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亭勻看着界面上發送出去的四個字, 一種莫名的煩躁從心底滋生開來。
撤回,已經是來不及了的。
自打從蓉城回來,他就沒再主動聯繫過她。很大一部分原因, 是因爲她淡若冰霜的態度傷到他了, 他那麼用心的去接近她, 可結果總是徒勞, 怎不叫他心涼?
今晚刷朋友圈看到她的動態, 他還是沒忍住,給她發了消息。
誰料三兩句聊下來,那端除了“嗯”就沒別的話了, 好不容易發了一個長句子,卻是問他跟許家小姐的事兒!
他就是脾氣再好也會生氣, 何況, 他還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
他跟許家小姐純屬只是合作關係, 若不是兩家有生意上的往來,他理都不會理那種女人的。
合同一談完, 他就刪了那人的聯繫方式,可他兩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讓宋毅碰到了,那貨當即表示要把這事告訴梵妹子,他當時也沒在意, 因爲那貨壓根兒就沒有盛梵的聯繫方式, 他根本就不怕打小報告。
不過, 他還是低估了宋毅。
那貨竟然轉頭告訴給了葉琳, 還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 弄得葉琳將他罵得狗血淋頭,解釋了老半天才成功洗白, 他還特意叮囑讓葉琳別把這件事告訴盛梵,葉琳也答應的好好的。
現在看來,他還是太天真了。
葉琳不僅跟盛梵說了,還是按照宋毅那個版本說的!
最關鍵的是,那小妮子竟然當真了!
真的是要氣死他!
他這一生氣,腦子也就不好使了,回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那丫頭看了,肯定會誤會的。
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着,付亭勻略一沉吟,又敲了一行字過去。
既然發都發了,索性再下點猛藥,讓她也難受難受。
這廂,盛梵握着手機,彷彿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一般,一動不動,只剩下淺淺的呼吸聲。
屏幕上簡短的四個字如同根根銀針刺痛着她的心。
緊接着,看到他發來的第二句話,呼吸又是一滯。
「賣面膜的:怎麼,不行?
需要跟你報備嗎?」
盛梵都能感覺到她的心在顫,幾次想握住手機回覆過去,可顫抖的指尖,任她打了無數次,都沒打出想發的那句話。
窗外,一道閃電撕裂了寂靜的黑夜,像極了心口那道裂痕。
她緩過神來,出奇的,十分平靜,敲了一行字,「當然不需要,這是你的事。」
待其發送過去之後,沒等對方回覆,便將手機掐滅了,關燈睡覺。
大雨傾盆而至,雜亂無章的打在窗戶上,噼啪作響。
這場雨,持續了一個星期之久。
就連盛梵離開的時候,也是陰雨綿綿的,一如她的心情,一塌糊塗。
到了N市,她才知道,林畫這次帶她回來,不僅辭掉了原來的工作,還做好了長久待下去的準備。
這個決定,還是盛明遠提出來的。
因爲,盛梵外婆的病情加重,他怕林畫會有遺憾。
外婆身體不好盛梵一直都知道,早年查出的糖尿病和老年癡呆讓林家上下都爲一震,一直小心翼翼的照着看着她,可是隨着年歲的增加,從前年開始,糖尿病併發症的症狀愈發明顯,身體每況日下。
以前因爲要照顧她上學,林畫沒能守在外婆的身邊,可現在她大了,盛明遠和林畫一番商量下,便做了這個決定。
盛梵心裡是很支持的,只是想到林畫跟盛明遠的那捲離婚協議書,又暗暗擔心,林畫在N市呆久了後,會不會就不回去了?
不過她的擔心好像是多餘的,盛明遠親自開車把她們送了回來,而且回去之後,每天都和林畫通話,兩人就像是沒離婚一樣,恩愛如初。
兩人的這種相處模式,盛梵心裡還是很滿意的,即便知道這事可能只是假象,但她還是開心的。
就像芊若說的那樣,他們到現在還沒把離婚的事告訴她,就表明還是有複合的希望的,她只要裝傻到底就行了,別去瞎操心。
*** ***
盛夏時節,N市彷彿是置於火爐上的鐵塊,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好在外婆家是位於城郊的位置,遠離了城市的熱浪,加上門前有兩個參天的梧桐樹掩着,屋子也就沒那麼熱了。
盛梵像往常一樣,穿着汗衫短褲,手拿牙刷瓷缸,去水井邊壓水。
同時,不忘朝坐在門前乘涼的外婆問好,“外婆,早啊~”
聽到她的聲音,老人緩緩擡起頭來,衝她眯了眯雙眼,動作遲緩的點頭,“早,早。”
盛梵看到她的迴應,這才放心的刷起牙來。
她剛來的時候,外婆根本認不出她是誰。
外公告訴她,這一年時間裡,外婆記憶力下降的很明顯,並且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能將身邊的子女一一辨識;壞的時候,只能認出兩個人,一個是外公,一個是她舅舅,其餘一概不識。
於是,在這住的一個月裡,盛梵堅持每天跟外婆打招呼,時不時還陪她說話。就這樣,她纔在外婆面前混了個臉熟。
刷完牙洗好臉,盛梵拖着軟膠的人字拖,慢吞吞的晃進了廚房。
林畫在廚房洗着鍋,見到她,忙囑咐道:“等下你在家陪着外婆,我跟外公去街上買菜。”
盛梵點頭說好,摸了摸癟癟的小腹,吧唧着嘴問,“有吃的嗎?”
