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國公之死
京師還在冰天雪地中煎熬,而云南卻氣候宜人,一件棉袍就足矣。至於大氅,除非是體虛怕冷,否則在雲南沒有用武之地。
黔國公府外,幾個軍士站的筆直。
幾個文士在外等候,爲首的便是沐朝弼的謀士張幹。
十餘騎到了府外,衆人行禮,“見過都督!”
身材矮壯,眸色陰鬱的沐朝弼下馬問道:“陳氏可曾抱怨?”
張幹迎上來,微笑道:“那個女人說什麼陛下會爲沐氏做主,又叫屈說沐鞏的住所不好……想去京師。”
陳氏便是沐鞏生母。
沐朝弼眼中閃過殺機,“去京師,這是要和我翻臉嗎?”
張幹說道:“若是他們母子去了京師,回頭朝中便會說都督陰狠,天下輿論譁然,傳到我雲南,對都督也頗爲不利。”
“那些土司如何?”沐朝弼含糊問道。
張幹卻知曉他的心思,“那些土司大多唯都督馬首是瞻,就算是……他們也會站在都督這邊。”
“妥當!”
沐朝弼大步進了黔國公府。
“見過都督!”
“見過都督!”
一路上官吏們紛紛行禮。
穿過官署,後面別有洞天。哪怕是寒冬時節,這裡依舊有鮮花綻放。
沐朝弼穿過小徑,直至一處精舍外止步。
“國公雖然襲爵了,可沐朝弼卻不肯交權,這國公形同虛設。沐朝弼狼子野心,夫人要小心吶!”
“我如何不知他狼子野心,可此人兇狠,他不交權,難道我們孤兒寡母還能赤手空拳和他廝打不成?”
說話的便是黔國公生母陳氏。
“娘!”
“哎!國公餓了?來人,讓乳母來。”
大富人家的孩子直至四五歲依舊吃母乳不罕見,沐氏豪奢,府中備着好幾個乳母,可以輪着吃。
一個侍女出來,見到沐朝弼後驚呼,“都督。”
沐朝弼冷哼一聲,走了進去。
陳氏年紀不大,身材矮小,臉微圓。對面的婦人看着頗爲壯實,二人見到沐朝弼一怔,旋即起身行禮。
沐朝弼目光掃過二人,看着坐在陳氏身邊的那個孩子。
沐鞏年方三歲,手中拿着個撥浪鼓在甩。
咚咚咚!
沐朝弼冷冷的道:“我若是把權力給了國公,國公可能執掌?嗯!”
陳氏擡頭,“國公自可任命屬下管轄雲南。”
“任命?國公可認識雲南官吏?可知曉雲南虛實?可知曉那些土司誰家勢大?誰心懷叵測?”
沐朝弼見陳氏詞窮,便譏誚的道:“若是無我,此刻這裡早已成了土司們的巢穴。你母子二人成了他們的奴隸。權力?拿不住的權力只會帶來災禍!”
“國公是朝中,是陛下任命的黔國公,都督本該盡心輔佐,可都督如今在作甚?在逼迫國公,這可是臣子之道?”
陳氏厲聲道:“回頭國公寫一份奏疏進京,都督不怕雷霆至嗎?”
“呵呵!”沐朝弼眯着眼,眼中迸發出了寒光,“賤人,尖嘴利舌,真當我是好性子不成!”
陳氏退後一步,抱起沐鞏,警惕的道:“你想作甚?前任國公死的不明不白,若是國公再度……沐朝弼,陛下震怒,大軍必然南下,你和那些賊子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沐朝弼雙拳緊握,突然微笑道:“你等好生照看國公,剩下的事……我自會盡心輔佐國公。”
他轉身出去,直至到了前面,止步對張幹說道:“有人在給陳氏出主意,是想逼迫朝中對我出手。張幹!”
“都督!”張幹有些興奮,“封鎖住後院即可,隔絕他們母子與外界聯絡,剩下的事兒都督可一言而決。”
“不!”
沐朝弼負手看着那些往來官吏,“雲南是我沐氏的雲南,沐氏之事,也是我雲南之事,與朝中何干?我執掌雲南數年,自問不差。朝中卻對我別有看法。若是照此下去,遲早會鳥盡弓藏。”
“都督之意是……”
“既然朝中不仁,就休怪我沐朝弼不義!”沐朝弼眸色狠厲,“若是沐鞏去了,論血脈,誰有我近?”
“都督!”張幹心中一緊,“若是沐鞏身死,朝中難免會猜測是都督所爲……”
“那又如何?”沐朝弼說道:“雲南地處西南,偏僻不說,且地方局勢複雜,朝中除非派遣大軍南下,否則休想撼動我沐氏的根基。另外,一旦朝中出兵,別忘了俺答!”
張幹低聲道:“俺答必然會順勢南下。可這是和蒙元人……”
“到了這等時候,還顧忌這些作甚!”沐朝弼側身看着他,眼中閃爍着恍若鬼火般的寒光,“黔國公這個爵位既然朝中不給,那我便自取!”
