王眉梢一挑:“這樣嗎?好,本王知道了。”
崔蒲滿意頷首,這才抱着女兒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河間郡王果然就乖乖跟在他們的船隻後頭,每日裡就是撫琴吹簫,風雅得不得了。大娘子遠遠看着,不禁又興起了學琴的心思,崔蒲連忙一口答應下來,允諾等到了廣州就請個琴師回去教她。
一晃,他們在路上走了三個多月,珠海港馬上就要到了。
但在抵達珠海港的前三天,崔蒲夜裡和慕皎皎商量道:“這次的廣州府對我來說無異於龍潭虎穴。最要緊的是那裡我人生地不熟,咱們剛去那裡,別人隨便折騰點事情來就能讓我吃個大悶虧。所以我覺得,這次咱們就別這麼堂而皇之的往那邊走了。抓緊機會換個小船,一路悄悄接近廣州,順便也能在半路上打聽點消息。這樣,至少也能避免掉一點禍患。”
慕皎皎深覺有理。“好,一切都聽你的。”
第二天起來,崔蒲果然就交代小四兒去準備小船,他們一家五口再帶着胡三幾個遊俠兒上了小船,大船就由小四兒帶領則,繼續浩浩蕩蕩的往前走。五個人也換上了粗布衣裳,簡單喬裝打扮一番,便混進人堆裡看不到了。
大娘子和大郎君正厭煩了坐大船,現在一看換了小船玩兒,頓時又興致勃勃,姐弟倆對慕皎皎的易容術也深表驚歎,大娘子免不了又拉着慕皎皎說要學。至於二郎君,反正只要你不吵他睡覺,不管哪裡他都無所謂。
而等河間郡王發現他們的舉動,立馬也有樣學樣,趕緊就讓樑長史也尋了一條小船來,他們坐上小船繼續追隨着崔蒲一家子的蹤跡。
小船混在一衆開往廣州的船隻裡頭,慢悠悠的抵達了珠江口岸。
經過一番審查盤問後,崔蒲和慕皎皎便牽着三個孩子上了岸。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一家子折騰了這半天也累了。偏又遇上梅雨季節,今日的珠海淅淅瀝瀝的下着雨,便使得官道都泥濘不堪,馬車都難以前行。
崔蒲便乾脆讓車伕不走了。“先去珠海港的驛館,在那裡暫住一夜,等過了今晚再說。”
“好嘞!”負責趕車的胡三立馬應是,便調轉馬頭往驛館方向去了。
因爲路況不好,他們的馬車行得極慢。等到了驛館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
一家五口下了車,正打算進去避雨,就看到幾個凶神惡煞的官兵氣勢洶洶的進了驛館。不多時,驛館裡頭就傳來鬨鬧之聲,許多平民百姓抱着行李被趕了出來。
“滾遠點!都滾遠點!別吵了!要是給你們吵到了新來的知府,看我們不打死你們!”一個官兵揮舞着手裡的大刀,扯着大嗓門大吼。
幾十個百姓站在雨裡頭,一個個臉上滿是憎恨。
一個膽大的忍不住道:“新知府不是還沒來嗎?這地方空着也是空着,放我們進去避避雨怎麼了?”
“新知府就算今天不來,明天肯定回來。再不濟,後天也要到了。人家可是在揚州做了三年知府的人。揚州那個地方你們知道嗎?那裡可是風景如畫,文人雅士遍地。新知府也必定是個風雅之人。可要是等他來了這裡,看到驛館裡頭亂糟糟的,必然心情不好,對咱們廣州府的第一個印象就不好了。回頭等他怪罪下來,你們該當何罪?”官兵繼續大聲嚷嚷。
崔蒲的臉色瞬時一沉,擡腳就要上前。
慕皎皎一把拉住他。“再等等。”
“我等不了了!他們在污衊我!”崔蒲咬牙道,“我什麼時候成風雅之人了?他們胡說八道!”
