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這些人背地裡會鬧成什麼樣,反正現在詹司馬和柳知府都回來了,兩個人爲了表示自己纔是最適合眼下這個位置的人,纔剛上崗就將府衙裡堆積如山的事情給解決得漂漂亮亮,涼州府的政府機器便都開始如常運轉起來。
眼下的問題解決了,崔蒲便抽個空帶着慕皎皎去了一趟河西節度使府上拜訪。
現任河西節度使名喚王倕,乃是琅琊王氏之後,和崔家也是故交。按輩分,崔蒲得叫他一聲世叔。
崔蒲早遞了帖子過來,所以王倕今日特地在等着他們。
兩方見面,王倕便特地將崔蒲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哈哈笑道:“八郎所言果然不假,你這個小子年紀輕輕,看起來文弱好欺負得很,結果誰知道私底下手段卻如此毒辣!”
八郎便是前任揚州刺史王仁,王倕的同族兄弟。
崔蒲連忙行禮:“多謝節度使誇獎。能得您讚許,下官不勝榮幸。”
“你覺得老夫是在誇你?”王倕眉梢一挑。
“是啊!”崔蒲一本正經的點頭,“對了,下官還要多謝您這次派兵相助。如果沒有您的傾力相助,下官也不會在指定的時間內將那麼一大夥賊人都捉拿歸案。”
聽他說起這個,王倕還氣不打一處來。“你還好意思和老夫提這個!老夫還要問你,你之前爲何不和老夫說清楚,這件事竟是你一人所爲?”
“當時您也沒問啊!”崔蒲一臉的無辜。
“是啊,你只說讓老夫出兵幫忙抓捕涼州境內犯下劫掠大案的匪徒,其他什麼都沒說。老夫便當這條線索是涼州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的,便派了一支隊伍去給你幫忙,結果誰知道,到頭來所有事情都是你一人所爲!最終功勞也歸到了你一個人頭上,其他人連一丁點湯汁都沒有分到!”王倕冷喝。
王倕鎮守邊陲多年,前幾年還曾率兵翻過祁連山,大破吐蕃漁海及遊弈等軍突厥軍隊,可謂是一員虎將。現在他生氣起來,那氣勢更是澎湃驚人。不過一句話以及一個眼神扔過來,廳中的氣氛便刷刷刷陡然降到冰點,伺候的丫鬟都不由開始瑟瑟發抖,似乎時刻準備着跪倒在地求饒。
然而崔蒲依然不老實的笑着:“節度使您這麼說就太裝了。下官纔來涼州,面對的是什麼情況您心裡還不清楚嗎?眼下這件事便是我和他們鬥法的工具。在這上頭,他們不會給我任何幫助,我自然也不會給他們透露任何消息讓他們來搗亂。您也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人了,這點小手段您豈會看不出來?您自然也該知道,若是事敗,那責任他們都會推到我頭上。那麼事成了,我又爲何要分功績給他們?我可不聖人!”
王倕便忽的哈哈大笑起來。廳內冷凝的氛圍霎時一掃而空。
“崔閣老有你這麼一個兒子,真是他上輩子燒了高香了!沒錯,這件事老夫當然明白,所以原本也打算坐在一旁等看戲的。結果誰知道,你這隻小狐狸,竟然把老夫也給拖下水了!”
“沒辦法,侄兒初來乍到,也沒有別人可以相信,也就只能求助於世叔您了。”崔蒲衝他討好的笑道,“也虧得世叔您英明果斷,侄兒求了您您也就答應了。不然,現在侄兒只怕還在刺史府裡哭呢,哪裡還能坐在這裡和您一起笑?”
王倕立馬又收起笑臉。“老夫可笑不出來。你來了涼州也有三個月了,難道你不知道詹司馬他也和老夫關係不俗嗎?”
他當然知道。詹司馬當初就是被王倕的副將看重,一力提拔到司馬位置上的。後來的刺史也是看在王倕的面子上,再加上詹司馬那些年在他手下的確兢兢業業,他便有心給王倕賣個人情,便提出要舉薦詹司馬更上一層樓。但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李林甫突然橫插一腳,把崔蒲給扔了過來?
既然自己都已經過來了,崔蒲自然也就不會再提那些往事了。他便繼續笑道:“詹司馬是您看着爬上來的不假,但這些日子他的表現不合您心意也是事實。不然,您何至於和我聯手給他教訓?”
