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自己聽了不該聽的話、可能遭遇殺身之禍的陳王僕從們“噗通”齊跪了下去,好後悔自己之前跟着陸三郎找陳王,結果卻聽到了陳王的大秘密。劉俶瞥他們一眼,留給他們一個意會的眼神。陳王殿下眼神幽冷,殺意一閃而過,卻又被他收了回去……衆人鬆口氣,想自己是陳王的親密部從,陳王恐怕會想法子讓他們閉嘴,但應該不會殺他們的。
見陳王拽着臉色難看的陸三郎走了,一衆陳王僕從跪在草地上,一邊憂心自己的前途,一邊腦中亂猜陳王是什麼時候對陸三郎動情的——定是很長時間了吧?公子幼時就結識陸三郎,公子少言少語,幾乎不和所有人說話,獨對陸三郎說許多話。兩人同窗讀書、騎射,在公子不爲陛下所看好時,陸三郎仍然不爲所動地支持公子。公子心中定然感動無比。兩人日日在一起,許是就這般日久生情了……
但陸三郎分明無此意。
……有些虐。
陳王劉俶拽着陸三郎沿湖而走,對岸編鐘聲漸漸低了,湖面上飄着綠幽幽的浮萍,水汽與柳絮一道流向岸上的兩位郎君。陸昀被劉俶拖得有些抗拒,越走越不願繼續。而劉俶皺着眉,眼睛仍時不時瞥向對岸——人羣圍着,換了方位,這會兒已經看不到周子波的身形了。但知道他在那裡,只望一眼,哪怕沒見到人,劉俶也感覺到心臟的猛烈跳動。
他臉色更白了,更加認定自己有疾了。
與旁人自不會多說,但陸三郎不是旁人。陳王劉俶白着臉,喃聲:“我,對男人……竟有感覺……”
“啪!”
陸昀忍受片刻,當劉俶又說了這種話,他再也忍不住身上的雞皮疙瘩,一下子拍開了劉俶抓他的手。陸昀眉峰如皺,退開三步之遠,臉色更精彩了。其實上流士族,有人喜養孌童,是公開的秘密。人人皆知,但那不過是供人取樂的小玩意兒,這種孌童的地位比賤民還要爲人不齒……劉俶有這惡習,陸昀勉強可忍;但劉俶若要對着他……他們相識十幾年!
經常同吃同住,抵足夜談……若劉俶對他懷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是把他當什麼?!
劉俶對自己的好友頗爲信任,他低着頭,被陸昀拍開,他也渾然不在意。因自己要在人前掩飾自己結巴的毛病,劉俶在人前通常不開口;只有對着陸昀,他才能磕磕絆絆地把話說完。這會兒,劉俶還在磕絆地努力表達自己的意思:“雪臣,若有男子,對你告白。你會,噁心麼?”
陸昀斬釘截鐵:“會!”
劉俶一怔:“……”
看陸昀面容冷淡,劉俶怔望許久,目中的亮色微微暗了下去。陸三郎看他這般,深深沉了一口氣。陸昀思量片刻後,走了回來,誠懇地開解劉俶道:“阿蠻,你我多年相知,情誼深厚。我知道你不好女色,許是多年身邊無女子,才讓你對你我的感情產生誤解。我喜歡女人,真的……阿蠻,你一定是最近太忙了,一定是和我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日後你我還是少見面爲好……”
劉俶:“……”
他聽了半天,越聽越不對勁。
劉俶黑着臉,同時好笑:“誰說,是你?!”
陸昀嘆氣:“你別掙扎了,你身邊只有我,我的相貌氣質才學人品……”
劉俶:“是周郎。”
陸昀:“……”
陸昀的眉毛,細微無比的向上挑了一下,展弧如飛,讓從對岸沿堤過來的女郎腳步一緩。郎君眉間風韻動人,他挑眉時無意間流出的味道,和其他千篇一律的郎君一點也不同。陸昀卻沒看到羅令妤與羅令妤身邊的周揚靈,他聽劉俶剖析自我,正聽得津津有味。
劉俶正口吃着、臉紅着:“他、他雖瘦弱,心卻,英武,豁達。我我我甚喜他,越、越看越愛。我知不對,可我……周郎每顧我,每與我笑,我都,都……你那表妹卻和他好!”
他目中黯黯:“他,該喜羅表妹那般吧?他,他總照顧你表妹……”
餘光看到了慢慢走來的羅令妤,與羅令妤身邊的周揚靈,陸昀目中神色古怪。周揚靈扮的男兒仍是幾多羸弱,看着臉色蒼白,似身體不適;周揚靈身邊的羅令妤卻是衣袂落拓飛揚,行來婀娜多姿。兩個女子款款走來,陸昀目中既有幾分踟躕,還有幾分難言的看好戲的架勢——等着劉俶繼續說下去,乾脆讓周揚靈的女兒身暴露吧。
劉俶激盪得臉都紅了:“週週週週郎他……”
身後低啞的聲音含笑疑問:“公子說我怎樣?”
