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賭一把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可對於從小就錦衣玉食的權貴們來說,吃吃喝喝沒法讓他們打起精神來。
吃喝不稀罕,那麼還剩下嫖賭。
賭敗家,這是許多人家的祖訓。
你可以去嫖,可以吃喝玩樂,但不得沾賭,否則打斷腿。
那麼就嫖吧!
京師多權貴,二十年前白雲樓頭牌爭奪戰讓許多老紈絝記憶猶新,今日重開戰端,誰肯退讓?
朱希忠是老牌權貴的代表,也是成祖一系權貴的代表。
而今日在場的卻有不少太祖皇帝,乃至於建文帝一系殘存的權貴。
這些人看到朱希忠被彭立擠兌,不禁暗喜。
“彭公大才,有些人怕是懼了。”
“所謂詩詞傳家千古,富貴傳家三代,彭公家族必然富貴延綿。”
“成國公可有了?”
“若是沒有,我等可就上了啊!”
朱希忠眼瞅著被擠兌的無處可退,卻突然笑了起來。
“誰要詩?”
朱希忠左側有人問道,那聲音聽著頗爲清越。
“我!”彭立心想那是誰家的少年?
“詩詞啊!”少年在木柱子側面撓撓頭,只因被木柱子遮著,衆人只看到了他的手。彭立冷笑,“今日羣賢畢集,莫要貽笑大方,濫竽充數。”
少年一拍大腿,“有了。”
“你以爲自己是曹植?”彭立嘲諷道:“曹植尚且走了七步,你這還沒五步吧?”
那少年抓起一把瓜子又丟下,“孃的,不能再吃了,上火。”
彭立嘲笑道:“我再給你五十息!”
“無需。”
少年清清嗓子,“什麼題目?”
還能根據題目來做?
彭立面色微變,他的兩首詩都和今日的環境不搭,若是出題,那可就露餡了。
“要什麼題目,只管作來。”
“少年莫要拖延。”
衆人爭執不下,老鴇看著寧玉,“女兒,此事麻煩了。”
寧玉輕聲道:“今日我出閣,便是與過去道別。我聽聞紅塵如宦海,離別斷人腸。女人如花,花落恩愛絕……便以此爲題吧!”
彭立呆立原地。
“彭公,可有了?”有人問,然後被人捂嘴,“那就是個草包,你再問就是打臉。”
彭立乾咳一聲,“我年紀大些,便讓你先來。”
“不要臉的老狗!”朱希忠冷笑。
寧玉距離不遠,見少年皺眉,便以爲他找不到靈感,心想這可是你自找的。
不過,少年很是俊美,倒是在一干老紈絝中顯得卓爾不羣。
寧玉剛想退後,就聽少年嘆道:“要幾步纔好呢?”
就在寧玉不解這話時,少年嘆道:“罷了,曹植是前輩,那我便等差不多八步吧!”
這少年大言不慚……寧玉心中一哂,卻見少年伸手在案几上,用食中二指模擬走路。
“一、二……七、八!”
然後呢?
寧玉好笑的看著他,覺得像是個頑童。
少年清清嗓子,大堂安靜了下來。
只有彭立站著,冷笑看著這邊。
他身邊的隨從便是文人,此刻正在絞盡腦汁爲他作詩,偶爾擡頭抱怨,“這題目太大,又是宦海離別,又是花落凋零……如何做得出來?”
“老子就要他做不出來。”彭立聞言不禁暗喜,心想大家都做不出來最好,如此老子不但不丟人,還能嘲笑朱希忠那條老狗。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
少年清越的聲音迴盪在大堂內。
彭立一怔,看了隨從一眼。
隨從緩緩擡頭,“老爺,不妙!”
彭立強笑,“興許只有兩句。”
寧玉卻訝然看著少年,心想後面兩句若是也能如此,這便是名篇了。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少年吟誦完畢,抓起一把瓜子,嘆道:“嗑瓜子真的上癮啊!”
彭立雖然鑑別能力有限,但依舊從這兩句中聽出了端倪。
朱希忠大笑,“老狗,這是名篇,你可有了?”
彭立看了隨從一眼,隨從滿頭大汗,“老爺,這……這是名篇,不可敵,不可敵……”
彭立大怒,“狗東西,養你何用?”
隨從說道:“這是大才,此等人怎會在京師籍籍無名?”
朱希忠一朝翻身不饒人,“老狗,可要老子給你一炷香的功夫?半日夠不夠,若是你敢,那便下注,老子出一萬貫,賭你輸,可敢?”
彭立卻眼珠子一轉,“成國公你這是請了誰來助拳?莫非是明年科舉的士子?進京趕考本是佳話,科舉出仕爲國爲民……可此人卻先來了青樓,讓我看看是誰。”
這番話歹毒,若作詩的真是士子,這名聲就徹底毀掉了。
朱希忠後仰身體。
露出了身邊正在愁眉苦臉嗑瓜子的少年。
寧玉發現大堂內重新安靜了下來。
這少年是誰?
竟讓這些權貴鴉雀無聲?
“長威伯!”
有人驚呼。
“是你?”彭立愕然片刻,轉身就走。
別人他還能質疑刁難,蔣慶之兩首詩珠玉在前,彭立哪敢開口?
