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一羣野狗 自從上次見過蔣慶之後,廖江就縮在駐地不動窩。
但和京城的書信往來卻越來越密集。
“太子和裕王起了衝突,不外乎便是奪嫡。蔣慶之身爲裕王和景王的老師,難辭其咎。”
廖江擡眸,把書信遞給陳燦。
陳燦飛快看了,笑道:“太子地位穩固,且衝突後宮中並未呵斥太子,可見陛下對裕王和蔣慶之頗爲不滿。只是陛下重情,這才忍了。”
“侯爺!”
一個隨從進來,神色激動,“數百太原士子正在圍攻羅園!”
“什麼?”
廖江霍然起身,巨大的驚喜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左右看看,突然大笑。
“哈哈哈哈!”
陳燦微笑道:“侯爺,這是天佑啊!”
“老天助我!老天助我啊!”
廖江紅光滿面的道:“本侯早就聽聞過讀書人破靴陣的厲害,數百士子衝擊羅園……走,去看看。”
……
“哎!”
王府中,晉王嘆息,可眼底卻多了喜色。
被蔣慶之點破自己的野心和暗地裡的操作後,晉王惶然不安,這幾日連續上疏拍道爺的馬屁。
此刻聞訊,晉王壓抑不住歡喜之情,隨即去了書房。
沒多久兩個女人奉命入內。
頓時一室皆春。
……
數百讀書人聚集在一起,這個規模可以橫掃太原城,連孫煥見了都得退避三舍。
可蔣慶之卻安之若素,冷冷問道:“這是要謀反嗎?”
今日帶頭的兩個士子,一個叫做羅飛,一個叫做陳安。
羅飛走出人羣,看著蔣慶之的眼神中竟然帶著恨意,“我等今日是來爲那兩位同窗討個公道。”
那兩個被抓捕的士子,其中一人是他的妻弟。
陳安和他並肩,“那日他們不過是看熱鬧,卻被長威伯拿下,昨日被押解去京城,據聞是要發配……”
蔣慶之說道,“一羣吃飽撐的蠢貨,送去西南和那些土人爲伍,好歹也爲大明省些糧食。”
羅飛罵道:“那是我名教種子,狗賊,你仗著陛下的威福在太原跋扈,今日我等便要爲民除害。”
他回頭喊道:“我輩讀書所爲何來?取義成仁就在今朝。諸位,今日爲國除此奸佞,我等之名,當光耀千古!”
“打狗賊!”
數百士子開始鼓譟。
“伯爺!”
胡宗憲面色劇變。
對於這等破靴陣,此後的徐階也無可奈何。
蔣慶之緩緩開口。
“一羣撒比,給臉不要。陳集!”
陳集回身,單膝跪下。
“伯爺!”
蔣慶之指著那些士子,“打!”
百餘軍士手持棍子迎了上去。
歷來讀書人聚衆鬧事官府都不敢管,人越多,官府越怕。
爲何?
因爲輿論掌握在士子手中。
官府一旦動手,天下輿論譁然,當地官員逃不過追責。
而動手的官兵下場更慘……在重文輕武的當下,士大夫們的報復能讓這些武人後悔生在世間。
可蔣慶之是誰?
百餘夜不收撲了上去。
棍棒揮舞的虎虎生風。
“救命!”
一個士子被打折了胳膊,一邊慘叫,一邊轉身想逃。
可身後的人在往前面涌,把他堵在了中間。
又捱了一棍子後,士子撲倒。
“狗賊竟敢動手?”羅飛一邊往後退,一邊喊道:“今日仗義死節……衝啊!”
陳安喊道:“太原士林在看著我等,寸步不退!”
喊完話,陳安一矮身就往後鑽。
前面士子們被打的狼奔豕突,二人卻悄然鑽了出去,相對一笑,又有些劫後餘生的慶幸。
“快走!”
二人衝出大門,卻迎頭撞上了孫重樓。
少年護衛獰笑道:“少爺早就預料到有人會逃,狗賊,跪下!”
孫重樓身後是數十軍士。
同樣手持棍棒。
羅飛衝著圍觀人羣喊道:“蔣慶之欺負太原人了,父老鄉親們,和他們拚了1”
可百姓不是傻子,若是有便宜可佔,他們不介意打個太平拳。
看看那些膀大腰圓的軍士,誰特麼瘋了去自找沒趣。
“還敢蠱惑!”
孫重樓大怒,劈手抓住羅飛,只是一拳就把他打的跪在地上,接著一腳撩去。
噗!
東西碎裂的聲音很沉悶。
羅飛雙目呆滯,夾著雙腿緩緩撲倒。
“叫你罵我家少爺!”孫重樓一腳踹倒陳安,抓住他的頭髮,用力往牆上撞去。
只是幾下,陳安的臉就成了一團爛肉。
孫煥帶著一羣官吏急匆匆趕來,正好看到孫重樓把陳安的腦袋往牆上撞。
“住手!”
孫煥喝道。
孫重樓看了他一眼,繼續撞。
“長威伯!”
孫煥怒吼,“老夫孫煥在此!”
前院裡慘嚎聲不絕於耳,聽著宛若地獄。
他那聲怒吼壓根就聽不到。
接著一羣狼狽的士子逃了出來。
“打!”
門外的軍士們涌上來,兩人負責一個,幾棍子下去,不是斷腿就是斷手。
那些士子倒在地上翻滾慘叫,孫煥身後的官員們看的目眥欲裂。
他們也曾是士子,看到這一幕不禁感同身受。 “知府!”衆人看著孫煥。
“太過分了。”一個官員罵道:“這是何等的囂張跋扈?”
