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古時期,先民們發現某些動物的皮革堅韌,穿着不但保暖,而且還能防禦攻擊。
這是甲衣的雛形。
隨後的時光中,各種甲衣閃亮登場。
而相應的,各種能破甲的兵器也在不斷髮展,這便是矛盾之爭。
比如說破甲箭,比如說長槍。
而火銃的破甲能力……說實話,不盡如人意。當初軍中做過多次測試,在三十步內發射火銃,才能破開甲衣。
三十步……
多遠?
一發之後,還來不及輪轉,敵人就衝到了身前。
也就是說,火銃只有一輪,最多兩輪的發揮時間,隨後就會淪爲冷兵器之下的亡魂。
這也是火器在明軍中淪爲輔助兵器的緣故。
否則按照軍中那些縮卵將領的尿性,早已把火器當做是祖宗供了起來。
所以當看到蔣慶之拿出來的是火銃時,武勳們都樂了。
蔣慶之鼓動道爺重建武學,毀掉了他們世代賴以富貴的根基,這是不共戴天之仇。
他們想報復,可蔣慶之不任實職,他們尋不到機會。
這時儒家那邊有人來串聯,雙方一拍即合,決定聯手。
“火銃嗎?不過是玩器罷了。”一個武勳捧腹笑道。
道爺看了此人一眼,“記下了?”
芮景賢在身後俯身,“此人記下了。”
陸炳看了捧腹大笑的武勳一眼,心中掠過一抹陰雲。
嘉靖帝把這事兒交給東廠,顯然是對他的不滿在延續。
蔣慶之!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蔣慶之。
若非他的存在,嘉靖帝能倚仗的唯有他陸炳!
陸炳雙拳緊握。
“陸指揮使,你握拳作甚?要打誰嗎?”
張童好奇的問道。
陸炳鬆手,見道爺看過來,便低頭,“臣有些緊張。”
嘉靖帝看了他一瞬,“緊張嗎?也好。”
陛下這話何意……陸炳心中一凜。
這時有上百軍士從陣列後走來,他們拿着的是什麼?
當軍士們走近後,有人驚呼,“是甲衣!”
“他拿甲衣來作甚?”
“難道是……”
武勳那邊馬上就反應過來了,有人說道:“難道是要用火銃來破甲?”
“那不能。”
“鉛彈罷了,如何能破甲?”
“那東西三十步之內還好,三十步開外……蔣慶之但凡敢在百步之外發射,老子敢打賭,那鉛彈別說破甲,連個凹陷都打不出來!否則便挖了老子的眼睛去!”
武勳那邊一片樂觀情緒。
韓瑜二人卻不懂這個,便遣人去問。
“咸寧侯說了,蔣慶之這是在虛張聲勢,只需打出幾個凹陷就會高呼神器。此事有他們在,蔣慶之休想得逞!”
“好!”韓瑜鬆了一口氣,見嚴世蕃那邊看過來,便微微一笑,“此次連嚴嵩父子都站在咱們一邊,可見蔣慶之竄的太快,招惹了多少勢力。”
楊清說道:“以往我儒家從未被人質疑過,自從蔣賊出頭,幾次出手讓墨家出了風頭。這纔有了質疑聲。儒家有無過錯?自然是有。可誰敢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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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儒家的名頭關係着天下讀書人的前程,富貴。誰敢質疑,誰敢挑釁,必將粉身碎骨!”韓瑜眸中多了異彩,“老夫有些迫不及待了。”
徐階也是如此,他的呼吸急促了一瞬,隨即警覺,便深吸一口氣,重新弄出了溫潤的微笑。
長樂卻急了,輕聲道:“爹,表叔那邊……”
“看戲!”道爺淡淡的道,彷彿是在永壽宮修煉般的雲淡風輕。
這時芮景賢過來,俯身道:“陛下,新安巷那邊出現了些陌生人,看着不懷好意。”
“這是想痛打落水狗?”道爺輕蔑的道。
“是。”芮景賢低聲道:“可要奴婢出手驅逐?”
“朕若是出手,慶之定然會覺着少了快意恩仇的春風得意。罷了。”
“是。”
芮景賢回身,看了陸炳一眼。
“陸指揮使,可要把這些話傳過去?”芮景賢惡意一笑。
換個地方,陸炳能噴他個生活不能自理,可此刻道爺在側,他垂眸不語,心中卻宛若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一直覺得嘉靖帝的平靜不尋常,若是蔣慶之沒把握,嘉靖帝此刻就該有所佈置。無論是安排人緩頰,還是弄件大事兒分散羣臣的注意力,嘉靖帝總得要保住蔣慶之。
可道爺卻老神在在的不動如山。
而聽了先前這番話後,陸炳覺得大事不妙。
道爺有把握!
也就是蔣慶之有把握!
