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改造朱載坖
一日之計在於晨。
從蘇州府來京城的一路,蔣慶之都在苦練刀法。
孫重樓覺得少爺有些自虐,便勸了一番,說什麼誰要想傷到少爺,除非我死。
才十三歲,個頭就比普通成年人高一截,身材魁梧,站在蔣慶之身前就像是一扇門板的孫重樓說這話時自信滿滿。
可蔣慶之卻依舊如故。
有時候他有想過,不捲了,什麼國祚,關我屁事!
大不了就在大明躺一輩子,做個富貴人。
可他隱約感覺到大鼎的味兒不對,當他生出躺平的心思時,那斑駁的銅綠彷彿都在閃光。
不卷,就死!
蔣慶之彷彿聽到了大鼎的怒吼。
特麼的!
他只能衝着腦海中的大鼎豎起中指。
“當今大明歌舞昇平,公子無需如此。”
竇珈藍都看不過眼了,覺得這位有福不享,有毛病。
“歌舞昇平?”蔣慶之收刀,渾身大汗。
早上空腹有氧做多了,最近他覺得體重有些下滑的趨勢,所以起牀就補充了些東西。此刻食物消化殆盡,肚子裡空蕩蕩的難受。
“倭寇雖說爲患東南,可也只是疥癬之疾。”竇珈藍在錦衣衛裡接觸到的信息不少,對倭寇的判斷和此刻朝中袞袞諸公的看法一致。
“那不是疥癬之疾。”蔣慶之想到了隨後十餘年倭寇在東南沿海造成的巨大損失。
最終還是胡宗憲這個嚴黨大佬給了猖獗的倭寇迎頭一擊。可惜胡宗憲隨後倒臺,倭寇再度點燃戰火。
“難道倭寇還能攻城拔寨不成?”竇珈藍在晨曦中問。
“東南何等地方?”
蔣慶之問。
“……”竇珈藍一怔。
“大明最富庶之地,倭寇一旦頻繁得手,消息傳回倭國,你可知倭國多少人窮困潦倒?只需許諾吃飽飯,便能令他們赴死?”
而東南,江南一代富庶的不像話,一旦倭寇得知那裡遍地是寶……
“當上萬,數萬,乃至於十萬……無數倭寇登岸,兩眼發綠衝向江南,東南時,誰能擋?”
南方軍隊的糜爛竇珈藍此次可是見識過了,只是想想,就渾身一震,“我……”
“你的眼光和朝中那些所謂名臣差不多,都只看到了眼前。”蔣慶之譏誚的道:“但凡早些重視倭寇,從一開始就整軍備戰,也不至於令其坐大。”
自己種下的惡果,自己嘗。
“公子練刀,是爲了此後再度出征倭寇嗎?”竇珈藍問道,隱隱有些躍躍欲試。
“不只是倭寇。”蔣慶之目光轉向了草原方向。
沒幾年,草原異族就要南下了。
這一戰,把大明軍隊打的原形畢露。
這一戰,徹底打掉了有識之士眼中的中央之國的驕傲。
這一戰,大明京城差點陷落。
都特麼差點滅國了,士大夫們依舊在狂歡,若非接下來隆慶開關,以及張居正革新,大明國祚……
蔣慶之罵道:“朝中一羣豬!”
孫重樓說道:“還不如少爺去做首輔,定然能讓大明真正的歌舞昇平。”
今日早飯是糯米飯。
竇珈藍被蔣慶之一番話震動,隨手拿起一坨糯米飯送進嘴裡。
一咬。
泡蘿蔔的酸甜,肉鬆的鹹鮮,還有什麼……好似油條的香脆……最後全數融合在糯米的清香中……
啊咧!
竇珈藍口中唾液瘋狂分泌。
她擡頭,就見孫重樓咀嚼的腮幫子高高鼓起,吃的凶神惡煞的。
“注意吃相。”竇珈藍滿嘴食物,含糊不清的提醒孫重樓。
孫重樓看着她,突然就笑噴了。
噗!
糯米飯噴的桌子上到處都是,孫重樓一邊咳嗽,一邊笑道:“竇百戶,你吃了那麼多進去,嘴巴小,嘴裡撐的老大……看着像是……像是癩蛤蟆。”
竇珈藍一怔,這才發現自己一口吃的太多,嘴裡被塞的滿滿當當的。
醜態畢露了啊!
聽說早飯時竇珈藍和孫重樓動手了。
蔣慶之見二人無恙,也不過問。
“少爺,有客人來了。”
“誰?”
“裕王殿下。”
他怎麼來了?
朱載坖一身青衫進來,“表叔。”
“殿下啊!”蔣慶之剛點燃一根飯後煙,“吃了嗎?”
這只是隨口一問,朱載坖下意識的道:“沒。”
伱還真是不客氣……蔣慶之說道:“那就隨便對付一口。”
一坨糯米飯,把朱載坖吃的眉開眼笑。
這樣的朱載坖,看着纔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
楊錫百感交集,頗爲欣慰。
吃完糯米飯,朱載坖讚道:“這廚子不錯。”
他發現孫重樓衝着自己瞪眼,就愕然。
“看來,我若是去做廚子,至少能養活一家子。”蔣慶之笑了。
“是表叔做的?”朱載坖見蔣慶之點頭,大爲震驚,“表叔豈可親自下廚?”
丟份啊!
