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闃寂, 之後輕微的“咔擦”一聲, 極爲細碎,如同雪壓斷樹枝的聲音。陸昀猛然回頭, 山間大霧被衝力打開, 隨之鋪開卷來的,如雪浪般奔涌的,便是“雪崩”。
浩然,無邊。
陸昀怒吼:“分開跑——”
腦中電光火石一剎那, 身子不復平時的散漫, 繃緊全身肌肉,以最快速向外逃。但整座山都被這飛瀉而下的洪水般的雪覆蓋, 天地格外靜,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陸昀在雪地中幾縱幾躍, 速已極快,但到底難比雪山崩塌之速。
當大力從後沖刷向他的脊骨,陸昀只來得及臥倒在地身子一轉,袖子擡起以阻擋之勢擋在面和胸前。他的脊骨逃過一劫,沒有被壓斷。但那撲卷而來的衝力埋沒了他, 眼前大片雪白,身子便被捲入其中。
天地旋轉,失去了意識。
……
再有意識時,便是以側臥姿勢, 埋在雪下。渾身劇痛, 周身發麻, 冰凍寒意和流失的空氣危機,都向陸昀襲去。
胸口一陣一陣的悶痛。
手臂痛得厲害,因手臂向上撐擋住上方聚起的雪的姿勢維持得太久,現在幾乎動不了。
陸昀喊了兩聲:“有人麼?”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他想動彈,可是動不了。
陸昀閉目,平緩自己心中的焦慮,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心中同時苦笑,想原來這就是死劫。他千算萬算,還是輸給了上天,輸給了自己的自負。他猜過無數自己的死劫,沒想到最後敗給大自然。總覺得積極應對,會扭轉一切,事情拐了個彎,他依然是臨死最近。
令妤該氣死他了吧?
若是他……令妤……
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想了一瞬,就強迫性地逼自己不要再想那些。眼下最重要的,是自救。
陸昀之前在和敵軍的打鬥中就受了些傷,他慢慢折自己擋在身前護住身體要害處的手臂。慢慢的,手放到脣邊,輕輕咬了一下,手指上滲滲滴下了血。陸昀睫毛微微顫,睜目時藉着雪光,盯着手指上血滴下的方向。
血滴在他臉上。
讓一張清冷白淨的面容因沾血而妖冶。
陸昀卻靠着手指上血流的方向,判斷出了雪從上到下埋下的方向。自救當是逆流而上,他判斷出那個方向後,就調動周身的力氣,向那個方向挖開蓬鬆的雪,挖出一個洞。他如游水般,一點點,向外攀爬。
陸昀知道自己必須儘快。
隨着時日推移,這些蓬鬆的雪會聚起,會變硬。到那時,他體力耗盡,這裡空氣也無,想要挖開凝固成硬物疙瘩的雪,完全不可能。
陸昀判斷,只要半個時辰他出不去,得不到救,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
可這並不是必死之路。
天下無必死之局,哪怕九死一生,上天仍會給留出那一生的希望。
雪崩發生後,浩蕩覆蓋整座山,無視敵友,不管是衡陽王這邊的軍隊,還是洛陽太守那邊的北國兵馬,都被埋了。唯一的慶幸,是這裡是南國的地盤,只有南國人自己選擇救不救人的可能,南國軍隊尚有一線希望,北國軍隊已是全軍覆滅之局。
在山下搭起帳篷,最早得救的是幾個本就快逃下山的名士,其中包括那位火。藥大師。幾人一路被兵士護着,發生雪崩未曾危及到他們,他們被安排去休息,回頭看雲霧繚繞的雪山,只覺一陣後怕。
魏將軍那邊還沒得到消息,羅令妤已命令在先:“快,先上山救人!派人去與周郎說一聲,讓周郎派人,來這邊幫忙。”
她勉強安排了救人的事情,可她語速飛快,臉色驟白,她的心已經飛離了這裡。無人能勸羅令妤,當女郎提着裙子跑到那些要上山救人的兵士面前,要跟着他們一同上山救人時,衆人皆驚,且攔:“山上還有發生雪崩的危險……女郎柔弱……”
羅令妤打斷:“你們不用管我!我身體很好,我很少生病。我雖然看着柔弱,但那不過是裝模作樣,我實則強悍……”
衆人:“……”
羅令妤:“你們不用照顧我,不用管我!”
