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由模糊變得清晰,由清晰變得模糊,是薄荷眼眸裡的淚眸在作祟。
再看,她似乎和照片上的她沒有什麼區別,不,應該可以說,比照片上看起來要年輕一點點,是因爲……眼前這個‘一羽’嗎?薄荷沒發現,自己其實在發抖,全身都在抖,終於到了這一刻,她多麼想直接撲進她的懷裡,叫上那麼一聲媽媽。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站在門前她竟然梗在喉嚨喚不出來了,多麼可笑啊?
曾經,她幻想過無數次,真的,幻想了無數個場景。
夢裡,還是獨自發呆的時候,都會想象與她相見的情景。曾以爲,她是拋棄了自己,曾經以爲她過着截然不同的貴婦生活,曾也以爲她落魄半生,更是以爲她失憶或者根本就不願意來找她,見她,認她。就是從沒想過,她被囚在一個地方,二十八年,也想念着自己只是不得自由。從未想過,那個對自己冷漠的父親,原來一直以這樣的方式愛着自己的母親,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她暫且不究,因爲她滿滿的一顆心只想早日找到媽媽,然後帶她離開這地獄,這囚牢,給她自由。
可是,眼前這個小男孩再一次擊碎了薄荷所有的念想。
他是誰?爲什麼她要叫他‘一羽’?魏阿姨不是說,她曾經打掉了孩子嗎?魏阿姨不是說,她很難再生孕了嗎?那這個孩子是誰?爲什麼用了自己弟弟的名字?而她,爲什麼要那麼溫柔的呼喚着他?難道……薄荷難以想象的得出一個答案,難道……她終究還是和那個人又生了一個兒子!?
薄荷呆呆的站在門口,微微的張着脣,卻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同樣呆住的還有魏阿姨,她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再擡頭看向從屋內緩然走出來的優雅女人。
依舊是優雅而又溫柔的白合在看清眼前的來人時,震驚毫不亞於魏阿姨,臉上漸漸的出現欣喜之色,上前幾步便走了過來抓住魏阿姨驚喜萬分的低呼:“芸兒啊,真的是你嗎?芸兒,你怎麼會在這裡?天啦,一定是我做夢,你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阿離,的確是我啊。我偷偷跑回來看你,阿離……你變了好多,變好看了,氣色也變好了……”魏阿姨摸了摸眼淚,突然記起一旁的薄荷,伸手便將薄荷抓了過來,然後往白合面前一推:“阿離你快看看,這是誰,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
薄荷的心一窒,緊緊的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移開自己的視線,甚至不敢大喘息一口,只敢與她投來的視線緊緊的繞在一起。
她會認出自己嗎?不,她只在自己還是嬰孩的時候見過自己,哪裡會認得出自己來?但是,再見到她第一眼,自己的心卻莫名的溫柔、溫暖了起來,這就是媽媽的感覺嗎?即便與自己想的不一樣,卻依然能給自己最熟悉的感覺,能給自己最大的安全感,能給自己最溫柔的期待。
白合盯着薄荷,由迷惑漸漸變得驚訝,突然便半張着嘴,一臉驚愕的看着眼前的薄荷。
溫柔的雙眸漸漸的泛出淚光,溫柔的手輕輕的擡起也觸向薄荷的臉龐,碰了碰便快速的縮了回去,突然又一隻手過來確定似的摸着薄荷的頭和臉。
“是……”白合一聲哭腔,眼淚便落了下來,“是我的女兒?是我的薄荷啊……!芸兒,是我的女兒啊?你把我的女兒給我帶來了?我的女兒荷……?”滿臉的不可置信,哭聲漸濃,甚至兩隻手一起捧着薄荷的臉,觸摸着那情不自禁潸然而下的眼淚。