張幹深吸一口氣,“是。”
……
“別擔心、”陳氏抱着剛吃完奶的黔國公說道:“娘已令人快馬送了奏疏去京師,沐朝弼逼迫我母子過甚,懇請陛下開恩,讓我母子進京躲避。
朝中君臣看到了這份奏疏,定然會勃然大怒,就算是爲了面子,也會呵斥沐朝弼,幫襯咱們母子……到時候,我兒這個國公纔是真正的國公。”
“夫人!”
一個侍女顫聲道:“你等要作甚?”
陳氏和沐鞏擡頭,見張幹帶着數十軍士站在殿門外。
陽光被擋在殿外,參差不齊的陰影被投射進來。
“娘!我怕!”黔國公沐鞏反身抱着母親。
陳氏起身,冷冷的道:“你等要作甚?想逼迫我母子去何處?讓沐朝弼親來……罷了,來人,來人,備車,我與國公這便進京,請陛下爲咱們母子做主!”
張幹平靜的看着她,“你本是個聰明人,可惜……”
陳氏恍然大悟,“沐朝弼這是要……來人,來人吶!”
外面靜悄悄的,沒人迴應。
那些侍衛,那些侍女侍從,盡皆在院子裡站着,畢恭畢敬的衝着前方的男人行禮。
“見過都督!”
沐朝弼負手而立,淡淡的道:“時辰到了。”
頂盔帶甲的軍士們冷漠的看着陳氏母子,張幹舉起手:“動手!”
“沐朝弼,你敢……啊!”
“沐朝弼,哪怕是到了地底下,我也要詛咒你不得好死……”
第二日,黔國公府傳出消息,國公病重。
郎中們面色凝重的進出,藥材流水般的送進府中,有人說就算是給國公每日用藥水沐浴,也能用十年。
第三日,國公府中突然傳來悲號。
“國公……去了!”
沐朝弼召集文武官員,沉痛宣佈了這個消息。
“國公去了,你等各司其職,非常時期,不得擅離。”沐朝弼看似悲痛,可熟悉他的人能看出此人此刻心情大好。
“令人快馬稟告朝中此事。記住,要快!”
隨後各自散去。
沐朝弼坐在那裡,雖然這幾日頗爲辛苦,但此刻他卻有些亢奮。
“國公,爲何快馬稟告?”有人說道:“慢一些咱們時日更充裕,可從容佈置。”
沐朝弼說道:“錦衣衛的人在盯着國公府,盯着我,上次咱們的人就慢了一步,顯得別有用心。此次定然要搶在錦衣衛之前把消息遞上去。記住,不可給朝中藉口。”
“國公高見。”張幹一開口就拍腦門,“看我這記性,都督高見。”,說着,他看了先前那個稱呼沐朝弼爲國公的武將一眼,“非常時期,且再忍忍。”
那武將叫做江順,乃是沐朝弼的心腹大將。江順說:“天高皇帝遠,怕他個鳥。有本事便起大軍來攻,否則這雲南此後就是都督的了。”
沐朝弼冷着臉,“渾說什麼?”
江順嘿嘿一笑,“是,下官口誤。”
張幹說道:“莫要忘了,京師有人對都督頗爲不善。”
“你說的是……”
“蔣慶之!”
沐朝弼眸色微冷,“此人不知爲何對我敵意頗重,難道是沐舒那個賤人的蠱惑?”
“非也!”張幹說道:“我觀蔣慶之其人行事,絕非女子所能蠱惑……”
“老張你這就不懂了吧!”江順說道:“若是你真喜歡一個女子,別說是蠱惑,就算是爲她殺人也會毫不猶豫。
蔣慶之年歲尚小,正是血氣方剛之時。沐舒那個賤人長的頗美,若是她肯低頭……有幾個男人能擋住誘惑?”
張幹默然。他一生未婚,在這方面確實是沒有發言權。
“好了。”沐朝弼止住了衆人的爭執,說:“朝中接到消息必然會震怒,各種猜測,不過證據半點也無。我敢斷言,朝中君臣必然不敢派軍南下,但未雨綢繆……咱們總得要做些什麼。”
張幹說道:“都督,可令那些土司動一動。”
沐朝弼讚許的點點頭,“讓他們屠戮幾個村子,把消息鬧得沸沸揚揚的,錦衣衛自然會傳信京師。”
張乾笑道:“朝中若是不想失去雲南,不想西南糜爛,那麼也只能捏着鼻子讓都督襲爵。”
歷史上便是如此,朝中明明知曉沐融和沐鞏先後兩任黔國公死的不明不白,但卻無可奈何,最後爲了維繫雲南局勢不亂,只能忍着羞辱讓沐朝弼襲爵。
“至於蔣慶之那邊……”沐朝弼冷笑道:“此人乃是墨家鉅子,儒家死敵,如今他自顧不暇,豈敢南窺?”
他深吸一口氣,只覺得眼前大放光明,半生榮耀皆在此刻綻放。
“黔國公之爵,捨我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