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湖水一點都不同於我想象中的冰涼,反而灼得發燙,就像化學用品硫酸一樣,有着極強的腐蝕性,灼燙得不行,可是硫酸腐蝕的是肌膚,而這水腐蝕的是魂魄。
在急速的下降中,我感覺身體越來越燙,像是被置於熱湯中蒸煮,直到煮爛,蒸發,最後變成蒸汽再液化成湖水,成爲這湖的一部分……
可是,此刻,我的心卻感覺異常踏實,身痛總好過心痛好,沒了我做要挾,秦子墨不會被束手束腳,他現在應該安全了吧。
秦子墨,我又不聽話了,擅自做了決定,可是隻要你好好的,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都顧不得了。
恍恍惚惚中,感覺灼痛減緩了些,湖水中竟然漫上了清茶的味道,而且那味道愈來愈近,直到一股子冰涼擁着我,那股疼痛一下子減輕了許多,巨大的落差,讓我有種灼痛似乎消失了般的錯覺。
睜開眼睛,那張好看到不真實的面孔一下子就映入了我的眼簾,老天爺對我真好,臨死前還能讓我看到他的臉。
想着是幻覺,我膽子大了起來,做了自己這輩子做夢都不敢做的事,我癡癡的笑了起來,伸出手想去揉捏那張俊臉,世上怎麼有這麼好看的人,怎麼看都看不夠。
可是,我的手還沒觸及到那個幻影,就被一隻冰涼的大手抓住了。
“該死!沒我的允許,你怎麼敢……”我忽略了那串憤怒的話,眼中只有那一張一合的完美的脣形,蠱惑着我,我忍不住湊了上去,好甜,好清新。
原本只打算淺嘗輒止的我,萬萬沒想到,那幻影竟然熱烈得迴應了我的吻,冰涼的脣舌闖進了我的牙關,掠奪,糾纏……
我差一點就陷了進去,靠着殘留的一點神智,我推開了眼前那個俊美無壽的男人。
幻覺怎麼可能迴應,他,是真人,是秦子墨……
臉頰上分不清是湖水,還是眼淚,我咬着下脣,板正他的臉,發泄着自己的情緒,“秦子墨,你瘋了,是不是?你跳下來幹嘛,值得嗎?秦子墨,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的犧牲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我憤怒,我不甘,我更是不敢置信,我只想要他好好活着,哪怕以後陪他的人,不再是我。
“我說值得就值得。”秦子墨握住我的手,用力收緊,不知怎麼的,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就像迷失的魚,在歷經跋涉後,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片海,找到了歸屬。
我用臉靠近他的胸膛,如果是夢,我永遠都不要醒來,如果是現實,那我永遠都不要睡着。
這時,清越好聽的嗓音低低的在耳畔響起,“怕疼嗎?”
“不怕!”
“怕死嗎?”
“不怕!”
“說謊。”秦子墨彎起食指,劃過我的鼻子,說不出的寵溺,那股清茶的味道將黑湖難聞的腥味都淹沒了,“別怕,有我!”
我不怕死,我只怕沒有你在身邊,那樣一望無際的黑,纔是真正的絕望。
知道嗎?愛鬧情緒的人都渴望存在感,故意說反話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秦子墨,我是不是一直忘了告訴你,那些彆扭又違心的嫌棄,都是我說不出口的喜歡。
我說的討厭你是假的,我恨你是假的,那些反話都是假的。
身形越發得淡了,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我與秦子墨十指緊扣,我迫不及待得想要告訴秦子墨那句深藏在我心底的話。
可是,秦子墨卻突然按住了我的後頸,“我不會讓你疼,更捨不得讓你死,你的人生還有那麼多美好等着你。”好聽如仙樂的聲音堅定沉穩,“對不起,我不能讓你同我一道承擔。”
後頸傳來的疼痛讓我越發睏倦了,但心裡卻是意外的安寧,我閉上了眼睛,只感覺到那些液體如同撒了辣椒水的刀子割在我身上,燙,疼,可是後頸卻不斷地注入涼氣,涌向我的全身,抵抗那些灼痛……
疼痛,卻也幸福……
腦袋暈暈的,陷入黑暗後,我竟然做起亂七八糟的夢來。
毫無預兆,不着痕跡的夢。
夢裡的我是一個小姑娘的年紀,跟有個身材頎長的少年一起牽着手在河邊走,芳草萋萋鮮花遍地,他的手真溫暖。
我擡起頭想看清他的臉,可是分明近在咫尺,也像是被雲霧阻隔,根本看不清楚:“哥,咱們上哪兒啊?”
