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
武周尚道,而且武當山的武當二字,與武周國姓相同,武周皇帝並沒有讓武當山避諱國姓,反而因此數次加封。
當年,武當二字被解釋爲“武當天下”,意爲武姓應當天下,就爲了這兩個字,武當山被武周王朝屢屢封賞。
幾代皇帝多次賞賜之下。此時的武當山,已經升格成爲了道家的洞天福地之一,並且在山上建起了紫霄宮,淨樂宮等九宮,一度香火旺盛。
而這九個道觀,也各有掌門,香火鼎盛時,每一位掌門,都是道門最拔尖的存在。
不過,不管是什麼行當,只要是不從事生產的脫產行業,那麼就必定伴隨着世道興盛而興盛,伴隨着世道衰落而衰落。
十年前,武當山還是香火鼎盛的洞天福地,此時各地戰亂頻頻,人心不安,武當山早已經沒了當年的氣象,這會兒雖然不能說香客廖廖,但是香火比起鼎盛時候,已十不存一。
好在道門弟子,相對隨性一些,武當山住不下太多人,不少人就下山去遊歷天下,自己去尋找吃食,也不至於真個餓死人,只是氣象,大不如前就是了。
這天一早,武當山山腳下山門處,兩位身着紫衣的九宮掌門,早早的在山門處等候,他們兩個人都是五十來歲年紀,身後各自跟着兩三個弟子。
沒過多久,有一身着刺史袍服的中年官員,一路小跑過來,見到兩位掌門之後,連忙上前,拱手行禮:“二位道長,二位道長。”
這中年官員不是別人,正是均州此時言濟。
受武當山影響,二百年來均州向來崇道,這位言刺史也是自小信道,對於武當山的道士們相當尊敬,行禮之後,他低頭苦笑道:“江東那位,中午便到。”
“眼下,山下已經被江東兵團團圍住了。”
兩位掌門裡,一位已經六十來歲,他聞言皺了皺眉頭,開口道:“那豈不是,斷絕了香客登山的途徑?”
言刺史苦笑道:“均州都已經丟了,這個時候,還顧及什麼香客,人家現在拳頭大,自然說什麼就是什麼,二位道長多多配合,就當是封山一日罷。”
說到這裡,言刺史低聲道:“這些人,可不伏王法管教,說殺人便殺人的,而且殺了人,全不犯法,前兩年那王均平所到之處,兵災肆虐。”
“武當務必當心一些,莫要惱了那人,斷了仙山千百年香菸。”
這個年紀大一些的九宮掌門姓崔,名守一,少年入道,已經在山上多年,今年雖然已經六十多歲了,但是頭髮幾乎全是黑的,一眼望去,看起來只四十歲出頭。
聞言他看向言刺史,開口說道:“言使君在這裡稍待,貧道去與那些江東兵分說。”
“這幾年,貧道也聽了一些江東的事情,這些江東兵,與王均平那些人,大不相同,未曾聽說,他們有濫殺無辜之舉。”
說罷,這位崔道長,大步走向山腳下。
而另一位姓何的掌門,則是看向言濟,開口道:“言使君怎麼…”
言濟苦笑道:“大軍圍城,均州若不開城投降,也支撐不了幾天,沒奈何之下,只好降了賊…”
“降了那人。”
他嘆了口氣道:“那些江東兵領兵的將軍說,要等到那人到了均州之後,再行處置安排我,到時候言某,不定是個什麼下場。”
他看向何掌門,嘆氣道:“若是能僥倖活命,言某也上山入道,做個道士,就拜在道長門下。”
何掌門微微搖頭,笑着說道:“依使君這個心思,可入不了道。”
他看了看言濟,有些好奇。問道:“那位吳…唔,那位名聲還不錯,言使君怎麼這般牴觸?”
“名聲,都是傳出來的。”
言濟悶哼了一聲:“聽聞,那人是山上劫道的山賊出身,趁着世道大亂,便帶着一夥人冒充良民,加入了軍隊,幾年時間,才慢慢成了勢。”
“道長您想,若真是什麼仁義之主,能去做山賊麼?”
“做山賊的,能有什麼好人?”
何掌門聞言,微微皺眉,有些擔心的看了一眼山腳下,嘆氣道:“崔道兄太沖動了。”
……
山腳下,孟青正帶着一個都尉營的人,在山下戒嚴,封住山道,禁止任何人登山,正當江東兵把整個山道死死封鎖住的時候,崔掌門腳步平穩,竟不知不覺靠近了孟青,他對着孟青欠身行禮道:“山野道人崔守一,拜見這位將軍。”
孟青被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這人嚇了一跳,不過他性格沉穩,很快冷靜下來,默默後退一步之後,擡頭看了看這道士,問道:“是山上的道士麼?”
“是。”
崔守一微微低頭道:“貧道是武當山紫霄宮的掌門,知道吳王今天要到,特意在這裡等候。”
他頓了頓,開口道:“這位將軍,迎接貴客,是武當的本分,但是普通香客,武當也是接的,能不能放開山道,讓普通香客也上山去?”
孟青打量了他一眼,然後就眯了眯眼睛,很乾脆的搖了搖頭:“不成。”
“我家王上,每年不知道要被刺殺多少次,如何能與遊人一同上山?”
崔守一低頭,對着孟青拱手,又爭了幾句。
孟青無可奈何,沉聲道:“且封山半日,等王上到了之後,道長跟王上分說就是。”
崔守一點了點頭,開口道:“那好,貧道便在這裡,與將軍一起等着吳王殿下。”
他站在孟青旁邊,看了看孟青,問道:“將軍貴姓?”
“姓孟,孟青。”
崔守一手指微動,似乎是在掐算什麼,但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了。
一直到快到中午的時候,李雲的馬車,纔在一羣護衛的陪同下,停在了山道前,一身黑色袍服的李雲,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剛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環境,孟青等一衆將官,就圍了上來,半跪在李雲面前,深深低頭行禮:“拜見王上!”
李雲擡了擡手,笑着說道:“都起來,都起來。”
等到衆人都起身之後,崔守一才上前,對着李雲欠身行禮:“武當道士崔守一,拜見吳王。”
李雲打量了他一眼,只覺得這個道士談吐不凡,一眼看過去,神完氣足,頗有一些方外神仙中人的模樣。
他看了一會兒,才笑着說道:“道長起身,道長起身。”
等崔守一直起身子之後,李雲纔開口說道:“早聽說武當是道門洞天福地,今天終於有緣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連山上的道長,都是一派仙風道骨仙風模樣。”
崔守一對着李雲笑了笑,開口道:“大王這一身內家功夫,也相當不凡,不知道是哪一位教的?”
李雲一怔,然後看了這個道士一眼。
他從小,的確學了一些吐納的呼吸法門,到了成年之後,這些法門已經成爲了他的本能,無時無刻不在按着法門呼吸,所以他已經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他這一身怪力,還有各方各面的身體素質,跟這個呼吸法門,一定是有一些關係的。
他正要說話,跟班蘇展一路小跑過來,站在了李雲附近,低着頭說道:“上位,軍情。”
李雲跟着他走到一邊,問道:“什麼事?”
蘇展深深低頭道:“黃刺史已經攻破唐州。”
“並且在唐州,俘虜了兩千多兵力,眼下,已經兵進豫州方向,他向上位請示,要不要攻打豫州…”
李雲聞言,眯了眯眼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的說道:“先不答覆,等兩天看一看。”
說完這句話,他回頭看向崔守一,朗聲笑道:“道長,咱們上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