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衍之雙目暴突,手指掐進手心。他沒有回莊嚴的話,只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來。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像是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腦海裡全是少年被暴虐後的慘狀。
景榮隱忍的痛哼聲,驚懼的表情,都像是一把把刀生生刮在他心尖上。
如果——
如果他沒有擅自帶他走,沒有放任他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買早餐,這一切,也許不會發生。
黑沉沉的槍拿在手上。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去,渾身都透着像從地獄帶上來的森寒之氣。
外面那些人,這會兒正抱頭蹲在地上。爲首的人聽到腳步聲,回頭去看,見到溫衍之,他原本想要立刻求饒。可是,待看清楚他陰沉的神色後,身子一抖,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口。
溫衍之面上一點熱度都沒有,他擡手,一槍利落的嘣在男人另一條沒有受傷的腿上。
“啊……”那人連着慘叫幾聲,蜷縮倒在地上。
溫衍之臉色從未有過的可怕,近乎猙獰。可怖的雙眼狠狠盯着對方,又是朝對方身上連着開了幾槍。可是,每一槍都不曾打中要害,只讓對方在痛苦中,一點點將血流乾淨。
旁邊的人都噤若寒蟬,悔不當初。要知道景榮這小子和溫先生有瓜葛,他們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
數槍之後,他從胸口抽了口袋巾冷冷的擦拭着槍口,冰冷的吩咐:“把他們都拖去黑市賣了。”
“是,少爺!”
跪倒在地的都是一羣彪形大漢,此刻聽到溫衍之這話,皆臉色大變。
“溫少爺,手下留情吶!”
“我們知錯了!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您饒過我們這一次吧!”
要知道,黑市不單單是賣女人,也賣男人。在黑市上買男人的無外乎那些好玩s丨且心狠手辣的男人。在這黑市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用盡各種性丨虐的方法虐死虐殘。
對於所有人的求饒,溫衍之無動於衷。
面上森冷。
直到上了救護車,看到躺在車上,帶着氧氣瓶,毫無血色的少年,他臉色才稍有變化。冰冷,漸漸的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忍、心痛和濃濃的愧疚。
他遠遠的坐着,不敢靠近少年。臉懊惱的埋進雙掌中心。
————————
溫衍之將景榮送到醫院。
緊急搶救和一系列的檢查後,終於被推了出來。
病房裡,餘澤堯已經坐在那等着。莊嚴靜默的站在他身邊。剛剛在那座廢棄的大樓裡發生的事,莊嚴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見到跟着昏迷不醒的景榮一起進來的溫衍之,他神色清冷的站起身來率先往病房的廳裡走,和溫衍之擦身而過的時候,只冷冷的留下一句:“出來!”
溫衍之看一眼少年,又叮囑看護幾聲,才轉身跟着餘澤堯往病房的廳裡走。病房的門才一關上,餘澤堯拎住溫衍之的衣襟,一拳狠狠朝他砸了過去。
溫衍之從未捱揍過,此時此刻,結結實實的捱了這一拳,他也沒躲。他本能的,像是尋求發泄似的,亦是揮出一拳朝男人砸過去。
餘澤堯躲也不曾躲,嘴角當場被砸出血跡來。莊嚴見這畫面,面色一凜,掏出槍來對着溫衍之。
餘澤堯喝道:“退下去!”
莊嚴權衡一下,最終,將槍收了起來,退到一旁。
餘澤堯扣住溫衍之的脖子,神色冷酷,“景榮是你帶走的,一夜之間你讓他落個半殘疾回來,你是怎麼做事的?你讓我怎麼和他姐姐交代?”
“我倒是想問問你!”溫衍之冷笑一聲,咬牙切齒,反掐住餘澤堯,“這事和你叔叔脫不了干係!我告訴你,如果景榮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一輩子都沒法再拿畫筆,我和你們餘家都沒完!”
他雙目暴突,聲音都在發抖。
餘澤堯也冷冷的瞪着他。
兩個人,四目相對,最終,亦不知道是誰先鬆開了誰。溫衍之像是打擊過度,退到沙發上,點了支菸兇猛的抽起來。夾着煙的手指都在發抖。
餘澤堯走過去,伸手將他手指的菸頭抽過去滅了,“別在醫院抽菸。”
聲音,比起剛剛,已經緩和了許多。
溫衍之也漸漸冷靜了下來,頹然的臉懊惱的埋在手心裡。
他像是自言自語,懺悔的喃喃:“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他,和你無關。”
“這件事,我會再去查。”餘澤堯站在他身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沉默一瞬,他低聲問:“醫生怎麼說?”
“……”溫衍之喉結滾動了下,卻是一個多的字都說不出來。
餘澤堯心裡已經有數,眉心間多了沉鬱之色。再開口,聲音也低下去很多,“我會讓景譽過來一趟,但是,我不希望景榮受傷慘烈的事讓她知道。”
溫衍之呼吸加重,懊喪的臉從手指中擡起來。
他擡目看着餘澤堯,這個狂傲又張揚的男人,眼神裡流露出來的情緒第一次如此無助,讓餘澤堯心下震了震。
“等景榮醒過來,我要怎麼告訴他……以後,他不但要藉助輪椅才能走路,甚至……”溫衍之說到這,吸了吸鼻子,良久,才接着繼續辛苦的說下去,“甚至他再也不是什麼上帝之手。他也再也別想憑他的美術天賦念那所他最嚮往的美術學院?”
餘澤堯聽着他的話,薄脣幾番翕動,竟是遲遲都說不出話來。
他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冰冷的政治家,從小到大他被灌輸在骨子裡的便是爭權奪利,他所有的耐心和柔軟,都給且只給了景譽這一個人。
對於一個少年的前途,他完全可以不用在意。
但是此時此刻,內心卻遲遲無法平靜和安寧。
這樣的遭遇,對一個未來充滿希冀的少年來說,是無比殘酷的。也許,他從此會一蹶不振。
而對於那個對他寄予更高厚望、疼他入骨的景譽來說,也必然是一場毀滅性打擊。
餘澤堯從醫院離開,始終心事重重。一路上,無話,莊嚴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一路開車,回到副總統府的時候,天已經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