美麗的女郎睜着美眸,眸中水潤含情,懇求地望着郎君。她這樣的美人,世間幾乎沒有郎君拒絕得了她。
一人仍遲疑:“若是爲了三郎,我們自己可……”
羅令妤:“我是最擔心他的,我最瞭解他……讓我去吧,讓我去吧!”
她心中哽咽。
她其實不在意別的人。
管他們去死。
她只在乎陸昀。他平安,她纔有心思沽名釣譽;他不能平安,她沽名釣譽,又是釣給誰看。她始終希望的,是能在陸昀心中不一樣,是她對他來說與衆不同,他看到她好的一面。
不要只盯着她的缺點看。
不要總覺得她是小人。
她要嫁給他的。她的未婚夫君,豈能死了?
……
軍士們拗不過羅令妤。
羅女郎心性堅定,任他們如何勸說也不肯放棄上山。她還口齒伶俐,能將衆人不同的意見一一說服說順。她保證不拖累人,保證再發生雪崩不會尋死。她可憐無比,說她一定要找到陸昀。
衆人心軟同意。
羅令妤跌跌撞撞的,與衆人在山間彳亍。那山間霧若散未散,女郎紅氅白衣,裙裾漫上泥濘。她與人扒着雪,她四顧張望,手放於脣邊大喊:“陸昀,陸昀……咳咳,陸昀——”
風灌入口腔,被嗆得胸悶。
羅令妤撲在地上,一覺得有動靜,她就去扒雪,拼了命地挖雪,要把下面的人救出來。每每看到救出的不是陸昀,羅令妤就難掩心中之失望。
失望,無比的失望。
她是這樣自私,她的心是這麼小。如果不是陸昀,是其他任何人,對她來說都沒有區別。
她只能如無頭蠅子一般,不放過任何可能。她跪在地上,幾是匍匐向前爬着。手碰到冰冷的雪,眼睜睜看到救出的人一個個成了屍體。她心中崩塌,也下起了一場雪崩。
面上只是不做出來。
女郎捂嘴,淚掉如珠,絕望般的:“陸昀——你在哪兒?!你答應過我的……”
……
她說“千秋要君一言,願愛不移若山。”
他當時笑着說“好”,說會給她答覆。
她還能等到這答覆麼?
她不要陸二郎的那個夢——她從建業一路奔至南陽,她是爲了嫁給他,她不是想驗證那個夢。
……
空氣越來越稀薄,挖出了一截,沒有了力氣,卻還是聽不到外面的聲音,感覺不到人聲。
陸昀喘着氣,停了下來。他不能不要命,不能讓自己徹底呼吸不到。他沾了血的手向下,摸到自己腰下與玉佩系在一處的荷包。那個繡工一般的荷包,當是羅令妤送他的那個。
陸昀輕輕地嘆氣,手指上的血滴在荷包上。他細緻地摩挲着那繡工,心神模模糊糊的,漸漸不清。
知道自己斷斷續續、混混沌沌的,好似做一個夢。
……
他恍惚看到星如光轉,夜涼如水。
他在屋中看書,聽到叩門聲。門口站着一個戴着兜帽的女郎,舍中的光照來,她摘下兜帽,露出自己妍麗的面容,當是羅令妤。她站在舍外燈籠下的微光中,燈籠被風吹得輕晃,那光落在她臉上,便如水波般,一重重。
開門的陸三郎束着小冠,一身輕雲紋錦袍。他垂目,看到女郎裙裾落梅般曳在地。陸三郎的面容卻很冷,很淡。他冷漠得如無情般:“你來幹什麼?”
