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天不罰,我罰
府衙四成官吏跪在蔣慶之前方,垂首請罪。
與此同時,仵作失聲痛哭,“娘子!”
婦人去了,依舊呆呆的看着他,眼中彷彿帶着無盡不捨。
孫重樓嘆道:“早知如此,何必去什麼京師呢?”
莫展肩頭受傷,但依舊堅持隨行,聞言說道:“她若是不去,怕是兩口子都會死的不明不白。”
“少爺怎地不高興呢?”孫重樓問道。
“官吏與士大夫勾結,上下其手,魚肉百姓。可大明呢?”蔣慶之看着這些官吏,想到了數十年後席捲大明的流民。
當士大夫們在狂歡時,卻不知一場由自己引發的動盪,將會徹底將他們埋葬。
當他們剃去前面的頭髮,留着一條豬尾巴時,不知心中會作何想。
“伯爺,楊氏那邊方纔有人想衝出來,被射殺數人後,其他人退了回去。”有軍士來稟告,並請示下一步。
“去看看。”
蔣慶之轉身上馬。
他策馬緩緩而行。
那些圍觀的百姓默默看着他。
突然有人問,“伯爺。”
蔣慶之循聲看去。
一個男子問道:“這儒家和墨家……究竟誰對咱們好?”
蔣慶之微笑道:“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
“那誰說了算?”
“你們!”
蔣慶之指着所有人,“無論是誰,無論他說的如何天花亂墜,可什麼是好?不是看他們說了什麼,而是看他們做了些什麼。
是實實在在的錢糧,是能填飽的肚皮,是能暖身的衣裳……誰能證明這一切?是你們!”
“摸摸自己的肚皮,看看家中婆娘孩子的臉色,是面有菜色,還是紅潤髮光。去看看米缸,去看看三餐,去看看家中的錢袋……”
蔣慶之說道,“多了就是好,少了,就是不好!”
世間事從不復雜,只不過有人把它複雜化了而已。
衆人沉默着。
誰好?
誰壞?
南方是士大夫的根據地,多年來衆人早已習慣了在士大夫們的統御之下,習慣了被壓迫,習慣了這一切。
什麼是好?
當下就是最好。
這是士大夫們的話。
一個孩子仰頭看着父親,“爹,咱們家不是多收了糧食嗎?”
男子茫然的眼神中,漸漸多了清明。
有人說道:“那沼氣池每年能增收一成多,這是好事兒吧?”
“自然是好事。”
“可誰在破壞他?”
衆人默然看着那些跪着的官吏。
“是那些士大夫!”有人喊道。
這話恍若驚雷,讓衆人不禁身體一震。
“是那些貪官污吏!”
人羣中,一個男子在振臂高呼,“他們造謠生事,他們殺人滅口,他們想壞了沼氣池之事。”
沼氣池就是實實在在的好啊!
“沼氣池是誰給咱們弄的?”那個男子喊道:“是墨家的發明,是陛下的英明,是工部官吏的辛勞。目的便是想讓咱們多收個三五斗,能吃飽些,穿暖些。那些想壞了沼氣池之事的人……是誰?”
“是儒家!”幾個男子高喊。
跟在蔣慶之身後的陳集低聲道:“下官令夜不收中最出色的好手混在其中,如今正在鼓譟。”
蔣慶之點頭。
蘇州那些人想利用葉氏來一場輿論戰,把他的名聲搞臭。可玩這個,蔣慶之敢說是他們的祖宗……蔣慶之莞爾,“一羣跳樑小醜!”
一行人到了楊氏大門外。
此刻大門緊閉,牆頭能看到幾個探出來的腦袋,神色緊張。
“伯爺!”
“見過伯爺!”
兩百餘騎兵下馬,齊齊行禮。
“招降!”蔣慶之頷首。
兩百餘騎兵拔出長刀,用刀背在盾牌上敲擊。
“嘭嘭嘭!”
“降不降?”
護衛黃炳不解的道:“這不是對敵人才有的招降嗎?”
孫不同嘿嘿一笑,“你覺着裡面的人是誰?”
“他們便是敵人,大明的敵人。”蔣慶之緩緩說道:“他們上下其手,貪婪無度。他們把江山社稷,把天下萬民視爲芻狗。
爲了一己之私,爲了自家富貴,他們甘願把這個大明拉入地獄。隨後江山板蕩,異族殺出中原,殺的人頭滾滾,殺的十室九空。慘不慘?”
“慘!”孫重樓點頭。
“可依舊是這些人,他們高舉雙手,跪在異族的馬蹄之前,高呼萬歲。”蔣慶之譏誚的道:“換了個主人,換了個江山,他們依舊是人上人。這便是他們有恃無恐的底氣。而今日,我將讓這個天下知曉,人做事,天在看。天不罰,我罰!”
此刻正好三聲招降完畢。
嗆啷!
蔣慶之拔刀,“蘇州府楊氏謀逆,負隅頑抗,殺進去,但凡反抗者,殺!但凡逃竄者,殺!”
大門後面傳來了尖叫聲:“小人願降!”