“是的,是她。是你的女兒,阿離!”魏阿姨擦着臉上的眼淚,卻還是忙不迭的點頭大幅。
薄荷還是哽咽着,說不出一個字來。
“進去吧。”收拾了那兩個保鏢的湛一凡站在後面低聲提醒,“在門口太不安全了。”只怕隔壁的人萬一聽到聲響通風報信。
“是是,先進去,阿離!”魏阿姨立即推着薄荷和白合進去,湛一凡隨後跟着進去,反手便將門輕輕的鎖上。
白合已經拉着薄荷去了牀邊的沙發坐下,伸手捧着薄荷的臉孩子仔細的打量:“沒有騙我嗎?這真的是我的女兒?我從來只能看着照片啊,今天卻能真的出現在我眼前的女兒嗎?這不是夢嗎?一定是夢,怎麼會讓我突然見到芸兒又見到我的女兒啊?我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幸運過……”
薄荷再也聽不下去了,轉身膝蓋一軟便跪在了白合跟前。雙手顫抖的抓着她還在摩挲着自己臉頰的手,緊緊的將它們合在了一起,自己的臉貼了上去,流着淚張口終於顫抖的喚了一聲:“媽媽……”如此一聲,發自內心,發自她的肺腑。
這輩子,她從來沒有如此顫抖的真心實意的將自己的心都快捧出來的喊上這麼一聲‘媽媽’。
白合壓抑着,低頭看着薄荷,眼淚全落在薄荷的頭髮裡,哭的已經沒了聲音。薄荷趴在她的雙膝上,眼淚如雨下,浸溼白合的裙子。
魏阿姨在一旁看着這感人的一幕,也無聲的摸着掉落的眼淚,湛一凡也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從心底爲薄荷感到高興。她找了那麼久,費了那麼多的心力心血,終於找到她的媽媽了。如果母親知道,她的閨蜜是一切安好而且已經與他們見面,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媽媽……媽媽……我是您的女兒,我是薄荷……媽媽……”薄荷一聲一聲的低喚着,一聲一聲的給她的媽媽確定着,同樣也在給自己確定着,安慰着,肯定着。
“我的女兒……媽媽終於見到你了……媽媽好想你,真的好想。”白合也從沙發上滑了下來,伸手緊緊的抱着薄荷,抱着她的身子,抱着她的頭,摸着她溫熱的背脊和頭髮。
“媽媽從沒抱過你,沒有給你換過衣服,沒有給你餵過奶粉,沒有給你換過尿片,沒有看着你長牙齒看着你長頭髮,看着你長個子,甚至沒有聽見你叫第一聲媽媽……媽媽沒有在你第一天送你去上學,沒有守着你長大成人,沒有看着你是如何的亭亭玉立。媽媽不是個好媽媽,媽媽從沒有盡到過一個母親該做的職責,媽媽從來沒有給過你一天的愛……你卻還能來找媽媽,還能叫我一聲媽媽,我何德何能才能得到你的原諒……我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白合的自責,白合的愧疚,白合的傷心,全部流進薄荷的脖子裡,化成了眼淚。
薄荷搖着頭:“不,媽媽。這一切不是你的錯,是那個人他把我們分開,是他騙了你,是他將你囚禁在這裡,是他隱瞞我二十八年的身世,是他不讓我知道,你纔是我的媽媽……以後不會了,不會了。”薄荷擡頭,伸手擦掉白合臉上的眼淚,“我們再也不會分開,我會帶你離開這裡,我找了你好久我終於找到你,舅舅還在期盼着您……還有,媽媽也在找你,那麼多那麼多的人都在找你,媽媽……我來帶你回家,我們回家!”
薄荷又緊緊的抱住自己的母親,媽媽的懷抱真的好溫暖,好柔軟。媽媽的手,好溫柔,媽媽的聲音好好聽,媽媽的一切,都如水一般包圍着自己。這就是母愛嗎?從未有過如此感覺的薄荷在這一刻無比的滿足着。
“真的嗎?能離開這裡嗎?”白合驚訝的看着薄荷。
魏阿姨也點頭:“阿離,我們都能進來找你了,沒有什麼做不到的。難道你不想離開這裡嗎?”