羅令妤輕聲:“他們說你明日出徵,要離開建業,我來送你。”
陸昀眉一揚,語氣微嘲:“不敢讓衡陽王妃送我。”
羅令妤如沒聽到一般,她睫毛顫了下,落下一個哀愁的陰影。陸昀心中空落,又痛得難受。他手動了動,想要扯過她來抱着,卻見她伸手,姿態放到最低,將手中的荷包遞送而來。
羅令妤面上神情頗爲勉強,低聲:“我求的開善寺大師畫的符,佑人平安。我送給你,就……當我最後還你吧。”
陸昀身子猛地一僵,卻動也不動。
她向前走一步,顫顫伸手,手指尖碰到他的腰。她目中溼潤,伸手將這個荷包繫到他腰下。她的指甲拂過自己繡的荷包,她將自己的心意藏在裡面。而她失落的,茫然的,她不知他會不會知道。
她不想嫁衡陽王,她是被範清辰恐嚇,又撞破了衡陽王想謀殺帝君的事,還不想連累陸昀……她不想連累陸昀,可她心裡又微弱地有着期盼。
羅令妤低下頭,眼中含淚。她聲音卻平靜:“我就要嫁衡陽王了,婚後我不能讓我的夫君疑我。你也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和我私下會面。你我好歹相識一場,望你不要阻我前程,毀我聲譽。衡陽王得陛下寵愛,日後說不得有望稱帝,那我便是皇后……今夜最後一次見面,希望你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我的關係。”
陸昀諷笑:“我阻你前程?”
他向前一步,她便在他的陰影下後退。他猛地伸手,拽住她手腕。他將她壓在廊下軒楹前,鼻樑與她冰涼麪孔相挨。他冷聲:“你竟說我阻你前程……你便那樣喜歡榮華富貴,那樣想嫁人?”
羅令妤硬着心腸,閉目:“是!”
陸昀逼問她:“那我便是沒有麼?!”
羅令妤:“……你無法讓我當後!我就是想要至高無上,想要……唔!陸昀……陸昀……”
她的脣被堵住。
他俯下來親她。
緊抱住她的腰擁吻她。
芭蕉葉涼,光華如水,陸三郎熱烈地親吻她,擁抱她。他扣着她的手腕,任她在懷中捶打他。他不想放開她,他心中氣怒,知道這是最後一次。
……
他想低聲下氣地求她。
可是陸三郎心高氣傲,他從不求人。
他寫了一半信,寫了“紙短情長”幾個字,就揉成團扔掉。他心中喜愛她,捨不得她,還氣她要嫁別人。但他又不肯承認,又不肯眼睜睜看着。
他去了邊關。
萬箭穿心的前一夜,陸昀喝得酩酊大醉。因新帝登基,性急而大婚,頂着朝堂的壓力,羅令妤一舉成爲了皇后。如她期望的那樣。邊關將士來與陸昀攀關係,與他打聽。聽說皇后殿下是陸三郎的表妹,曾借住在陸府……
陸昀沉默着。
心中絕望至極,知一切無法挽回。
他死在了第二日的戰爭中。北軍突襲,陸三郎意志消沉,又因宿醉而難受。他接受了那個萬箭穿心而死的結局,死前跪在人中,甚至有解脫之感——
想他這一世,看似風光,看似追慕者甚多。
可他始終沒有愛人,沒有人真的愛他。
他真恨羅令妤。
他腰間的荷包,那承載着羅令妤愛意的荷包,他始終沒看一眼。他覺她不愛他,他不願再自甘墮落,在她面前如狗一般祈求她的愛。那份他求而不得的愛……他真恨她!