王倕聞言,心中便又一聲長嘆。
這個小子實在是太精明瞭!竟將他的心思拿捏得分毫不差,而且這次事情的處理結果也正合他意。不然,他又如何會同意讓崔蒲進門來,還和他說這麼多話?
詹司馬這個人他是欣賞的。這個人雖然能力不算太突出,但做事腳踏實地,對上官也算忠誠。這些年在涼州,他也爲百姓辦了不少事實,再加上副將一直在他跟前推舉他,他也樂得給下屬一個面子。
可是,就是在崔蒲接任後,他就變了。
其實也不算是變了吧!畢竟是原本屬於他的東西,卻稀裡糊塗的變成了別人的,換做是誰心裡都會抑鬱。
可是詹司*界畢竟太淺,他眼睛裡看到的只有刺史這個位置,卻不能透過刺史這個位置的安排看出了幾道更爲深層的含義——王倕心裡對李林甫這等小人專權之事也是很有幾分不滿的。李林甫爲了發展軍方勢力,也曾派人來和他接洽,卻被他給痛罵了回去。李林甫爲此含恨在心,沒少給他添堵。這一次在涼州刺史的安排上,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而崔蒲也和李林甫不和,李林甫將他扔過來,肯定是想嚇唬嚇唬他,順便也用他來噁心他們。這樣,他已經默認給詹司馬的官位現在成了別人的囊中之物,他心中必然對詹司馬有了虧欠。可崔蒲又是世交之後,也必須提攜。但詹司馬心中又對崔蒲存有幾分敵意,那麼這兩個人之間必定摩擦不斷。那他會選擇而站在哪一邊,這件事就很值得考慮了。
站在詹司馬那邊吧,那就傷了和崔家多年來的情誼了;可如果站在崔蒲那邊,那麼涼州一地的官員又要爲他的舉動而寒心。
他思索許久無果,便將詹司馬叫來,特地囑咐他要耐得住寂寞,不要和新來的刺史多衝突。可是,詹司馬沒有答應。
然後,就發生了那一系列的事情。
得知消息後,王倕很生氣。他誠然知道詹司馬心中有怨,可是你怨歸怨,總得顧全大局啊!你們在涼州鬧,李林甫一夥人可是在長安等着看熱鬧呢!而且,故意散播謠言,給人挖坑,這等下作的手段他十分不齒。尤其他還聯合起涼州城內的官員一起孤立崔蒲、故意製造崔蒲無能的假象,自己卻假惺惺的去代刺史府認錯……這一系列的舉動真的是噁心到他了。
因而崔蒲選擇直接打他的臉,他是贊成的。
而且,崔蒲的舉動也一點都不過分。他只是當衆指出了詹司馬的錯誤而已,並沒有落井下石,這已經是給了他足夠的面子了。而詹司馬倒好,緊接着居然還聯合柳知府來了一次罷工!
那就別怪崔蒲生氣,他也生氣了!
這個勢頭再不遏制下去,涼州官場就真的要成爲一個笑話,也要被李林甫的人趁虛而入了!
所以,爲了給詹司馬以教訓,他特地空出一天時間來接見了崔蒲。而至於詹司馬遞來的求見的帖子卻被他給拒絕了。
他的這一系列心理活動,居然被崔蒲給猜得一清二楚,而且分寸也拿捏得恰到好處,這可如何叫他不震驚?
這麼看來,在這件事上,崔蒲真的已經很收斂了。不然,如果他真想搞死詹司馬的話,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這個年輕人,真如王仁所說,不可小覷啊!
“但不管怎麼說,這個詹明成也在涼州做過不少實事,其實他心地並不壞。如果可以的話,你能饒還是饒他一點吧!”最後,他只能如此嘆息道。
崔蒲便笑了。“節度使您請放心,下官也不是那等喜歡趕盡殺絕的人。只要他不犯我,我不會閒的沒事去犯他。”
他忙着呢!
王倕便笑了。“有你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
崔蒲也賠笑兩聲,便忽的湊到他身邊:“對了,長安那邊的消息您聽說了吧?”
“你是說壽王新娶韋昭訓之女的事,還是聖人慾封太真妃爲貴妃的事?”王倕問。
“自然是聖人封太真妃爲貴妃的事了。”崔蒲道,再對他擠擠眼,“這麼重要的事情,您不打算給聖人送一份大禮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