他的聲音跟手一樣暖:“長生廟。”
“去那裡幹嘛?”我居然還撒嬌:“哥,我累了。”
“給你求個東西。”他蹲下身來:“哥揹着你。”
他身材其實算是細瘦的,可是趴在他背上很安穩,我把手環在了他脖子上:“哥,你真好。”
“不對你好對誰好。”他微笑着側過頭來,我的眸子登時對上了一雙燦如星辰的丹鳳眼。
少年乾淨明媚的笑容,純粹得不然一點雜質,彷彿從漫畫中走出的少年,溫暖美好。
我似是撒嬌,緊了緊少年的脖子,“哥,你快點,我想飛!”
“抓緊嘮!”少年速度快了起來,耳邊的空氣呼呼得吹着,撲面而來的清風說不出的舒服,沉穩悅耳的嗓音帶着笑意,“這種感覺,喜歡嗎?”
畫面一轉,是一個很黑的夜。
我心慌的看着屋子裡的人,不知道他嘴裡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我明明沒有。
我打着馬虎眼,偷偷的瞄着周圍,趁不注意,抓住機會,猝不及防得撲滅了桌子上的蠟燭。
屋裡一下子一片漆黑,我早記住了門的方向,撒丫子就往外面跑。
身後傳來了一個低低的咒罵聲,接着,只覺得身後起了風,像是有個什麼東西,以極快的速度衝着我逼近。
我想也沒想,往身上一摸,有什麼就掏出來,沒頭沒腦的就往後面砸。
隨着那個脆響,身後的風聲剎時就停了,顯然是砸中了,我跑得更快了,想起來身上之前被撒了莫名其妙的東西,趕緊把衣服也脫了往後扔,光剩了一身貼身衣服沒命的跑。
結果跑着跑着,忽然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腳腕,我本來就跑得不留神,這一抓,立刻把我腳給崴了,疼痛難忍,我不由撲倒在地,摔了個底朝天。
腳腕很涼,像是被個鐵鉗給鉗住了。
一種帶着重量的恐懼將我籠住了,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因爲我感覺那手是從土裡給鑽出來的,嚇得我就要哭了出來。
忽然有種清新的草木氣息不知道從哪裡浮動了出來,一隻修長的手越過了我的頭頂,握住了那小孩的咽喉,十分輕鬆的將小孩兒拔了出來。
那小孩兒擡了頭,滿臉的驚駭。
茫茫夜裡實在看不清那人的深邃五官,只有一雙黑曜石似的眼睛是在月下,閃閃發亮。
那雙眼睛的黑,硬是能從一片黯淡之中跳脫出來,比夜還濃墨重彩。
是……哥。
我的喉嚨也一陣窒息,好像也跟小孩兒一樣,被扼住了。
“東西找我拿,別碰她。”少年跟平常比,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不再是那種溫暖柔和的樣子,而是帶着一種嚇死人的狠戾氣勢,漆黑的丹鳳眼像是最深的潭水,什麼都能淹沒下去,讓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小孩兒把頭點的跟雞啄米一樣,少年手一鬆“滾,若有下次,我要你連鬼都做不成!”,那小孩兒撒腿就跑,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裡。
少年低頭望着我,那個居高臨下的角度,讓他好看的像是一尊神祇。
“哥……”
“起來。”少年神情變得冷漠疏離,像是隱忍的憤怒:“以後,不許再亂跑。”
我勉強支撐的站起來,腳踝越發疼的鑽心入骨,我擰了眉頭吸冷氣,卻沒出聲。
反正出聲也一樣的疼。
少年掃了我的腳踝一眼,沒說什麼,只是轉過身,頎長的身材蹲在了我面前:“上來。”
依賴慣了他,那個背對我有着說不出來的魔力,我像是被下了咒,言聽計從,沒有一絲猶豫直接伏在了他挺直的後背上。
他揹着我站起來,一步一步往回走,我心裡特別安穩,甚至奢望被他背一輩子。
可是想到剛纔的事,我說不出的委屈,我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砸在了他的白衣服上。
他肯定覺出來了,身體僵硬了一些,卻什麼也沒說。
“哥,我不想死。”
“爲什麼要死。”他富有磁性的聲音低低的,卻很沉穩:“有我在,誰也不能讓你死。”
一字一句像是敲在了我的心上,雖然他慪氣得對我態度很冷淡,但我就覺得,我在他心裡的位置沉甸甸的,就像他在我心裡的重量一樣。
哥,是我的所有,是我唯一能抓在手心,確認擁有的東西。
我壯着膽子開口,“哥,”
他似乎早就看出來我想要問什麼了,“少問。”
“哥,”我繼續小心翼翼的說道:“我怕。”
少年清冷的聲音軟了下來,含着溫情的味兒:“別怕,哥不會讓你有事,只要你不亂跑,一直待在哥的身邊……”
後來,畫面突轉,我隱約看到一塊血紅色的石頭,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卻感覺有人在用力得把我往回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