……
陸三郎自己模模糊糊的,如看旁人的戲一般。既覺得陌生,又覺得感同身受。當夢裡那個他死在萬箭穿心之下,夢中那個他心裡的失望,陸昀如遭重擊,胸口也缺了大洞一樣,往外淌着黏糊的血。
可是在夢中,又有之後的、不一樣的事情發生。
當陸三郎身死的消息傳回建業,偌大的太初宮,新的、年輕的皇后殿下正在爲園中的花修剪枝條。宮女以隨意口吻說了消息,幾乎是一剎那的時間,上一刻眼中還噙着微微笑意的女郎,面容突然就空了。
她呆立着,手中的剪子砸落在地。
片刻時間,她低着頭。宮女看不到她的神色,陸昀卻知道她在哭。
她繃着身子,眼淚滴落在地,形成一片小水窪。
她快步回了寢宮,她再忍耐不住,撲到牀上,捂着口鼻,雙肩顫抖。
光線昏暗的寢宮,已經成爲皇后的羅令妤在宮室中偷偷地哭泣,連一點兒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她心情壓抑至極,痛苦至極。她覺得自己死了一樣難受……她從未想過他會在邊關死。
她懷着自私的心,送他荷包,希望那個男人一輩子不要忘掉她。日後他娶了妻生了子,他的妻在她面前還是要拜。她始終高他的妻一頭。他的妻見她一面,他就會知道她的消息一次。她要他念念不忘,要他心裡有她。
羅令妤與陸昀置着那口氣,他不低頭,她就不低頭;她不低頭,他也不低頭。就慢慢地耗,他們有一輩子時間來爭這口氣。
可是她不想他死。
她的三表哥,她的風華無雙的雪臣哥哥……他不在了。
羅令妤哭泣:“陸雪臣,我恨你。”
……
陸昀猛地清醒過來,睜開眼,視線還是一片銀白。他方纔感受到的那種窒息般的痛,好似做夢一樣。陸昀額上冷汗連連,想也許真的是夢。
是陸二郎含含糊糊說的那個第一個夢。
陸昀手指發麻,再次用力向外挖雪,又漸漸因呼吸不暢,而再次昏厥。
……
這一次,狂風呼嘯,迷霧滿山覆雪。
陸昀胸腹劇痛,他低下頭,看到自己腹部血淋淋地,向外流着血。他靠在山石上,動彈不得。
陸昀辨認許久,認出這是太子望山。
他好似夢到了二哥的第二個夢——他的臨死之前。
就那樣靜坐着,神志恍惚地等死。
他心中渴望見到她,他窺得了她荷包中藏着的秘密。可是大雪連山,他見不到她。
陸昀低頭,自嘲地笑。忽而,天地漫漫,臨死前,模模糊糊的,他聽到了她的喊聲:“陸昀,陸昀——”
陸昀靠着山石,渾身僵硬,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他的生命快速地流失,地上血和雪混在一起。他想他等不到她了,也許是幻聽。他拼着最後的力氣,咬破了自己的手,就着地上的白雪,寫下了幾個字——
千秋還卿一言,愛自不移若山。
……
回望過去,念念不忘,不能相望。
陸三郎的最後時刻,孤獨地靠着山中巨石,寫下這幾個字。他覺得羅令妤不會出現,可他又疑心自己真的聽到了她的喊聲……他只想給自己一些安慰。
他太冷了。
雪覆在眼睫上,陸昀閉上眼。
他再次聽到遙遙的女聲:“陸昀你在哪兒——”
陸昀輕輕的,呢喃着。隔着許多距離,知道她也許不在,也許她聽不到。他只是說給自己:“令妤……”
他卻又無話可說。
失望,期盼。懇求,拒絕。
他心中不甘,不願就這樣死。可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即使她出現,以他現在狀況,他也活不下去。
是以,即便她的呼喊聲越來越近,他也始終沒吭聲,沒回應。