林畫麻利的擰乾抹布,擦着檯面,頭也沒擡,“電飯鍋裡給你留了稀飯和油條,吃完自己把碗給洗了。”
盛梵“嗯”了聲,移步至電飯鍋旁,將裡面的稀飯和油條端了出來,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大口大口的吃着。
林畫解下圍裙,扭頭看她,“你有什麼想吃的嗎?我給你帶。”
盛梵咬了一口油條,歪着腦袋想了想,回,“不用了媽,我沒什麼特別想吃的。”話落,猛地想到什麼,補充了一句,“要不你買些火龍果回來吧,正好外婆也能吃。”
林畫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點頭,“行。”
吃過早飯,把碗給洗了,盛梵挪步出廚房,從裡屋取出本相冊,坐到了外婆的身邊,一張一張的翻着相冊,教她認上面的人。
外婆記性好的時候,一個小時不到就能翻完整本,偶爾還能聊聊天;但碰上記性不好的時候,一張相片就能認上個一小時。
就像現在這樣,盛梵拿着張她老媽的照片放在外婆的面前,結果卻被說成是她舅舅,糾正了好幾遍都改不過來,可愁死她了。
盛梵無奈的搖搖頭,放下手中的照片,指了指自己,“外婆,我是誰?”
老人盯着她瞧了好一會兒,這才慢吞吞的開口,“小、梵”聲音含混不清,是許久不說話的緣故。
盛梵讚許的笑笑,將手中的照片移到自己的臉旁邊,繼續循循善誘,“外婆,你看我跟她像不像?”
又是長久的靜默,老人點頭,“像。”
盛梵耐着性子闡述道:“外婆,我跟你說,我跟她長得像,是因爲我是她的女兒,那你現在知道她是誰了嗎?”
老人愣了好長時間,似要點頭又想搖頭,樣子苦惱極了。
盛梵見狀,趕忙將照片收了起來,哄道:“好好好,我們不看照片了,來聽小曲兒,好不好?”邊說邊舀出手機,從裡面找出下載好的崑曲。
登時,咿咿呀呀的迤邐曲調佈滿庭院。
老人靠在輪椅上,微眯着雙眼,彷彿如靜止了一般,仔細看,纔會發現,膝蓋上的那雙孱弱的手在輕輕擺動着,隨着曲調的承轉。
盛梵陪在旁邊,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果然,就算外婆什麼都記不住了,也不會忘記她熱愛一生的崑曲。
一段《遊園驚夢》的曲聲終了,該回的人也都回了。
因着是週末,除了在深圳定居的老大一家,其餘三家不上班的人都聚在了這小院裡,好不熱鬧!
吃過中飯,葉琳因爲懷孕不好洗頭的緣故,想去剪頭髮,便拉上盛梵一起,找她作陪。
盛梵想,反正她閒着也是閒着,就同意了。
兩人遂驅車到了市裡,進了一家葉琳經常去的理髮店。
在等的過程中,盛梵覺着她的頭髮也很久沒打理了,底下也有不少開叉的,於是便讓理髮師幫她修一下。
豈料,葉琳卻建議說,讓她換一個髮型,別總是黑長直,太沒新意,今年不是流行波波頭嘛,乾脆就做一個。
盛梵經不住她幾下遊說,就點頭同意了。
之後的幾小時裡,葉琳在一旁給意見,盛梵就一直埋頭玩手機,也不知道理髮師在她頭上用了多少工具,噴了什麼藥水,反正最後的結果,是令人滿意的。
接近肩膀長度的短髮,微微內卷,前額留下一排空氣劉海,極顯臉小,盛梵很喜歡,瞬間覺得自己年輕了好幾歲。
看得葉琳十分眼紅,哭喪着臉道:“我也想做一個,可是條件不允許,好氣哦。”
盛梵心情大好,安慰道:“等你生了寶寶再弄,不急在這一時。”
“哼~”葉琳不高興的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