“可是……我會被抓回來的……”白合的臉上閃過迷茫的神色,顯然是不相信真的能從這裡離開。
薄荷搖頭,抓住母親的胳膊堅定的道:“他如果還想把你抓回來,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不許這麼說!”白合捂住薄荷的脣,表情突然堅毅:“想也不要這麼想,答應媽媽。”
薄荷對上母親那淚光盈盈的堅毅目光,終究還是輕緩的點了點頭,“嗯。”
“媽媽在這裡這麼多年,唯一的期盼就是見見你。現在見也見到,你們快走,千萬別讓他發現你們,就不會有事的!”
“媽媽你難道不想和我在一起嗎?你爲什麼還想呆在這樣的地方?”
“是啊阿離,這個孩子吃了不少苦,你看她額頭上的上,都是昨天我給她打電話商量今天的事,她出了車禍。今天也沒在醫院呆着就跑出來了,她那麼孝順,她願意認你還帶你回家,你還想怎麼樣呢?我的兒子一個個都不認我,你卻不肯出去和她團圓……這世界是怎麼了?阿離你變了嗎?”魏阿姨也是一臉的不解和疑惑,薄荷也同樣疑惑,難道媽媽對這裡生了感情?還是她願意這樣?還是……和那個‘一羽’有關?
“你受傷了?”白合這才注意到薄荷額頭上的繃帶,她這是糊塗了,高興的糊塗了,所以纔沒注意到薄荷額頭上那繃帶應該是傷口的包紮。手指輕輕的摸了摸那泛着紅的地方,白合又哭了出來:“傻孩子,你何苦這樣呢?你的健康和生命纔是媽媽願意拿一切來交換的!”
“那你和我出去,那你和我回家!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可我一定要帶你離開這裡!”薄荷抓住白合泛涼的手,真切的流着淚。
湛一凡終於看不下去,單膝在薄荷身旁跪下,身後攬着薄荷的肩揉了揉,纔看向自己的岳母恭恭敬敬的道:“媽,我是一凡,薄荷的丈夫。也是宋輕語的兒子,想必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白合的臉上果然閃過驚訝的意外:“你是……你是一凡!?”她怎麼會忘記,她親眼見過的,他五歲那年。而且,她和輕語還一起給兩個孩子定過婚約,還有一羽的名字也是隨着他取得。
“我和薄荷結婚了,不久之前。”
“可是……他沒告訴我,而且,他說她在荷蘭……”
“他撒謊!我一直在雲海市,也從未去過荷蘭!他騙你……”薄荷不忍母親再陷入那個人編織的謊言裡。
白合苦澀的一笑,似乎一點兒都不意外,臉上卻還是閃過一抹失落之色:“我就知道……他是個騙子……永遠都是!”
薄荷知道自己又惹的白合傷心了,可這個時候她只想勸她和自己離開這裡。抓緊白合的手,薄荷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急急的道:“媽媽,和我離開這裡吧,我和一凡會照顧你一輩子的!難道你不想見見老舅嗎?”
“看見你們已經在一起了,我很欣慰,也很感謝輕語。”嘆了口氣,白合又道,“你找到你舅舅了?”白合的目光溫柔,卻還在靜靜的流着眼淚,看來她也十分想念她的家人。
“嗯。老舅已經七十多歲了。他的身體還算健朗,他告訴我,外公去世的時候還惦記着您。”
“爸爸……我對不起他老人家,我也對不起我媽,對不起我哥哥,我對不起我的家人……”白合掩着輕咬的脣,眼淚又如雨下。
薄荷望着自己的母親,知道自己惹她傷心,可是這個時候不說明白一切,出去她還能接受這一切嗎?
“媽媽,和我們出去吧,我求你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不是說你一直不在我身邊嗎?人生還長,我們還能在一起很多年。”
“可是……萬一出去又被抓回來……”
“媽,這點我可以保證。只要有我在,你絕對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湛一凡攬着薄荷有些發軟的身子,堅定的道。
“可是……一羽……”白合又看向角落裡的那個男孩,薄荷一怔,也扭頭望去。她怎麼會忘?已經多了一個人。
那個男孩坐在最角落裡的位置,正一臉冷漠的看着他們。薄荷突然發現,爲什麼一個孩子的臉上會出現這樣的表情?
