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沒有挑戰性了
青木一山今年三十一歲,身材在倭人中算得上高大。
十五歲時父親戰死,青木一山接過父親的刀,卻想成爲一個士。可惜上天並未給他機會,哪怕讀書讀的家徒四壁,‘滿腹經綸’,依舊沒有人願意聘請他。
走投無路的青木一山去做生意,被劫掠。
絕望之下,青木一山乾脆加入了山賊的隊伍。
俗話說的好,樹挪死,人挪活。青木一山讀過書,很快就在盜賊中脫穎而出。
若是一切不變,大概青木一山會成爲一個有名的盜賊。可世事難料,當一次劫掠中手下搶來了一個少女。而青木一山不小心喝多了,睡了這個少女。
一切,都變了。
等他醒來,少女冷靜的告訴他自己的身份。
大豪族之女。
而且是獨女,沒有兄弟姐妹的那種。
你要麼出人頭地迎娶我。
要麼,就等着無休止的追殺!
不死不休!
青木一山惶然。
最終選擇了去出人頭地。
可這何其難。
各地大名不缺他這等無名小卒。
從頭打根基,別鬧了,今日扯大旗,明日就有軍隊來圍剿。
青木一山選擇了下海。
“我會帶着無數明人的貨物,以及能令明人膽寒的威名迴歸。”
青木一山告別了少女。
三年時間,青木一山的海盜生涯越來越順遂,在大明東南沿海一帶,他也算是小有名氣。
這一切,靠的便是敢打敢拼……他曾率五十麾下擊敗八百大明軍隊,一戰成名。
“首領。”
南匯咀外海,十餘艘大小不一的船正在隨波起伏。
去哨探的倭寇回來了。
青木一山回身,“如何?”
船隊已經斷糧了,若是再劫掠不到糧食,青木一山知曉手下頃刻間便會譁變。
但他依舊看似從容。
“咱們發現了一支商隊。”斥候倭寇興奮的道:“他們運送的是糧食。”
“糧食?”青木一山負在身後的手握拳。
“是,白花花的大米啊!做成飯糰,能饞死人。”
“我親眼所見。”
青木一山蹙眉。
在十日前食物供給就開始減半了。從昨日起,每人每日只有一個野菜糰子,衆人餓的眼睛比野菜還綠。
青木一山沉吟良久,“就怕是圈套。”
……
“俘虜一直說青木一山謹慎。”
駐地下起了小雨,張茂帶着一身溼氣進了屋子。
蔣慶之在喝粥,外加一碟子鹹菜。
“吃了嗎?”蔣慶之平靜問道。
不知怎地,看到從容的蔣慶之,張茂的煩躁就消散大半,他笑道:“吃了。”
“等等。”蔣慶之慢條斯理的喝完剩下的粥,把鹹菜吃了幾塊,放下筷子,說道:“用兵之道,在於知己知彼。青木一山謹慎,可倭人的秉性你等卻不知。”
那你難道知曉……王餘在後面垂眸。
“倭人殘忍,骨子裡有下克上的傳統。青木一山犯下最大的錯誤,便是太過謹慎。”
“怎說?”張茂眯着眼。
“出去走走。”
蔣慶之覺得有些悶,他率先走出屋子。
細雨就如同絲線,密密麻麻的斜落在天地間。
“當初他若是傾力一擊,劫掠到了糧食便迴歸。如此,誰能奈何他?”
蔣慶之淡淡的道:“諸葛一生唯謹慎,可他青木一山也配和諸葛相提並論?我讓伱派人遊弋在南匯咀與上海縣通道之間,青木一山可敢突擊?”
“在查探到虛實之前,他不敢!”
蔣慶之作戰經驗豐富無比,自信的道:“商隊便是我給他的誘餌,無論他如何謹慎,只能吃下去。他別無選擇!”
張茂深吸一口氣,“如此……”
“青木一山必然在今日登岸,可令一百人,由陳霸領軍。看到信號後,突襲倭寇船隊,一把火燒了。”蔣慶之看着陳霸。
斷敵歸路,這是大功!
陳霸看了張茂一眼。
那是張茂的麾下……
這個少年開條件了……張茂看了一眼神色各異的麾下將領,點頭。“本官說了一切依茂才安排。”
蔣茂才這是在爲我立功鋪路。陳霸低頭,眼中泛紅,“請茂才放心,就算是戰死,下官也定當死在衝殺的路上!不負茂才!”
“是不負陛下!”蔣慶之微笑道。
然後,他看着張茂,“我讓人準備的鐵蒺藜可有?”