“是蔣慶之!”
“我就說怎地能做出這等名篇的少年,竟是朱希忠的隨從。”
“好傢伙,這頃刻間便是一首好詩,果真是才華如泉涌啊!”
老鴇沒想到少年竟然是那位天子近臣。今日寧玉出閣,雖說是以才華取勝,但若對方是個醜男,或是身份普通,豈不白瞎了白雲樓今日的佈置?
蔣慶之!
正好! 老鴇上前,“見過長威伯,還請長威伯移步二樓。”
朱希忠豔羨的道:“慶之,只管去。”
蔣慶之頷首。
竇珈藍進來,看了寧玉一眼,走到蔣慶之身邊,附耳道:“伯爺,錦衣衛的人在盯著兵部侍郎吳華。”
“這是想搶先手。”蔣慶之一哂,“陸炳按捺不住了,好事。”
“那咱們……”寧玉在前方回身等待,那一身仙氣讓竇珈藍也多看了幾眼,不過是警惕的眼神。
“你回去告知徐渭,蘭壽!”
“蘭壽?”竇珈藍一怔,“此人有君子之名……”
蘭壽爲官多年,名聲極好,人稱君子如玉。
“你回去問石頭,何爲君子。”蔣慶之笑了笑,隨即上了二樓。
竇珈藍回到家中,“石頭呢?”
僕從說道:“在給管家鍼灸呢!”
“他哪會什麼鍼灸,別鬧出事來。”
孫重樓真的在鍼灸。
“對,上面一點,就這別動。”
富城上半身赤果著,孫重樓拿著艾柱正在他有些彎曲的脊背上艾灸。
“舒坦。”富城眯著眼。
“師父,我都說了你年紀大了少折騰,晚上沒事別出來瞎轉,這不就染上溼寒了。”孫重樓抱怨。
“你懂個屁。”富城沒好氣的道:“你以爲我像你,一覺到天亮,沒人叫起不來。到了年紀你就知曉,不用誰叫,到那個時辰就得醒。”
“那繼續睡啊!”
“睡不著了。”
富城突然蹙眉,“誰?”
外面傳來竇珈藍的聲音,“是我。”
“何事?”富城擺擺手,然後穿衣。
竇珈藍等了一會兒才進來,“我有句話問石頭。”
“什麼話?”孫重樓問道。
“先前伯爺說何爲君子……說你知曉。”
“哦!”孫重樓說道:“當初在回京的路上少爺曾說過,世人總是缺什麼就標榜什麼。”
“那君子豈不是……”
……
“誰沒事了標榜自己是君子?那人定然是個僞君子。”
徐渭不屑的道:“伯爺這話沒錯,是人都有貪慾,可蘭壽此人卻極爲節制,兩袖清風之名令人敬佩不已。”
胡宗憲說道:“據聞家中頗爲節儉。”
“節儉?”
“沒錯。”胡宗憲說道:“孫不同去查的,說就差家徒四壁了。”
“嘖!”徐渭捂額,“那麼……是吳華!”
胡宗憲說道:“伯爺的意思是查蘭壽,再有,錦衣衛如今盯著吳華,佔了先機,咱們不好下手。”
“可以見縫插針,從吳華的下屬那裡下手。”徐渭眼中神采奕奕,“若吳華真是背後那隻大老鼠,必然有下屬代其收受錢財。查他們。”
“這是一條路。”胡宗憲點頭。“不過,伯爺的吩咐還是得照做。”
“也好。”
孫不同來了,“錦衣衛那邊的人去了吳華家。”
“陸炳要動手了。”胡宗憲說道:“咱們也得……罷了,來不及了。”
徐渭說道:“當斷則斷,此刻不必和錦衣衛爭鋒,胡攪蠻纏反而丟了伯爺的人。”
“蘭壽?”胡宗憲問道。
“對,就拿蘭壽下手,賭一把!”徐渭霍然起身,“馬上就動手,遲則生變!”
……
“蔣慶之在哪?”
吳華家外,陸炳問道。
“蔣慶之還在白雲樓,先前他作詩一首,得了那頭牌的青睞,如今怕是在溫柔鄉中。”朱浩知曉白雲樓頭牌的珍貴,不禁豔羨不已。
“那就去驚醒他的美夢。”陸炳指著吳家大門,“敲門。”
門開。
“錦衣衛查案!”
驚呼聲中,錦衣衛涌了進去。
……
簫聲婉轉,忽而悠揚……
吹簫人看著那個單手支著下巴,靠著案几打盹的少年。
叩叩叩!
敲門聲驚醒了蔣慶之,他睜開眼睛,看了寧玉一眼,“誰?”
“伯爺,是我。”
“進來。”
竇珈藍進來,見蔣慶之和寧玉竟然衣裳完好,不禁訝然。
“何事?”蔣慶之問道。
竇珈藍俯身,低聲道:“錦衣衛去了吳華家,徐先生和胡先生來不及請示伯爺,就按照伯爺的交代去了蘭家。”
這是一次賭博。
蔣慶之屈指輕叩案几,覺得神清氣爽。
“走,去會會那位指揮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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