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終究成了我的嫡系
三段射對於大明武人來說堪稱是久違了。
多年前沐英在雲南對付土人時就採用了三段射,但蔣慶之覺得那只是個雛形。彼時大明火銃土的一塌糊塗,威力、精度、射程都很感人。
不止如此,裝藥的過程也很繁瑣,耗時頗多。所以蔣慶之覺得沐英的三段射無法形成密集的火力交替。
也就是說,沐英的三段射,每一段之間,必然存在火力空隙。
對付雲南的土人還好,若是對上草原異族的鐵騎,但凡敢留出火力空隙,就是自尋死路。
一旦被騎兵衝進陣列,一場屠殺幾乎不可避免。
其實更早些時候,前宋時就用過三段射,不過兵器是弩弓。
至於大明之外蔣慶之不知曉,但他覺得那些同行應當對火力輸出的密度有研究。
所以三段射不是什麼秘技,關鍵還是在於武器。
在此刻西方同行們玩的主流還是滑膛槍,而且是火繩點火。射速不快,且射程和精度都不盡如人意。
爲何要玩排隊槍斃?
因爲滑膛槍的精度和射程太過感人,若是玩單兵,一槍打出去,估摸着連開槍的人都不敢保證自己這一槍會打到哪裡。
精度不夠,咱就用火力密度來湊。
排隊!
用火力密度來彌補。
射程不夠?
簡單,拉近距離,直至把火槍頂住對手的臉再開火……
這就是此時滑膛槍的主流戰法。
火力密度,拉近距離……西方同行們用這兩個法子來彌補滑膛槍的不足之處。這種法子對付殖民地的土人效果好的驚人。
但蔣慶之知曉,若是用滑膛槍來對付草原鐵騎,必須有火炮作爲支援,且必須有冷兵器爲輔佐。
所以,他乾脆上手就是燧發膛線槍。
雪,依舊在下着。
邊上列陣的虎賁左衛將士依舊站的筆直。
可看着靶區,所有人都驚呆了。
“收槍!”馬芳大聲喊道。
蔣慶之笑了笑,對目瞪口呆的諸將說道:“走,去看看。”
諸將跟着蔣慶之走進了靶區。
顏旭拿起一個靶子,看着上面的孔洞,不禁摸摸自己身上鮮亮的甲衣。
有人說:“伯爺,穿厚甲應當能擋住吧?”
蔣慶之淡淡的道:“要不試試?”
“馬芳!”蔣慶之把馬芳叫來,“你來。”
有人脫掉甲衣掛在木靶上,馬芳拉開距離到八十步開外。
作爲蔣慶之的弟子,馬芳操練的比誰都狠,對火槍更是瞭如指掌。
他熟練的裝彈,擡槍,瞄準……
看着神色從容的馬芳,蔣慶之不禁想到了歷史上那位悍不畏死,勇猛無敵的悍將。
冷兵器漸漸會被淘汰,再悍勇的勇士,在鉛彈之前也一律平等。
馬芳跟着他學了許久,在兵法上造詣漸深。若非資歷不夠,蔣慶之甚至覺得他去做個千戶都綽綽有餘。
嘭!
硝煙噴出槍口。
按照操練,測試時必須等槍手收槍後才能去查驗,但諸將都等不及了,小跑着過去查看。
顏旭仗着身份跑在第一位,他跑到甲衣前,止步,倒吸一口涼氣。
“咋樣?”
“可是沒穿透?”
諸將涌了上來。
甲衣上,心口位置。
一個猙獰的孔洞!
諸將默然。
良久,顏旭開口,“從今往後,所謂的武勇……在火槍之前,就成了個笑話。”
“伯爺弄出了這等殺人利器,此後是青史留名,還是……”有讀過書的將領震撼之餘,想到了以後,“無數人將會倒在火槍之下。史家會如何記載?”
身後,蔣慶之的聲音傳來,“大明長威伯造燧發槍,殺人無數。”
諸將回頭,顏旭躬身,“伯爺說此後廝殺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此刻見了燧發槍的威力,下官以爲……此言甚是。”
陳堡看着蔣慶之,想到了祖父的話。
蔣慶之自爆墨家鉅子的身份後,祖父說沒事兒,墨家就墨家,咱們跟着他殺人,不沾因果。
等儒墨大戰開啓後,特別是蘇州府事件後,祖父卻破例在書房待了兩日。家人擔心他,便去詢問,被罵了回來。
兩日後,祖父出關,把陳堡叫來。
陳堡依舊記得祖父當時的神色,很是輕鬆,有些釋然的味兒。
“蘇州府之事,長威伯用十餘豪強的頭顱警示了天下,也是在警示儒家。可也打破了多年來的官場規矩。”
祖父唏噓道:“前宋範文正與王安石變法,雖說與士大夫們反目,但雙方都守着規矩,也就是……不用徵誅之術。”
“蘇州府之事,說起來便是士大夫們破壞新政。按照規矩,長威伯查清此事後,就該丟給朝中處置。可他卻悍然殺人。”
“蘇軾名望多大?在新舊兩黨之間卻不討喜。就這等大才,若非有這個規矩在,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什麼大江東去也將成爲絕唱。可他卻活了下來,這便是規矩的用處。”
祖父嘆道:“長威伯此舉後患無窮。此後儒家出手也不會按着規矩來,該下死手時,他們不會有半分猶豫。”
陳堡當時不以爲然,祖父說道:“你是長威伯的嫡系,一旦長威伯不測,或是倒臺,陳氏必然會被殃及。”
陳堡以爲祖父會讓自己妥協,甚至把自己弄出虎賁左衛,可祖父卻撫須說道:“老夫在書房琢磨了兩日。發現了一件事。嘉靖二十七年之前,朝中一切照舊,陛下在西苑修道,嚴嵩一黨把持朝政,儒家冷眼看着這一切,尋機出手……”
祖父意味深長的道:“可自從長威伯進京之後,這一切就變了。陛下漸漸走出西苑,執掌朝政。
後續你看看,清洗京衛,墨家崛起……這個大明啊!在變得令人陌生。陳氏當如何?”
