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殺頭的買賣
蔣慶之進了州衙,知州馬興笑吟吟的出迎,“見過長威伯。”
“馬知州。”蔣慶之拱手,隨即問道:“本伯此行爲了昌平州豪族李氏而來,卻聽聞李氏已然遠遁?”
“正是。”馬興嘆道:“今日有人來報,說有人發現馬氏家中兩日未曾有人出入,便覺得不對。下官令人去查探,卻發現李氏家中一片狼藉……空無一人。”
“李氏家中奴僕多少人?”蔣慶之問道。
“原先……百餘人吧!”有人說道。
“百餘人如何能輕鬆離去?”蔣慶之盯着馬興。
“下官也不知。”馬興苦笑,“說實話,下官先前還在詢問,可是有人暗中爲李氏遮掩。”
“可有結果?”
馬興搖頭。
蔣慶之起身,“這幾日守城的將士何在?”
“下官這便令人去召集。”
“不必,本伯自行去。”
晚些蔣慶之就在城頭上見到了這幾日負責城防的將領陳熙。
“李氏百餘僕役,家中人口二十餘,差不多兩百口人出入城門,難道就沒人發現?”徐渭冷笑道。
陳熙滿頭大汗,“伯爺,下官……真是不知。”
“我看你是想爲李氏遮掩!”徐渭喝道:“你可知李氏涉及大案?”
陳熙一怔,“不知。”
“京師最近有些動盪,李氏涉案。”徐渭盯着陳熙,“那可是抄家滅族之事,你和李氏可有這份交情?若有,伯爺不介意在此用你的腦袋來警示那些蠢貨。”
孫重樓一按機簧,長刀彈出來一截。這廝盯着陳熙的脖子,嘟囔着:“從這裡下手,定然能一刀梟首……”
陳熙一個激靈,跪下道:“伯爺,下官……下官不知啊!李獻說他有筆買賣要出塞,讓下官行個方便。”
“他做的確實是買賣。”蔣慶之冷冷的道:“不過是殺頭的買賣。”
“伯爺饒命!”陳熙的大腿根那裡迅速溼透了,接着往下蔓延開來。
“這便是我大明的將領。”蔣慶之想到了歷史上俺答南下時一路無人敢擋,以至於他能長驅直入,直抵京城。
隨後數十軍士被綁了來。
“是李氏的管家給的好處,說是一筆小買賣。”一個小旗嚎哭道:“小人就讓他們過了,數十輛大車走後,第二日又是數十輛……”
“人定然就在車上。”徐渭冷笑道:“可是往北邊去了?”
“不,出的是南門。”小旗說道。
“那必然是北邊。”蔣慶之說道:“繼續拷問。”
蔣慶之走到城頭邊看着北方。
“伯爺,要快!”徐渭跟着過來,“若是讓他們出了邊牆……”
“一百餘人分成數批上路……”蔣慶之在思忖。
“李獻帶走家僕必然是擔心走漏風聲。如此,他必然會在半途丟棄那些家僕,只帶着家人和心腹趕路……”
徐渭撫須眯眼,篤定的道:“他走了兩日多,此刻應當已經開始趕路了。至於巡檢司,恕我直言,咱們此行經過的巡檢司大多是做個樣子。只要給些好處,什麼人,什麼東西都敢放行。”
蔣慶之回身,“老徐,此次你也跟着去。”
徐渭愕然,“伯爺,我的騎術……”
“要練!”蔣慶之走下城頭,“集結!”
三百騎集結,蔣慶之叫來陳集吩咐了一番,隨即陳集帶着夜不收率先出發。
徐渭跟在蔣慶之身後,摸摸大腿,“苦了你了。”
……
數十騎和幾輛馬車正在官道上趕路。
四十餘歲的李獻看着依舊溫文爾雅。
管家李思在他的身側說:“前方就有巡檢司,不過都是熟人。老爺,過了這裡咱們就能加速趕路了。”
李獻點頭,“昨夜丟下了那些下人,此刻定然有人報官,不過想追上咱們卻是不易。過了前面的巡檢司,往右……”
“走懷柔。”李思一怔,“不走延慶?”
“若是有人追捕,必然會以爲咱們走的是延慶。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走懷柔,再往左走渤海……”
李獻從容的道:“京畿一帶的官兵疏於操練,蔣慶之說的沒錯,看門狗都比他們強。那些蠢貨只知曉順着追,至於能否追上,那和他們有何關係呢?”