“覺着丟人?”蔣慶之不以爲意,後世他在南美做小軍閥時,吃不慣當地口味,便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到了後來,他能輕鬆整治一桌好菜。偶爾爲之,吃的下面的小頭目們讚不絕口,恨不能下輩子投胎生在華夏。
朱載坖一臉欲言又止。
富城何等眼色,馬上乾咳一聲,帶着人退下。
蔣慶之走出去,站在臺階上,閉上眼睛。
鳥鳴聲不時傳來,露水在枝葉上隨風輕擺,屋檐上苔蘚嫩綠……一切都彷彿映在了腦海中。
朱載坖看了蔣慶之一眼,“表叔。”
“說。”蔣慶之知曉這娃有事兒。
朱載坖猶豫了一下,楊錫乾咳一聲。
“表叔,昨日我見到了父皇。”
“嗯!”
自從得了二龍不相見的評語後,嘉靖帝就很少見幾個兒子。
蔣慶之吸了口藥煙。
煙霧繚繞的看了朱載坖一眼。
“父皇說……我像只鵪鶉。”
這是說朱載坖系木訥,以及柔弱。
“嗯!”蔣慶之不動聲色。
朱載坖看了楊錫一眼,昨日回去後,他有些沮喪,覺得自己在父親嘉靖帝那裡再也不會被重視了。
楊錫建議他來請教蔣慶之。
朱載坖剛開始不想來,楊錫就說:“我的殿下哎!蔣公子進京纔多久,卻能讓陛下重視如斯。除去才華之外,可見他的言行得了陛下的讚許。咱們學一些也好啊!”
其實,楊錫是想讓朱載坖多和蔣慶之來往,最好綁在一起。
如此,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到了那時,蔣慶之只能成爲朱載坖的人,爲他出謀劃策。
不得不說,這個白胖子的想法不錯。
可當蔣慶之目光掃過楊錫時,他覺得自己彷彿被看透了。
“表叔,我自問並無差池,可父皇……”朱載坖眼睛微紅,“昨日老四也在,幾句話就讓父皇笑了。”
“覺着陛下厚此薄彼了?覺着老天不公?”蔣慶之抖抖菸灰。
“我跟着學了。”朱載坖低頭。
“學了什麼?”
“學老四逗趣。”
“然後陛下一臉嫌棄?”
“表叔怎麼知曉?”
朱載坖震驚的看着他。
表叔彷彿人就在現場。
蔣慶之莞爾,“誰教你學景王的?”
朱載坖看了楊錫一眼。
楊錫上前,“蔣公子,莫非此舉不妥?”
他覺得自己的智謀不差,這些年靠着他,朱載坖才能在宮中好歹混出個人樣來。
“不服氣?”蔣某人最喜歡這等人,見楊錫微笑,可眼中卻有不服之意,就說道:“若是夏言學了嚴嵩的模樣,嚴嵩學了夏言的模樣,你覺着二人的命運會如何?”
楊錫一怔。
接着渾身一震,跪下。
“楊伴伴這是何故,起來!”朱載坖愕然。
楊錫擡頭,“是奴誤了殿下,如非蔣公子提醒,奴還以爲自己絕頂聰明,奴……”,他看着蔣慶之,鄭重行禮,“多謝蔣公子當頭棒喝。”
這!
朱載坖看了表叔一眼。
“夏言若是學了嚴嵩,骨子裡的傲氣卻去不掉,在陛下眼中就是虛僞。而嚴嵩學了夏言,骨子裡的諂媚迎奉去不掉,在陛下眼中便是醜態百出……”
蔣慶之淡淡的道:“你有你的好處,景王有景王的優點。盲目學了別人的優點,只會畫虎不成反類犬。”
朱載坖恍若被人當頭一棒,“原來如此嗎?”
他突然擡頭,眼中多了喜色,拱手,“還請表叔教我。”
這娃果然不愧是後來的隆慶帝,胸懷不錯。
蔣慶之見楊錫一臉喜色,知曉這貨在爲主子和自己親近感到高興。
兩個棒槌!
蔣慶之說道:“人最要緊的是什麼?自知之明。你的長處是什麼?”
朱載坖沮喪低頭,“在父皇眼中,我木訥,蠢笨……一無是處。”
楊錫看着蔣慶之,心想難道這等局面還能翻盤不成?
蔣慶之笑了笑,“木訥,爲何不是真誠?蠢笨,爲何不能成爲孝順?”
兒子對父親,還需要耍小聰明嗎?
朱載坖一怔。
“無需琢磨什麼,憑着本心去做。”蔣慶之說道:“記住,真誠的孝順,找到這個真誠之心,無論你如何做,陛下都會歡喜。”
“可……可我難得見到父皇一面。”
二龍不相見,讓嘉靖帝疏遠了皇子們,擔心自己剋死他們。
一個帝王,就這麼活生生的被隔離在了親情之外。
可憐啊!
蔣慶之淡淡的道:“我說過,先找到真誠。”
朱載坖回到宮中,冥思苦想。
半夜,他在夢中突然淚流滿面。
醒來後,他親自下廚,做了一道烤肉,令楊錫送去嘉靖帝那裡。
景王得知後,冷笑,“等着瞧,父皇定然會說他不務正業,令人呵斥。”
身邊人笑道:“裕王犯蠢,咱們看笑話就是了。”
景王正經的對手是太子。
景王點頭,“不過,看三哥犯蠢,也是一大樂事不是。”
“嗬嗬嗬!”
衆人皆笑。
……
第四更完畢,存稿放完,明天只能兩更了。能追讀的就追讀吧!畢竟新書期,需要這些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