徐渭嘆道:“謀逆……這事兒的味兒可就變了。”
謀逆和謀殺是兩碼事,牽扯到謀逆,這些豪強家主不會有一人倖免。
孫不同獰笑道:“從他們伏擊官兵開始,就註定了這個結局。”
嘭!
正處於絕望中的十餘豪強聽到撞擊聲,齊齊起身看向大門處。
“認罪吧?”有人說道。
“事已至此,奈何!”
“罷了,認罪,”
楊柏嘆息一聲,“也好。”,他突然笑了起來,“就算是把咱們抓到京師去,南方在京師爲官的多不勝數,有那些人緩頰,咱們最多也就是流放罷了。”
衆人不禁都笑了起來。
“流放,那不就是換個地方吃喝玩樂嗎?”
“哈哈哈哈!”
猖狂笑聲中,大門被撞開。
“楊氏謀逆!”
呼喊聲中,楊柏面色劇變,“蔣慶之好狠,別反抗,跪下,跪下!”
數十軍士衝了進來。
爲首的便是孫重樓。
“小人認罪!”
楊柏舉起手高呼。
刀光閃過,人頭落在地上依舊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孫重樓獰笑道:“楊柏等人負隅頑抗,殺!”
“不!”
豪強們尖叫起來,連滾帶爬想躲避,可隨即就被淹沒在刀光中。
楊昌河等人被關押在府衙中,等待一一問訊。
“楊柏上次說,京師那邊不少人在翹首以盼,就算是事敗了,也會成爲天下士林的英雄。哪怕是被流放,依舊能流芳千古。
當下乃是我儒家的天下,就如同楊慎,雖被髮配充軍,可在雲南卻宛若貴公子,依舊錦衣玉食。府尊何苦低頭,爲此得罪了天下士林……”
黃靖嘆息。
楊昌河閉着眼,“當年老夫也曾躊躇滿志,想爲這個天下做些什麼。可一入宦海便不斷遭遇打擊。滿腔熱血漸漸化爲冰水。如今幡然醒悟尚且不遲。至於所謂的錦衣玉食……”
楊昌河看了黃靖一眼,“你可聽聞過太原城外的京觀?”
黃靖點頭,楊昌河說道:“蔣慶之出手果決,他此次來蘇州府,不但要查清此事,更是要藉此打擊南方士大夫的銳氣。老夫敢打賭,楊柏等人必然會成爲他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他怎敢……”
這時外面有官吏走過,只聽有惶然的聲音傳來。
“……楊柏等人謀逆,十餘豪強家主盡數被斬殺,如今頭顱就懸掛在府衙之外。好慘!”
黃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謀逆……不可能!楊柏等人家丁盡數被蔣慶之滅了,他哪來的膽子謀逆?”
楊昌河森然道:“他們都敢截殺官兵,謀逆,有何不敢?”
看着黃靖頹然癱坐,楊昌河笑道:“儒墨大戰,儒墨大戰,蘇州府便是沙場。天下士林人人都以爲這位伯爺會一敗塗地。可沒想他卻在蘇州府結結實實的抽了儒家一巴掌,痛快,痛快啊!哈哈哈哈!”
“瘋了!瘋了!”黃靖踉踉蹌蹌的回頭,“都特麼的瘋了!一羣瘋子!這個大明……瘋了!哈哈哈哈!”
從人頭掛在蘇州府府衙外的那一刻開始,消息就轟然往周邊傳播。
“要快!”
蔣慶之駐地大門外,徐渭交代道:“每到一處就大聲叫喊,楊氏與蘇州府勾結,故作神罰跡象,實則是想激起民怒,意圖謀逆……”
“是!”
百餘軍士將分爲數十隊趕赴各地。
馬蹄聲遠去,孫不同撓頭,“徐先生,伯爺爲何要說他們謀逆呢?”
徐渭負手說道:“儒家在蘇州府給咱們挖了個坑,本以爲伯爺此行是衝着解決此事而來。可從一開始,伯爺就沒準備被他們牽着鼻子走。否則……以伯爺殺伐果斷的性子,怎會與他們虛以委蛇許久?”
孫不同恍然大悟,“難怪。我就說以伯爺的性子,一到蘇州府就該拿下幾個豪強,用各種手段令他們開口才是。”
“殺人簡單,大同城外多的是屍骸。可伯爺要的是殺人誅心!”徐渭輕笑道:“他們挖了個大坑,伯爺反手就把那坑給僞裝了一番,把他們引了進去。目的是要在南方這個士大夫的根基之地,反手給他們一巴掌。”
徐渭回身:“這一巴掌要打的他們疼,且無法還手。要讓天下人知曉,原來墨家做的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而儒家……不但不做人事,且還處處阻攔。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誅的便是儒家那顆僞君子之心!且誅心之後,還得要鞭屍……”
“鞭屍?”
“這些軍士趕到各地去報信,便是一記記巴掌,抽在各地士大夫們的臉上,這就是鞭屍!鞭責楊柏等人的屍骸,給那些人看!”
“伯爺這手段……那些士大夫會如何?”
“伯爺有句話,叫做……無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