孫重樓打累了,把陳安隨手一丟,說道:“先前他們說少爺是奸佞,說什麼要爲大明除此奸佞,那時爲何不說他們跋扈?”
是啊!
圍觀的百姓都覺得這話在理。
那官員脫口而出,“讀書人豈能一樣?”
說完,他發現衆人都遠離了自己。
孫重樓大怒,“讀書人爲何能不一樣?讀書人能殺人,能放火?你這便是少爺說的什麼……”
少年護衛撓撓頭,“雙標狗!”
官員戟指孫重樓,剛想喝罵,孫重樓罵道:“狗東西,你再指著我,我便撇斷你的手指頭。”
官員一怔,下意識的放下手。
少年人閱歷少,吃虧少,但顧忌也少。成年人要想撇斷一個官員的手指頭,大概還會想想後果。而少年人卻壓根不考慮這些,只求一個念頭通達。
莫欺少年啊!
一個個士子被軍士拖出來,就丟在門外。
數百士子,堆的到處都是。
慘嚎聲此起彼伏……
“地獄!無間地獄啊!”
孫煥痛心疾首。
這時蔣慶之走了出來。
嘴裡叼著藥煙,身側是胡宗憲,錦衣衛女百戶在另一側,孫不同等護衛仗刀跟隨。
這威勢,令人膽寒。
“老孫!”蔣慶之頷首算是打招呼。
孫煥跺腳,“長威伯,爲何動手?”
“你這話不地道,怎地,難道要讓我坐著捱打不成?”蔣慶之覺得孫煥有些魔怔了。
孫煥本想你跑啊!
可他沒臉說。
看著那些殘障士子,孫煥嘆道:“太狠了,後續……”
“他們要滅了我,更是要滅了太原城,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蔣慶之一腳踢開腳邊亂抓的手,手的主人慘叫一聲,衝著孫煥喊道:“老父母救命!”
孫煥說道:“京城會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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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孫,我一直佩服你的爲人,可此事你卻弄錯了。”
蔣慶之吸了一口藥煙,讓清涼的煙霧在肺腑裡過了一道,乾咳一下,夾著藥煙的手指指這些士子。
“白蓮教妖人正虎視眈眈,尋機起事。可卻忌憚本伯坐鎮太原。今日這羣蠢貨來鬧事,若是我狼狽而逃,或是死於他們之手,老孫,你可敢和本伯打賭,那些妖人就在左近……”
包括圍觀的百姓,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環顧左右。
“若是他們得手了,此刻的太原城中,必然喊殺聲震天。隨後有多少人會死於這場暴亂?”
蔣慶之突然罵道:“一羣蠢貨,難道比一城百姓的性命還尊貴?”
人羣中,陳堡喊道:“原來如此,這羣狗東西,打!”
“打!”
百姓的情緒是最好調動的……只需用他們的切身利益去蠱惑,輔以有人從中起鬨。
這是蔣慶之教導的心理戰內容。
圍觀的百姓蜂擁而至。
“住手!住手!”
孫煥徒勞的呼喊著。
當百姓散去,地上的士子們看著宛若殘花敗柳。
而在不遠處,有人嘆道:“蔣慶之果斷,否則今日便是起事的良機!”
孫煥彷彿蒼老了十歲,佝僂著腰,恨鐵不成鋼的對那些士子說:“讀聖賢書是讓爾等明理,而不是人云亦云啊!”
那些士子的家人聞訊趕來。
現場哭聲一片。
“走,咱們先回去!”一個士子陰毒的看著蔣慶之。
“走哪去。”
蔣慶之擺擺手,胡宗憲就像是個狗頭軍師般的走出來。
“都把名字報上。”
士子們一邊慘叫,一邊英雄般的報名。
“王濤,你待如何?”
“我叫馬躍,有本事便殺了我。”
一一記錄後,胡宗憲看了蔣慶之一眼。
蔣慶之淡淡的道:“這些人,盡數除籍!”
所謂除籍,指的是學籍。
也就是削去功名。
讀書人爲何敢聚衆鬧事?
甚至敢用破靴陣衝擊宰輔家,靠的便是功名。
沒了功名,就如同是沒了護身符。
從此後要交稅,要服勞役……
“蔣慶之,你沒這個資格!”有人罵道:“唯有大宗師方能除籍!”
蔣慶之從懷裡摸出一份旨意。
“陛下旨意在此,許本伯便宜行事。”
蔣慶之看著太原府官員們,問道:
“誰反對?”
人羣后面的廖江突然拍打了一下車轅,罵道:“走!”
隨從下意識問道:“去哪?”
啪!
廖江本想來看蔣慶之的熱鬧,可沒想到卻看到了密旨。隨從的問話更是火上澆油,廖江一巴掌抽去,上了馬車,“趕緊走!”
孫煥嘴脣哆嗦了幾下,默然。
“不!”
一個學生連滾帶爬衝過來,“伯爺饒我,是他們……”,士子回身指著那些曾親密無間的戰友:“是他們密謀鬧事,學生願意舉報!”
二狗子啊!
蔣慶之呵呵一笑,彷彿是鼓勵。
“學生願意舉報!”
隨即,陣前起義的士子們紛紛撕咬著曾經的同窗。
“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啊!”
太原府的學官跺腳。
太原府官員的後面,聞訊前來的昌寧縣主朱怡下了馬車,目光復雜的看著那個俊美少年,見他嘴角微微翹起,輕蔑的道:
“一羣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