“是。”李思笑道:“老爺若是從軍,定然也能成就名將之名。不讓蔣慶之專美於前。”
“李氏世代書香,豈能與那些賤人爲伍?”李獻淡淡的道。
是夜,李氏一行人在野外宿營,吃完晚飯後,李思陪着李獻在附近散步。
“此次可惜了。”李獻說道:“若是能在京師外攔截住蔣慶之,京師發動時,正經歷喪子之痛的皇帝必然措手不及。”
“老奴一直不解,不是說要隱忍嗎?怎地此次下了狠手。”李思問道。
“京衛!”李獻指指京師方向,“京衛整肅便是引子。咱們家養了數十死士,本是用於走私草原,此次他們出了大價錢……”
“誰?”外圍有人喊道。
夕陽此刻落山一半,李獻擡頭,就看到一騎掉頭正在遠去。
李思跺腳,“被人發現了!”
李獻的眉間多了陰鬱之色,“會不會是路過……”
“夜裡一人宿營有危險,最怕獸類或是遇到賊人。”李思搖頭,“老奴去過幾次草原,但凡單身旅人見到這等營地,大多會主動湊過來。”
“必須馬上走!”李思說道:“老爺,遲恐不及!”
隨即營地就亂了。
“丟下那些累贅!”李思一腳踹開一個木箱子,“這些衣裳盡數丟棄,到了草原上你穿給誰看?給馬賊看嗎?”
沒多久,一行人便遠遁。
一個多時辰後,蔣慶之帶着人來了。
莫展此次也跟着來了,他下馬看了看灰燼,“伯爺,他們走了一個多時辰。”
“追!”
這一追就追到了半夜,陸續有掉隊的李氏家僕請降,甚至還有李獻的一個小妾。
短途戰馬快,但距離拉長後,戰馬的優勢就越來越小。
人可以不停趕路,馬兒卻不行。
黎明前,蔣慶之一行停止了追擊。
“他們距此應當不會超過五里地。”莫展綜合口供做出了判斷。
衆人看着蔣慶之。
徐渭坐在邊上,齜牙咧嘴的揉着大腿,“應當差不多。”
“此處距離渤海所還有多遠?”蔣慶之點燃藥煙,有些疲憊的問道。
“大約不到二十里。”莫展說道。
蔣慶之看了一眼孫不同,孫不同笑嘻嘻的,彷彿若無其事。
“歇息一刻鐘,吃些乾糧。”
“是!”
蔣慶之招手,“孫不同跟我來。”
蔣慶之轉身走到官道邊上,仰頭看着月亮,問道:“家裡如今如何?”
“都好着呢!”孫不同說道:“伯爺寬厚,月錢給的多,小人把家中的宅子也修葺了一番。伯爺不知,原先小人家中外面下大雨,屋裡下小雨……”
“小人的孩兒如今也在讀書,小人本不同意,準備讓他練武,以後也能護衛小伯爺不是。可那小子倔,說讀書也能爲伯爺做事……”
蔣慶之默默聽着,菸頭一閃一閃的。
“小人的妻子如今喜歡去拜佛,每次都會爲伯爺祈福。上次她去了護國寺,說爲伯爺祈福時,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貴人自有天佑呢!”
“老孫!”
“伯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你的長處在於靈活機變,察言觀色……說實話,若是統領夜不收正好。”
“伯爺過譽了,小人惶恐。”孫不同笑嘻嘻的。
“你是蔣家的老人。”蔣慶之在老人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孫不同嘿嘿一笑。
“以後的事兒會越來越多,人估摸着也會越來越多。”
“伯爺放心。”孫不同認真的道:“若非伯爺,小人如今還在苦苦等着宮中再度招募侍衛,每日編些小東西販賣補貼家用。
說實話,莫展刀法了得,小人定然不敵。
不過小人也有自己的長處,那便是機靈。可伯爺做的事兒越來越大,小人知曉……自己上不得檯面……”
“狗屁的檯面!”蔣慶之擺擺手,孫不同吸吸鼻子,“莫展比小人更適合統領護衛。小人有些不甘心,覺着丟人。不過小人能挺過來。”
蔣慶之拍拍他的肩膀,“莫展爲正,你副之。另外,你側重於家中。”
孫不同嬉笑道:“那小人此後是效忠伯爺,還是效忠夫人?”