他心中焦急,很不能馬上把消息遞給徐階。
雖然徐階沒答應聯姻,但也未曾拒絕。此事大有可爲。
首輔是自己的隱形盟友,曾一起把夏言拉下馬,交情頗深。
若是次輔也是自己的姻親,陸氏未來一百年富貴可期。
歷史上陸炳正是通過和徐階的聯姻,穩住了陸氏。
可如今局勢卻大有不同,陸炳並未如歷史上那般深得嘉靖帝信重。特別是這兩年,堪稱是每況愈下。
陸炳看了徐階一眼,徐階卻在盯着蔣慶之。
蔣慶之拿出藥煙,竇珈藍走上去爲他點火。
“這個賤人!”朱浩在邊上冷笑,“等蔣慶之垮臺了,把她弄回錦衣衛,老子要把她擺出十八個模樣……”
那些軍士把靶子重整齊,把甲衣披在上面,隨即後退。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了……”蔣慶之吸了一口藥煙,回頭看了朱希忠一眼,伸手,輕輕揮動。
杜賀問:“伯爺這是何意?”
老紈絝興奮的臉都紅了,對身邊的杜賀說道:“慶之這是在說,馬上就會狠抽那些蠢貨的臉!”
杜賀也按捺不住情緒,“這是那麼遠,百步開外穿甲……不能吧?”
老紈絝眼皮跳了一下,“你特孃的就不能說點好的?咦!方纔老子是哪隻眼跳來着?”
三百火槍兵一直列陣以待。
馬芳走過來,“請伯爺示下!”
蔣慶之點頭,“讓這個天下,開個眼!”
冷兵器時代必將落幕,而那些武勳便是見證者。
若此刻他們站在嘉靖帝這邊,那麼這份紅利也能分潤一些。比如說自己,或是兒孫進武學,從頭學過。
武勳終究是要安撫的一個羣體,他們的兒孫從小就學了不少家傳的武藝和兵法,起點比普通將領高出不止一籌。只要站好隊,富貴可期。
可這羣蠢貨卻因循守舊,抱殘守缺。
“那麼,就別怪本伯砸了你等的飯碗!”
“火槍兵……前進!”
三百火槍兵再度前進。
“兩百步!”
“一百步!”
“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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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人止步。
“舉槍!”
第一排火槍手舉起燧發槍。
高臺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這一幕。
不少人情不自禁的往前涌去。
他們知曉,這一槍將會決定着未來大明的走勢。
不能破甲,蔣慶之必然會淪爲笑柄,隨後被儒家痛打。
而墨家將會重新淪爲儒家的炮灰,此後再無翻身的機會。
至於道爺,失去了墨家和蔣慶之,他唯有再度退隱西苑,繼續用修道來麻痹自己,麻痹羣臣……
徐階忍不住輕輕道:“天下興亡,在此一舉!”
楊清瞪大眼睛,“必然不破!”
嚴嵩都忍不住往前一步,死死地盯着那些靶子。
他需要權柄,而要想長久執掌權柄,唯有再度成爲道爺和士大夫之間的唯一一堵隔離牆。
馬芳拔刀,揮下。
“齊射!”
嘭嘭嘭……
爆鳴聲中,槍口硝煙竄了出來。
“齊射!”
嘭嘭嘭……
硝煙越來越濃郁。
瀰漫開來。
“齊射!”
嘭嘭嘭……
三輪完畢。
“收槍!”
三百火槍手收槍。
硝煙瀰漫,遮住了衆人的視線。
有硝煙被吹到高臺上,蔣慶之嗅到了,肺腑被這麼刺激一下,不禁彎腰咳嗽起來。
衆人這纔想起這位少年權貴據聞有從孃胎裡帶來的宿疾。
“咳咳!”蔣慶之直起腰。
身後有人走進。“表叔。”
蔣慶之回身,見是長樂,就微笑道:“何事?”
女扮男裝的長樂伸手,手心有幾顆烏梅,“表叔,這個可以止咳。”
蔣慶之接過烏梅丟進嘴裡,摸摸她的頭頂。
“男女授受不親呢!”跟着的女官嘀咕,長樂轉身回去,看了她一眼,“這是我表叔。”
女官說道:“女大避父。”
“再說就自行回去!”
長樂突然挑眉,這是女官第一次見到長樂露出了鋒芒,但不是爲了父兄,竟然是爲了自家表叔。
她低頭。“奴錯了。”
這時一陣風吹過,長樂聽到後面有人驚呼,便回頭。
硝煙被這股風吹散。
靶區……凌亂不堪。
“甲衣如何?”
有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取甲衣來。”蔣慶之吩咐道。
那一百軍士跑過去,每人拿着一件甲衣走高臺。
把甲衣依次放在臺上。
藍臻疾步上前,蹲在地上,仔細看着甲衣。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徐階。
楊清。
韓瑜。
嚴嵩父子。
藍臻……
藍臻蹲在那裡,身體突然顫慄了一下。他緩緩伸手,觸碰了一下甲衣,彷彿是觸碰到了滾水,猛地縮了回來。
藍臻起身,狀若瘋狂的跑到了另一件甲衣那裡,俯身看着。
“究竟如何,你倒是說話呀!”有人按捺不住了。
只見藍臻擡起頭看向蔣慶之。
嘴脣蠕動。
身體猛地往前撲倒。
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