“阿離,這個孩子……是你和那個人……”魏阿姨終於忍不住的問出心底的疑惑來,白合有些猶豫,不過還是搖了搖頭:“我怎麼還可能生得出來……還記得我兩年前逃出去過嗎?”
“記得。”魏阿姨點頭,薄荷心底卻驚訝,不是媽媽生的孩子?那他是……?再看向那表情只有冷漠的孩子,四五歲的孩子,何以出現如此冷漠的神情?發生過什麼?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才三歲不到,很小很小的個子,比普通的孩子都要小,面黃肌瘦,也是這個地方最小的囚犯。住在下等的房間,沒人能照顧他,幾乎是自身自滅。”
薄荷心狠狠一重,再仔細的看這個孩子,其實他真的很好看,眼睛,眉毛,鼻子和嘴都非常的好看,所謂的‘正太’不就是這樣的孩子嗎?薄荷幾乎想象不到他‘面黃肌瘦’的模樣。
“怎樣狠心的家人會把這樣的孩子丟到這裡來?我無法想象,可我實在看不過去,就常常照顧他。那一次,他發了高燒,可是沒人願意救他,就連醫生都說讓他死了會對他自己更好,我想不明白爲什麼這裡的人可以這麼冷漠,雖然我早已經瞭解這裡的人的冷漠程度,可是在面對這麼小一個孩子,他們竟然也能如此,我就自己從秘密通道跑了出去。外面是個療養院,我就問路人才跑到療養院的大門,然後坐上公交車,我想買藥,但是我沒帶錢,就連上公交車都是一個好心的女人幫我投的一塊。我看那唯一的公交車的終點站是一箇中藥植物園,就一直坐到了那裡。後來……我還是被抓了回來,我的行爲讓那個人同意給孩子治病,但是後來我才知道醫生不願意給他治病,是因爲……他知道氣死這個孩子患了一種病,所以他才認爲或者還不如死去。”
“是什麼病?”魏阿姨也憐惜的看了那孩子一眼,原來是被阿離收養的,也只有善良的阿離纔會在這種地方做這樣的事。
白合擦了擦眼角的溼潤,輕輕的鬆開薄荷的手起身緩然的朝角落裡的男孩走去,蹲下身子伸手拉起他抱進懷裡,扭頭纔對薄荷他們道:“他雖然才三歲,其實已經患了童年瓦解性精神障礙,也就是所謂的Heller綜合徵。簡單的說……他得了孤獨症,不會與人交流,到現在都幾乎不會說話,社交能力,生活自理能力就更別說了……我已經將他當做親生的兒子,他從前甚至沒有名字,我把一羽的名字給了他……如果我離開這裡,他該怎麼辦!?”
原來,是這樣。善良的媽媽收養了一個孤獨症的兒童,所以纔不願意和他們離開。
薄荷的腿有些發軟,不過還是在湛一凡的幫忙下站了起來。輕然緩步的朝着白合和一羽的方向走去,薄荷伸手向一羽而去,一羽卻轉身緊緊的抱着白合,顯然是害怕陌生人的,可是他臉上卻依然只有冷漠的神情,連‘害怕’二字都沒有,只是從心底的牴觸着陌生人罷了。
白合看着薄荷:“你看見了,他牴觸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你爸爸。每一次他來,一羽都會發病。一羽發病的症狀就是默默的流淚,不至於尖叫,可是他一流淚你爸爸就會知道這個孩子討厭他。”白合嘆了口氣,“但是即便這樣,他也會讓醫生給一羽看病。我想,一羽還這麼小,到他長大了,一定會改善好的。媽媽也很想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離開這裡。可是一羽怎麼辦?”
“媽媽。你都說了,他叫做一羽,而且是你收養的孩子。”薄荷看着一羽的臉,弟弟如果能活着,這麼大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的好看?即便是傻子,自己也一定會這樣的保護着他,抱着他的,媽媽一定也是!