因爲必死。因爲不想她看到自己如何死的。他覺得對不起她,讓她白白喜愛他一場……到最後,她那榮華富貴的夢,幾乎被他斷了路。
是他害了她。
……
而女郎終找到了死後的他,她抱着他大哭,淚水埋在他頸間。
陸昀靜靜地看着,看着羅令妤哭泣、痛苦,最後回到建業。她難過十分,誰也不願再嫁。
漫漫長夜,五彩琉璃。他靜靜的看着這一切,好像這一切真的發生在他眼前一樣。陸昀垂目,想到:無論這是誰的夢,誰的夢都好,他希望在沒有自己的世界,羅令妤能夠忘了自己,開心一些。
……
“陸昀、陸昀——”天地間女郎的喊聲,再一次盈滿。
夢裡跌宕,遊晃數年,時間過去了很久,再也沒有她和他。現實中,陸昀渾渾噩噩的,口鼻間堵了雪,顫顫睜開眼,隱約覺得自己聽到了羅令妤的聲音。
夢與現實短暫讓他大腦混亂,讓他分不清哪個真哪個假。可是他聽到了她的聲音,他沉默着。
想到夢裡她的落淚、清愁。
他再次握緊腰間的荷包,想他不能死。
誰的夢都好,他不能死,不能讓羅令妤失去希望。
渾身動彈不得陸三郎被埋在雪下,拼着最後力氣,他大聲喊出話:“令妤……救命……救命——”
……
一共半個時辰,從雪崩到救出人。
羅令妤疑似聽到了微弱的郎君的聲音,她抓着身邊的人就要人去救。身邊的人卻不信她,因他們都沒有聽到什麼。他們同情看羅令妤,懷疑女郎是憂思過重,從而幻聽。
陸三郎的事,對她打擊太大。女郎真是可憐。
羅令妤卻不覺得,她覺得一定是陸昀在求救。哪怕不是,她也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女郎拖拽着人,強迫人跟着她走:“就是陸昀……就是三表哥,我不會聽錯的,我不會聽不出他的聲音了……”
在羅令妤的堅持下,被她用美色所誘,幾個軍士無奈地跟着她去一個方向救人。讓人意外震驚,女郎跪在地上,和他們一起刨地上的雪。他們什麼也沒摸到,女郎身子卻輕微一震,喊道:“是他,是他——快!”
她的聲音一下子急促,冷靜的神情一下子變了。
羅令妤和幾個人合力,真的從雪下拖出了陸昀。他們挖出的地方,有一個小洞,雪洞上滴着血,當是陸昀自救留下。其他人去看陸昀挖出的那個洞,看陸昀指甲上的血。他們紛紛誇讚:“陸參軍找到逆流而上的方向了?竟想着用血判斷方向?不愧是參軍。”
羅令妤渾然未聽。
她盯着陸昀閉目而睡、渾身冰霜的樣子,她睫毛上的水眨下。脣揚了揚,似想笑。然而女郎髒兮兮地跪坐在地,臉上只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羅令妤崩潰了一般,撲過去抱緊他僵硬的身體。
她的臉埋入他頸窩,她啜泣着:“我就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他們說我聽錯了,可我知道不是的……雪臣哥哥,嗚嗚嗚……”
……
“我恨死你了嗚嗚嗚!”
“你答應了我什麼!你明明答應了我——”
郎君被抱着哭。她灼燙的淚落入他頸窩處,他冰冷的肌肉被凍得厲害,此時卻輕輕一顫。被她握住的手指,輕微地動了一下。女郎僵了一下,發覺自己抓着的郎君的手腕動了動,他反過手,冰涼的指腹貼在她腕間,輕輕揉着。
羅令妤俯下,看他睫毛晃然,慢慢擡目。
他被抱在她懷中,面上還覆着霜。郎君眸子黑泠泠的,虛弱的,衝她露出一個笑容——
“……對不起……還有,好久不見。”
……
無論是不是做夢,是真是假。
真的,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