陳堡當時問:“祖父覺着呢?”
他已經準備好了和祖父爭執,可祖父開口卻說:
“陛下都敢賭一把,陳氏爲何不能?”祖父老眼中都是精光,“還是那句話,陳氏站隊……一以貫之。站!就站穩了!”
“……若史家說我是屠夫,那麼,爲大明而屠戮,我甘之如醴。若異族咒罵我爲魔鬼,那我會喜出望外……若爲此被神靈責罰,我,坦然受之!”
蔣慶之開口,讓衆將肅然。
這時一個聲音喊道:“下官願追隨伯爺,哪怕是到了九幽地府,只需伯爺一聲令下,下官願赴死!”
是陳堡!
蔣慶之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我等,願追隨伯爺!”顏旭微微低頭。
虎賁左衛啊!
終究成了我的嫡系!
蔣慶之不知道爺會如何看此事,但他問心無愧。
“無需如此。”蔣慶之說道:“你等該爲陛下效死,爲大明效死!”
但擁有一支精銳嫡系人馬,那種安全感難以言喻。
蔣慶之剛出虎賁左衛,就被王以旗派來的人堵住了,苦着臉說若是不能把伯爺請去兵部,尚書要把下官弄去雲南……
雲南治權被收回來後,首要是清洗沐氏的影響,同時工部官吏蜂擁而至,四處查探礦脈。
而最重要的還是防備緬人的侵襲。
那地兒對於京官來說就是地獄,有人說自己寧可在京師爲一小吏,也不願去雲南做一任縣令。
一個軍士過來,低聲道:“伯爺,周圍有人在嘗試潛入。”
“告訴陳集,練兵的時候到了。”
“是!”
京師居,大不易。隨着京師人口日增,往日荒涼的地兒都成了鬧市。
虎賁左衛的外圍有不少民居。
一個瘦小的男子悄然出現在營地的東南面。
前方就是一個小院落,男子翻牆而入,他目光轉動,見左右並無動靜,便疾步走過去。輕鬆的順着木柱子爬上了屋頂。
屋頂傾斜,男子趴在上面緩緩蠕動。
若是從高處看去,就像是一隻大型爬蟲。
他慢慢的爬到了屋頂邊緣,只需擡頭,就能看到虎賁左衛的校場。
他謹慎的先探出手。
沒反應。
那就探出雙手。
依舊沒反應。
男子這才緩緩擡頭。
靠近營地的民宅有專人盯着,前後被抓數十人後,都消停了。
這裡和營地有些距離,但好在高。
居高臨下,纔好一覽無餘。
男子眯着眼,他天賦異稟,看遠處比常人要清晰許多。
校場上,虎賁左衛的將士正在操練。
陣型不斷轉換,不斷輪換。
男子低聲道:“陣型有古怪,怎地像是護着中間的陣列。這是爲何?還有,那些人拿的什麼?長槍沒那麼短……”
他冥思苦想,突然渾身一震。
“是火銃!”
“錯了,是火槍!”
男子身體僵硬,“小人只是……”
男子猛地抓起瓦片往身後扔去,接着人就往前竄。
他越過屋脊,腳下用力踩着瓦片,碎裂聲中,他一聲輕笑,“告辭!”
說着他就跳了下去。
落地一個前滾翻,男子站起來,剛想跑。
“舉槍!”
右側六十步開外,三個火槍手舉起火槍。
男子哂然一笑,火銃他知曉,六十步距離發射,天知道會打到哪去。而且就算是射中了,就憑大明火銃的威力,也不過是給自己撓癢癢罷了。
“放!”
嘭嘭嘭!
三聲槍響。
剛跑起來的男子撲倒。
他努力偏頭看着那三個火槍手,苦笑着。
“這……這就是蔣慶之準備的……好東西嗎?”
一個人走到他的身前,仔細查驗了傷口,“去稟告伯爺,六十步開外,三槍命中兩槍,但此人並未當場斃命。下官請示,可否繼續用此人試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