“所以,媽媽他和我們一起走,離開這裡。在這樣的地方,不管是怎樣的醫生,一羽的病情不會得到緩解和控制,更不會得到改善。只有離開這裡,我們去外面的世界,我們會找最好的醫生,我們負責給一羽看病,我一定會把他當做親弟弟一樣的保護他,照顧他。他……不就是一羽嗎?”
薄荷的最後一句話又讓白合淚光閃閃,似乎明白了薄荷的意思,卻還是反問:“你也知道一羽嗎?”
薄荷點頭:“嗯……我知道我有一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弟弟。他沒緣和我一起長大,可我的心裡一直有他的位置,一輩子都有。”
白合欣慰的擦了擦淚,這一天所來的驚喜實在太多了,可以說是她這輩子以來,得到最多也是最大的驚喜。
湛一凡突然上前而來,攬着薄荷神色嚴肅的道:“我們該走了。媽,你看有沒有東西要帶着離開,時間快到了。”
“我……”白合頓了頓,看着薄荷那期待的視線,還有魏阿姨隱隱堅定鼓勵的視線,終於下了決定:“好!我跟你們離開!東西沒什麼帶的,我和一羽兩個人便是。”好不容易見到薄荷,她也是真的不願意再和她分開。
薄荷激動的看着白合:“媽媽,謝謝你。”
“我來抱一羽。”湛一凡伸手將一羽抱了過去,一羽掙扎,顯然是不願意。湛一凡卻緊緊的扣着他的背,白合有些擔心,湛一凡對她搖了搖頭安慰道:“先出去再說。走樓梯間,上頂樓。”
薄荷拉起白合的手,聽從湛一凡的話立即出門,魏阿姨也立即跟着,是真的什麼也沒帶,這裡的一切都統統丟下了,關了燈離開了房間。
剛剛出了房間走進樓梯間就聽得一陣尖銳的警報聲,白合已經,拽着薄荷得手擔心的問:“是不是被發現了?”
“是我們自己的人,不用擔心。”湛一凡在後面解釋,一羽還在他的懷裡掙扎,甚至默默的掉淚。還好這個孩子發病時的症狀不是尖叫,不然必定會引來一些人。
薄荷明白了,湛一凡使了一條調虎離山計。但是也不敢再慢下去,拉着母親的手默默的朝樓上爬去。因爲白合本身就住在九樓,離頂樓只有三樓,除了在樓梯間裡看到那兩個躺在地上的保鏢時白合有些怕之外,一路上還是跟着薄荷永往直上。
上到最後一層,頂樓竟然被鎖住了。
湛一凡立即將一羽放在地上,白合則將一羽拉到身邊來牽着還低聲的安慰,一羽這才慢慢的止了眼淚。
“一凡,怎麼辦?”總不能在這裡被堵了去路吧?
湛一凡安慰的摸了摸薄荷的腦袋:“別擔心,我有辦法。你們往後退一些,我撞開。”
薄荷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些還是道了一句:“你小心一些。”他今天勇猛過了頭,只怕也費了不少精力了。
湛一凡滿足的朝薄荷笑了笑,薄荷則拉着魏阿姨和白合帶着一羽往後退了幾步樓梯。
湛一凡側身向加了粗鏈鎖的門撞去,‘碰——碰——’一聲聲的巨響,鎖鏈也被撞的‘嘩啦啦’的響,但門一直沒反應。還好,警報聲尖銳,纔沒引來十二樓的人對這裡的注意。撞了大約七八下,湛一凡鬆了口氣,伸手一把拽下被撞散的鎖鏈:“這鎖生鏽了,相必好些年沒換過了。”所以就變得鏽了,也朽了,所以才這麼輕易的撞開了。
薄荷立即上前來,拉着湛一凡的胳膊看了一下,不過因爲他身上穿着西裝也看不出什麼來,但他這裡曾經受過傷,薄荷還是有些心有餘悸的擔心着他曾經的傷口。
“我沒事。”湛一凡拉着薄荷的胳膊暫時安慰,推開門,帶着薄荷走了出來。
樓頂的風很大,湛一凡就將身上的西裝脫下披在薄荷的頭上,可他自己卻只穿了一件襯衫。薄荷便要將西裝還給他,卻被他一手按住道:“傷口不能受風。”
薄荷看着他在黑夜的風中有些看不清的臉,心卻微微的溫暖了。
白合拉着一羽,看見這一幕也微微的笑了。
“那小子對丫頭挺上心的,我聽你說過你那個好朋友,這就是她兒子啊?”魏阿姨那會兒也聽見了湛一凡的話,她對‘宋輕語’三個字可不陌生。
“嗯。很出色,配得上我女兒。”白合微微的笑,心裡算是放心了,只是沒想到就連女兒的婚禮自己也錯過了,這算是唯一的遺憾。
魏阿姨跑到天台邊緣,看向下面一聲驚呼:“着火了?警報器是因爲着火了?”