“帶來了。”一個將領上前,“不知何用?”
“倭寇追來時,便灑在商隊身後。”蔣慶之眯着眼,“倭寇穿着草鞋,見到商隊會如何?”
“必定會沿着大路追趕,嘶……”
當穿着草鞋的倭寇踩到了鐵蒺藜,那場面!
“那些老毛竹找來了嗎?”蔣慶之神色如常。
“找到了。”王餘不解蔣慶之讓他們找老毛竹的用意。
“可惜時日不夠。”蔣慶之有些遺憾的嘆息,“令軍中膽大的來,另外,可懸賞,斬殺倭寇一人,功賞翻倍,不,三倍。”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少頃,數十身材高大的軍士集結。
“此戰,你等當衝殺在前,戰後論功行賞優先!”
蔣慶之先許下諾言,數十軍士看向了張茂。
張茂沉聲道:“蔣茂才所言,便如同本官。”
事已至此,張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蔣慶之說道:“毛竹修理一番,留下枝丫,頂端削尖如長矛。”
隨後,數十軍士開始操練。
百餘軍士手持長刀和長槍在作勢衝殺,對面頂在前面的是盾牌手,隨後便是數十軍士手持修改過的毛竹。
“刺殺!”
“殺!”
有盾牌手在前方保護,毛竹刺殺的很是穩定。
只是一擊,就令對手的前排接連後退,若是戰時靠近敵軍全力一擊,怕是要倒下不少人。
張茂眸子一縮,“這……”
王餘眨巴着眼睛,“這是什麼陣法?”
鴛鴦陣的變種……蔣慶之雙手抱胸,等操練了半個時辰,便說道:“臨陣磨槍,不亮也光。出發吧!”
大家都是遭遇戰,第一波攻擊若是奏效,明軍將士對倭寇的恐懼都會被功賞驅散。
張茂靠近蔣慶之,乾咳一聲,“茂才這陣法不知從何得來。”
“夢中學的。”蔣慶之說的很認真。
老戚,得罪了。
本官不曾得罪你吧……張茂自然不信,他壓下心中的疑惑,只等這陣法臨戰的效果。
若是好,他願意低頭求教,乃至於拜師都行。
……
“首領,那些人都餓慘了,有人私底下嘀咕,說要逃回大明。”
“還有人在散播首領的壞話!”
青木一山木然聽着這一切,良久,嘆息:“罷了,出擊!”
再不出擊,他知曉自己活不過今夜。
他留下十餘老弱看守船隊,帶着剩下的百餘倭寇登岸。
“出擊!”
是日午後,倭寇斥候發現了商隊。
“就在前方三裡。”
“可有敵軍蹤跡?”青木一山看向左右。
“並無。”
衆人安靜了下來,只有腸鳴聲不絕於耳。
太特麼餓了啊!
青木一山深吸一口氣,“看來,天不絕我青木一山啊!”
他想到了那個少女,其父無子……娶了她,青木一山就可以不用努力了。
想到這裡,所有謹慎盡皆消散。
“把最後的乾糧吃了。”
大半是野菜的飯糰子被倭寇們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味道和氣勢,而且一人只有一個。
“如今我們再無一個飯糰,要麼劫掠成功,要麼,一起餓死吧!”青木一山想到了破釜沉舟,拔刀:“出擊!”
三裡地,速度由慢到快……
商隊中有人回頭,尖叫道:“有倭寇!”
“快跑啊!”
衆人慌不擇路,趕着馬車就跑。
速度一塊,馬車上的麻袋不斷掉落。
袋子裡的東西灑滿了大路,甚至還灑落在兩側。
“是大米!”
倭寇們嚎叫起來。
“上天待我何其恩寵?”青木一山看到了白花花的大米,不禁熱淚盈眶。
“殺!”
他一馬當先衝了過去,準備斬殺一人來振奮士氣。
他的速度很快,當腳底傳來劇痛時,依舊靠着慣性在往前衝……
“啊!”
身後不斷傳來慘叫聲。
“不好!”青木一山低頭,在大米中看到了鐵蒺藜。
“還等什麼?”邊上的林子裡,蔣慶之手中就差一柄鵝毛扇了,他從容的指着外面,“出擊!”
“殺!”
先是一波箭雨覆蓋,接着張茂的麾下按照先前操練的陣型衝了出去。
“陣型亂糟糟的!”蔣慶之搖頭,跟在後面,“不過,足夠了。”
“是明軍!”