“所以啊,咱們得聽聽他們到底能胡說到什麼地步,然後才能想辦法還擊啊!”慕皎皎溫柔的給他順毛,“再等一會吧!應該沒多久了。”
崔蒲將拳頭捏緊了又放開,放開了又捏緊,如此幾次,這纔不甘不願的道:“好吧,就聽你的。”
那邊,百姓們聽到官兵的話,果然起鬨得更厲害了。
“新知府再生氣,也總不能把我們都給罰了吧?不是有個說法叫法不責衆嗎?再說了,他要真敢這麼做,我就、我就告到上頭去!就算告到長安,我也不能讓他這樣草菅人命!”
“哈,還長安?你信不信不等你走出嶺南,你這條命就已經沒了!”官兵冷笑。
百姓裡頭便傳出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響。
說話間,又見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信步走了過來。
官兵一見,忙不迭就揚起笑臉迎了上去:“四郎君,您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們給新知府佈置的住處如何了。”少年道。
“四郎君您儘管放心,屬下早就已經安排好了!您看,現在屬下已經把這羣躲在驛館大堂裡頭避雨的賤民趕出來了,回頭再叫人將裡頭收拾收拾,空出五間上房來。等新知府一行人到了,立馬就能入住,保證讓他們住得舒舒服服的!”官兵異常詳細的將他的計劃公諸於衆。
百姓們一聽,便又憤怒了。
“憑什麼要給他們五間上房?我們也是拿了路引的,按理驛館就該收留我們過夜纔是。結果你們說大通鋪都沒了,只能讓我們在大堂裡蹲着。可爲什麼現在你們卻能空出五間上房來給那個新知府住?凡事不該有個先來後到麼,他憑什麼享受這等待遇?”
“憑什麼?就憑他是新知府,就憑他比你們都高貴得多!你們這羣螻蟻一般的人物,哪裡配和新知府相提並論?新知府沒有讓我們把整個驛館都清空,只給他一個人住,就已經夠對你們仁至義盡了!”
“你……你們欺人太甚!新知府是人,我們也是人,憑什麼就要這樣被他欺凌?我們不幹!”
“對,不幹!這新知府才還沒來呢就已經如此欺凌百姓了,那等來了還得了?這等貪官污吏,簡直就是天大的禍害,我們怎麼這麼命苦,就攤上了這麼個新知府?”
“哎,這等爲虎作倀的貪官,老天爺怎麼就沒讓他一頭淹死在海里呢?”
……
聽着百姓們將怨氣都發泄在了他的身上,並開始惡言詛咒他時,崔蒲額頭上的青筋啪啪啪的接連爆起。
而那位少年聽到百姓們的話,立馬就將臉一沉:“你們一個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誰准許你說新知府壞話的?來呀,給我把說壞話最多的人抓起來,回頭交給新知府處置!”
“是!”
幾個官兵立馬就提着大刀往人羣裡走來。
方纔還對崔蒲這個新知府大肆痛罵的百姓們見狀,頓時就尖叫着四散逃去。然而官兵卻根本不放過他們,一接近人,擡腳就踹,掄起刀柄就打。
一時間,驛館門口就亂成一團,百姓們哭爹喊娘,心裡對新知府的恨更深了。
少年站在屋檐下,雙目靜靜看着下頭的亂象,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得意的淺笑。
這個時候,慕皎皎突然放開手:“可以了,你去吧!”
崔蒲頓時精神一振,連忙對胡三示意:“上!”
“是!”
胡三幾個也早已經按捺不住了。一見崔蒲的指使,立馬就衝上前去。速度快的,下一瞬就已經擋住了官兵們伸向百姓們的拳腳。
少年正心情愉悅的觀賞着下頭的亂象呢,結果突然就衝進來幾個人,對着那些官兵就開始下死手。看得出來,這些人功夫不俗,比那些官兵還要高出不少。這樣的結果就是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剛纔還威風赫赫的官兵們就全都被打趴下了!
百姓們見狀,一個個的心便安定下來。有膽大的,直接就呼起好來!
好容易安排好的局面被打破,少年大怒:“你們是誰?誰給你們的膽子這麼做?你們難道不知,毆打朝廷命官,其罪當誅麼?”
胡三一腳將被放倒的官兵踢開,朗聲應道:“自然是我們的主子交代的!”
“你們主子呢?叫他出來!等新知府來了,看他不狠狠收拾你們!”
“我倒是想看看,誰有這個膽子收拾我!”崔蒲聞聲,立馬昂首闊步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