白合也拉着一羽走過去,低頭一看,正是出色那個秘密出口的方向着火了。
天台上的風突然變得很大,薄荷原本還在疑惑他們爲什麼要站在天台上等救援,但是等直升機飛過來時她終於明白了,湛一凡竟然計劃的如此周密。
湛一凡扣着薄荷的肩替她當着大風,魏阿姨和白合拉在一起抵抗着颶風。等直升機一落在天台上,魏阿姨看了眼下面突然低呼:“好像有人發現了。”因爲似乎有大批的人正朝這邊涌來。其實,既然直升機已經開過來了還囂張的停在這天台上,不被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湛一凡一聲冷笑,拉着薄荷往直升機走去,薄荷回頭看向白合和魏阿姨:“媽媽,阿姨,你們也快過來吧。”
白合和魏阿姨不敢耽擱,立即帶着一羽也趕過去。
直升機的機艙不大,湛一凡坐副駕,薄荷她們三人坐後面。
湛一凡先將薄荷扶了上去,又將魏阿姨和自己的岳母還有最小的弟弟也扶了上去,自己才轉身坐進副駕駛座裡。
“老闆,走嗎?”駕機的外國大叔用英文詢問湛一凡,湛一凡做了一個‘ok’的首飾,戴上耳機方便通話。薄荷給白合戴上耳機,一是爲了屏蔽噪音,一是爲了方便聽前面的狀況。白合輕輕的握住薄荷的手,朝她溫柔一笑。
薄荷也輕輕的笑,媽媽的微笑與夢裡的一模一樣,那樣的溫柔,如同和煦的日光能溫暖自己的心。她希望,一輩子都能如此。
飛機漸漸的離開天台飛向天上,薄荷輕輕的靠近白合的耳邊,低低的說了一聲:“媽媽,我們回家。”
白合淚光閃閃,低頭看向那越來越遠的囚牢。
二十八年,她的青春,她的中年都消耗在這裡,過着如囚徒一般的日子,過着地獄一般的日子,那個男人與她糾糾纏纏了半輩子,今天……她終於要離開這裡,日祈盼夜祈盼也不曾想過會這樣離開。她的女兒,她想念了二十八年從未想過會這般來找她的女兒竟然來接她了……她即將走出這裡,走出那個男人的世界,從此……真正的與他斷絕了關係!
甚至可以想象,此刻他盛怒的模樣,她此生已經見過太多太多次了,真的累了。
*
直升機並沒有載着薄荷她們直接回西區的別墅,也沒有去河熙路,當然也不會如此倉促的回白陽鎮。
當薄荷下直升機的時候,根本想不到竟然會到這麼二十分鐘的時間就到了距離雲海市有兩個小時車程的C市。
C市是個沿海城市,臨近高山和大海,自然風景的美堪稱中國最美之一。而此刻薄荷他們下榻的地方C市非常出名的山頂度假酒店。湛一凡顯然是這裡的vip貴賓,飛機剛剛停在寬闊的壩子裡,四五個服務員便迎了出來引路和拿行李。
一羽在飛機上就睡着了,湛一凡幫忙抱在懷裡,倒也省了一番事。
白合也在打量着周圍的環境,魏阿姨也是一臉的好奇,就連薄荷都疑惑爲什麼會來這裡?