在李恬嫁過來後,富城請示過蔣慶之,稱呼李恬是縣主還是夫人,蔣慶之讓李恬自己決定,那個娘們說縣主不好聽,娘子或是夫人都行。
“滾!”蔣慶之笑罵道。
孫不同笑嘻嘻的走了。
蔣慶之把莫展叫來。
“從此刻起,你便是護衛統領。”
莫展漠然道:“是。”
“就不會笑笑?”蔣慶之問道。
莫展努力笑了笑,蔣慶之嘆道:“笑的太滲人,還是冷着臉吧!”
莫展如釋重負,恢復了冷漠的模樣。
“該如何收服護衛們之事我不會插手。”
“是。”
“孫不同是個聰明人,作爲副手,他可以爲你贊畫些事兒。”
“軍師。”
“對。”
蔣慶之笑了笑,“此次便是你爲統領的第一戰。”
莫展擡頭,眼神堅毅。“是。”
隨後蔣慶之把這個決定告知了護衛們。
護衛們沉默着。
“伯爺不擔心他們會誤事?”徐渭問道。
“隨行三百騎足夠用了,能在此刻誤事之人不堪用,回頭就留在家中看門。”蔣慶之有些冷酷的道。
看門和護衛的待遇差遠了。
一刻鐘後,蔣慶之帶着衆人再度出發。
“莫展帶隊先行!”
“領命!”
莫展回頭看着護衛們,“出發!”
這就像是個斥候小隊,隨即消失在暗夜中。
李獻此刻身邊就只有十餘騎,還有一輛馬車。
馬車裡是他的妻女,還有老母。
十餘騎除去三個成年兒子之外,都是心腹護衛和管事。
李思也在其中。
當天邊出現了魚肚白時,前方出現了數十騎。
“是渤海所的騎兵!”有護衛喊道。
“亮身份,就說有賊人在追咱們!”李思喊道。
一個護衛衝出去,迎着那數十騎疾馳。
沒多久,那邊來了兩騎。
“李管家!”騎兵認得李思。
“正是老夫!”李思說道:“我家老爺帶着家人走親戚,昨夜遇到了賊人追殺,還請諸位伸個援手……”
一個錢袋子悄然遞過去,騎兵接過,滿意的掂量了一下,“好說。”
隨後數十騎過來,爲首的總旗看了李獻一眼,陪笑道:“見過李公。”
“辛苦了。”李獻頷首。
“出發。”
一刻鐘後,騎兵們遇到了莫展一行。
“殺!”
騎兵們拔刀高呼!
“止步!”
莫展厲喝,“我乃長威伯府上護衛,正追捕李獻等人!”
總旗一怔,可卻下意識的喊道:“先下馬!”
孫不同低聲道:“再過去就是渤海所了!”
莫展不停馬,帶着護衛們疾馳過去。
“李獻謀逆,阻攔者同謀!”莫展喝道。
總旗咬牙,“先下馬驗明身份!”
莫展拔刀,總旗喊道:“動手!”
嗆啷!
長刀剛出鞘,總旗就覺得腦袋一涼,接着被莫展一把抓住,猛地拉下馬來。
“李獻等人走了多久?”
長刀擱在總旗的脖子上。
“有種就殺了我!”總旗喊道。
長刀換了個地方,捅進了總旗的大腿裡。
莫展漠然拔出長刀,擱在了總旗的大腿根那裡。
他一發力……
“饒命!李獻他剛走片刻!”
“留下一個兄弟看守此人。”莫展擡頭看着那數十不安的騎兵,“我家伯爺稍後就到,有膽子的便跑一步試試!”
當蔣慶之帶着騎兵趕到時,那數十騎紛紛下馬,跪在一邊。
“小人真不知是伯爺啊!”總旗躺在地上慘叫着。
蔣慶之問道:“李獻跑了多遠?”
總旗說道:“伯爺的人大概已經追上了。”
蔣慶之下馬,有人問:“伯爺,咱們不追了嗎?”
蔣慶之搖頭,“李獻身邊剩下的人不多了,莫展足矣。”
他此後會有許多事兒需要身邊人去做。學會放手,學會讓每個人去做他們擅長的事兒,這纔是一個首領該做的。
當朝陽升起時,莫展等人回來了。
“跪下!”
李獻被架過來,一個護衛踹了他一腳,李獻跪下,擡頭看着蔣慶之,慘笑着。
“可是長威伯?”
“李獻是個好名字。”蔣慶之在朝陽中幽幽的道:“我從北方歸來,後半程一路疾馳,本以爲能避人耳目,沒想到卻被你的人準確攔截。告訴我,是誰給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