青木一山不怒反喜,等看到明軍不過數百人,他更是哈哈大笑,“竟敢突襲我青木一山,這不是送人頭來了嗎?集結,衝殺!”
倭寇們在鐵蒺藜中蹦跳,很快集結完畢。
盜賊比官兵還有素養……蔣慶之無奈搖頭。
“茂才。”張茂並未帶隊,跟在蔣慶之身邊。
“安心看着。”蔣慶之蹙眉看着他,“別動搖軍心!”
一軍主將在這個時候不衝殺在前,蔣慶之若是主帥,定然要斬殺了張茂來警示麾下。
“放箭!”倭寇先前被一波箭雨射殺了十餘人,此刻率先發動反擊。
頂在前方的盾牌手護住了身後的狼筅手。
“明軍有備而來。”身邊的倭寇罵道:“不過咱們的勇士近戰能以一敵十,甚至是二十。”
青木一山點頭,腳底劇痛不斷傳來,他蹙眉冷笑,“只是一擊,就當擊潰明軍。”
明軍膽怯,第一波攻擊一旦奏效,他們的士氣很快就會崩潰。
青木一山屢試不爽。
“擊敗明軍後,切記要順勢追殺。”青木一山隨口吩咐。
“是,咦!”手下突然驚咦一聲。
“什麼?”正低頭看着腳底傷口的青木一山聞聲擡頭。
就見前方倭寇躍起揮刀。
日本刀鋒利無比,每當明軍格擋時,往往會被斬斷兵器。
盾牌手頂上去了。
明軍盾牌手的後面,突然伸出一隻只長着枝丫的東西。
“那是什麼東西?”
青木一山單腳獨立,愕然。
“殺!”
這是狼筅第一次出現在沙場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結果。
盾牌擋住了第一波攻擊,而後,狼筅手奮力刺殺。
老毛竹尖銳的頂部刺入倭寇的身體,再奮力回收。
慘叫聲中,有倭寇奮力斬斷了狼筅,青木一山大喜,“突擊。”
可被斬斷的狼筅頂端,依舊尖銳。
“殺!”
正得意的倭寇不敢置信的倒下。
這一波攻擊,令猖獗多年的倭寇倒下了十餘人。
這!
這戰果戰前誰敢想?
“豬都比你等聰明,還不放箭等什麼?”蔣慶之越過張茂罵道。
弓箭手也驚呆了,聞聲下意識的鬆手。
一波箭雨過去,蔣慶之喊道:“突擊!”
第一波攻擊奏效,令明軍士氣大振,聽到那清越的少年聲音在呼喊,都齊聲高呼,“突擊!”
這也是這股倭寇多年來第一次受挫,而且死傷慘重。
此消彼長,當明軍發動突擊時,倭寇們下意識的回望青木一山。
“反擊!”青木一山面色鐵青。
“令伏兵出擊,送他們上路!”蔣慶之哈哈一笑。
號角聲響起,倭寇的背面突然殺出一支人馬。
若是倭寇佔據主動,青木一山不在乎腹背受敵,大不了砍殺就是。
可此刻倭寇軍心大亂,多年來第一次受挫,令他們六神無主。
伏兵出擊的時機恰到好處……王餘忍不住看了蔣慶之一眼,心想這個少年難道是兵法天賦異稟?
我好像,站錯隊了。
“跑啊!”
第一個潰敗的倭寇出現了。
“全軍突擊!”蔣慶之毫不客氣的接過指揮權。
“殺啊!”張茂也下意識的聽從指揮,帶着自己的心腹衝殺上去。
“少爺,我呢?我呢!”孫重樓急不可耐的跺腳。
“去吧去吧!”
蔣慶之踹了他一腳,“多殺幾個倭寇。”
“得令!”
蔣慶之身邊還有陳霸留下的五個軍士,安全無虞。
“首領!”二頭領被孫重樓衝上去一刀斬斷了右手,慘嚎着呼救。
刀光閃過,人頭跌落。孫重樓臉上被噴了滿臉血,撿起人頭後,擡眸,殺氣騰騰的盯住了青木一山,“你是首領?”
“跑回去,咱們回去!”
二頭領竟然連這個少年一刀都擋不住……青木一山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跑。
只要逃回海上,他就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吹號。”蔣慶之吩咐道,不顧身邊五個軍士崇拜的眼神,很沒有形象的打個哈欠,“太沒有挑戰性了。”
號角聲中,陳霸帶着麾下衝向了船隊。
爲了茂才……陳霸眼中都是堅毅,高呼,“殺上去。”
沒多久,海邊煙火升騰。
退路。
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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