湛一凡見她們疑惑便解釋道:“今天是大年三十,自然要過的舒心些。我都安排好了,既然到了這裡,就不怕他們會找來。”
薄荷頓時明瞭,只怕此刻薄光已經發現媽媽不見了,因爲到處都是被湛一凡撂倒的人,也有他使出調虎離山計引開衆人注意力的人。不知道那些人現在如何?
“他們沒事。”薄荷剛擡頭湛一凡便道,薄荷奇怪的看着他:“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湛一凡挑了挑眉:“我自然知道。”說着便扶着她的肩安慰道,“放心吧,陪着媽好生過個年,不用擔心他們會追過來,我屏蔽了我們的gps,他找不過來。就算找來了也不怕,我請了保鏢。”說着便指給薄荷看,大廳裡竟然站了十幾個黑衣人,戴着黑超墨鏡筆直的停在那裡等他們。
薄荷詫然,他究竟是什麼時候準備的這些?就在這時,李泊亞和有力都從後面走了出來,薄荷就更意外了,但是想一想卻又不覺得意外,距離下下水道到現在也過了兩三個小時了,他們的確是有時間準備這一切。
“Boss。”有力和李泊亞過來向湛一凡低聲的交待了任務,湛一凡頷了頷首,低聲道:“準備一下,和我們吃飯吧。”
李泊亞勾了勾脣:“自然是好。可我想,我還是應該回去,明天你們去白陽鎮,我和有力不好跟着。”
湛一凡挑了挑眉:“明早有力跟着回雲海市,你跟着我們去白陽鎮,幫我領着這一批保鏢,暫時還少不了他們的護全。”
李泊亞低首:“是。”
“一凡,抱一羽先去房間吧?”白合在一旁心疼兒子出言道,有力和李泊亞立即對她恭敬點頭打招呼:“老夫人你好。”
“你們好。”白合也知道湛一凡必定是繼承了家族事業,看這陣仗就知道這小子出息了。心裡有感嘆,當年還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啊,如今卻都已經成爲一個能保護自己女兒的男子漢了,真爲自己當年和輕語二人的約定而感到慶幸。
湛一凡的懷裡還抱着一羽,自然要先去房間。在服務員的引路下,一行人進了電梯,房間在頂樓的總統套房。
薄荷拉開窗簾,還能看到整個山灣的風景,特別的美,山下的霓虹燈成了天上的星星一樣,一閃一閃,雖然遙遠卻特別的美。
回頭,湛一凡已經將一羽放在牀上出來了。
湛一凡走了過來,薄荷看着他生生的說了一句:“今天,謝謝你。”
湛一凡猛地頓住腳步,看着薄荷這生疏的態度就明白,她還在介意之前的事情。
“不必……我曾說過,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岳母。”
“還是想謝謝你。”這是薄荷發自肺腑的感謝,如果今天不是他,憑她自己想把媽媽救出來,是基本不可能的。
“寶寶……你還在爲之前的事……”湛一凡伸手,似乎很想碰觸薄荷,薄荷卻道:“之前的事情,我們後面再說,今天先過個年吧。”至少她今晚不想談,好不容易見到了媽媽,又是大年三十。
湛一凡硬生生的將手縮了回去,站在薄荷後面,從玻璃的倒影看向她那模糊的臉。薄荷也看着落地窗玻璃裡倒映的湛一凡的影子,他的恩她感謝,可是對於他事先什麼也不解釋便將她算入計劃裡利用並看着她難受那些天的過錯並不能就這麼釋然。說她不知好歹也罷,說她狠心也好,這就是她……一碼事歸一碼事,絕不輕易妥協。
兩個人便這樣站着,一前一後,從模糊的玻璃裡望着模糊彼此。直到魏阿姨在後面輕喚了一聲:“吃飯了。”
豐盛的晚餐是被送到房間來的,豪華總統套房,三室兩廳,很寬敞,也很舒適。
年夜飯的晚餐,雞鴨魚,餃子都齊全了,六個人吃量只多不少。
李泊亞盛了幾杯紅酒,薄荷頭上還有傷就免了,不過也以白開水代酒,舉起酒杯致向自己的母親白合:“媽媽,這是女兒與你過的第一個春節,我們還會有下一個二十八年,第二個二十八年,女兒會永遠陪着你。新年快樂。”
白合似乎還有些無法置信她身處的這一切,她已經遠離那個囚住她二十八年的地方,已經遠離了薄光,她的女兒就在身旁。閃着淚光,仰頭一口飲盡杯中酒。
“媽媽,少喝點兒。”薄荷按着白合的手背,白合搖了搖頭,哽咽着看着薄荷道:“沒事,媽媽開心。媽媽就是很開心,這樣心裡痛快。”
“今晚我陪你睡,好嗎?”
“傻孩子,你讓一凡一個人……”白合擦了擦眼角的淚,看了眼湛一凡,這才發現他的臉色有些不對勁,再看薄荷,是一臉期待的望着自己。難道這兩個孩子吵架了?
“媽媽,我從沒和你睡一起過。”薄荷懇求的望着白合,“好嗎?我很期待媽媽的懷抱,是不是和我從小想的一樣溫暖?”她從沒和蔡青奕睡過,可是薄煙卻睡過無數次,那個時候她就在想母親的懷抱究竟是什麼樣的?雖然奶奶摟着自己睡過,但是那感覺與母親的太不一樣了。
“好。”白合頷了頷首,微笑的看着薄荷。既然這兩個孩子在吵架,她這兒做母親的自然會偏袒自己的女兒。
況且……她也很想和薄荷一起睡,這是她的女兒啊,從沒和她一起睡過的寶貝。
很快就吃罷了飯,李泊亞和有力識相的閃人,湛一凡則給薄荷準備好藥,然後讓魏阿姨幫忙給薄荷拿去,自己則轉身也進了房間。
魏阿姨把藥和開水遞給薄荷:“夫妻間啊,牀頭打架牀尾合,該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薄荷看見魏阿姨遞過來的藥,白合也道:“我看他挺不錯的,什麼地方讓你生氣了?”至少是有個氣勢也是個有謀略的人,長的出衆不說,對她也孝順,各方面都非常的優秀,這樣的男人不比他當年的父親湛國邦差啊。
“媽,沒事。”薄荷接過藥含在嘴裡,苦澀的笑了笑:“我不怪他,我理解。這是我自己心裡的坎兒,還需要兩天調節一下。”她很感謝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但是對於他前些天的所作所爲,的確沒那麼快釋然。
白合也不再多的勸說,魏阿姨也嘆了口氣:“我雖然覺得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吧,但是我要承認這小子是個好東西。今天出力又出財的把阿離從裡面帶出來,撂倒好幾個人,那會兒還撞門,也不知道受傷了沒有……”說着魏阿姨便觀察着薄荷的神色,發現薄荷微微蹙眉的’擔憂’便笑了笑:“丫頭,雖然女人的面子也很重要,但是那是在需要強硬的人面前纔要的東西。但是到了自己人面前沒必要再矯情的人面前,面子值幾個錢啊?”
湛一凡要是知道已經不再信任男人的魏阿姨竟然在幫他勸慰薄荷,一定倍加的感謝他。
薄荷也知道這個道理,可這不僅僅是面子的問題,而是她心裡的原因,心裡有了一道坎兒有了一道牆,她現在根本就跨不過去。
“我去看看他。”不過,對於他今天出力的事她還是掛在心上的,畢竟撞那幾下門,薄荷原本一直擔心他的胳膊。吃了藥,薄荷便站起來走向湛一凡的臥室門,站在門口輕輕的推開門縫,看到湛一凡竟然坐在牀邊上給他自己的胳膊貼膏藥。那青紫一片刺痛了薄荷的眼,果然再厲害的人也不是鐵打的身子,竟然還能一直堅持到現在。薄荷忍不住的泛起心疼,人心都是肉做的,更何況是她對湛一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