周子波!
劉俶嗓子如被人掐住,陡得吞沒了所有的話。他看到陸昀遺憾的眼神,暗恨這個好友竟不提醒自己,只知道看戲。心慕對象過來了,劉俶憋得臉更紅。然陳王殿下只是鎮定地回過身,看向走過來的羅令妤與周郎。他不再言語,對兩人冷淡地點下頭,算是打招呼。
羅令妤有些嗔,跟兩人道:“雪臣哥哥,爲什麼公子總是不跟我們說話啊?我和周郎方纔還聽你們在說話呢,怎麼我們一到公子就不開口了?公子瞧不起我們麼?”
劉俶無奈地笑一下,搖了下頭,言簡意賅:“並無。”
他睫毛顫抖,目光垂下,有些躲閃。他心情甚亂,不敢看周郎,卻又忍不住偷看。一看之下,便見面容雪白到近乎憔悴的周郎眼睛烏黑分明,望了過來。劉俶一慌,周揚靈已經笑了:“是。方纔還聽公子說話。公子如何說我,怎激動得竟然口吃了呢?”
一語既出,眼見劉俶臉色煞白。
劉俶身體繃住,面孔僵硬,眼中望着周揚靈的神采暗下去——是,他們都不知道。除了陸昀與他母親,甚至連他妹妹劉棠都不知道他口吃。他們以爲他沉默寡言是習慣使然,然這般缺陷……
劉俶蒼白着臉,袖中的手握成拳。幼年不爲皇家看中,母親罪臣之女的出身讓他在宮廷飽受欺凌。母親無法庇護,父皇不問不管,幼年時的他不得不使手段,藉助世家之勢來護自己。幼年時因父母皆亡,剛回建業的陸三郎就成了他最好的目標。
他成功救了落水的陸三郎,得到了陸三郎的友情,在宮廷中的生活終於好了起來。但是爲了得到這段友情,他自編自演下,因高燒造成了終身的遺憾——口吃。
他不光喜愛一個男子,他還口吃。
周子波……豈是他能奢望的?
陳王目色黯黯地不理人,讓周揚靈和羅令妤疑惑自己哪裡說錯話得罪他了。陸昀看他們三個一眼,繞過這個話題,問起她們:“不是在鬥茶麼?你們看到我們了,所以過來?”
羅令妤:“不是啊。是太陽有些烈,周郎身體不適,我扶他到這邊樹蔭下歇歇。我怎麼知道雪臣哥哥你在這裡?”
太陽很烈?
陸三郎仰頭,看了眼陰陰的天。雲翳深重,天幕灰白,哪來的太陽?周揚靈的身體,未免太差了……卻是陸三郎感慨的片刻,他旁邊那剛安靜下來的陳王劉俶忽地擡眼,看向周揚靈。陸昀和羅令妤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面容秀美的陳王殿下已經快步上前,攙扶住了周揚靈,紆尊降貴地開了口:“你,身體不適?”
周揚靈詫異:“……”
她禮貌而溫和地笑:“歇一下即可,並無大事……”
劉俶不容拒絕:“我扶你過去。”
羅令妤被擠開,劉俶非要親自扶周揚靈去樹蔭下休息。周揚靈想了想,把劉俶的熱情解釋爲這位公子大概想結交寒門子弟,官場應酬,她懂。周揚靈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劉俶的幫忙,跟羅令妤點了下頭,被劉俶扶走了。
羅令妤不高興地撅起嘴:陳王殿下那麼大的人了,還和她搶周郎!
但羅令妤轉念一想,又高興了起來。此地一岸樹蔭成海,一岸鱗次櫛比。對岸的樓閣下正在鬥茶,一衆年輕男女圍着看。岸這邊能看到他們,他們卻看不到這邊。郎君女郎們並不知道陸三郎在這裡,若不是扶着周郎過來休息,羅令妤也見不到她的雪臣哥哥啊——陸三郎現在,可是不容易見到的啊。
羅令妤旋身,正要跟陸昀展示下自己的風采,就見陸昀擡步往外走。他倒是清高,未曾多看她一眼。羅令妤想拿錢財的事求助他,她心中有自己的算盤:若是管陸昀要錢,被這位三表哥陰陽怪氣地拿喬,她也許根本不用償他;管旁人要錢,她羞於啓齒,難以開口,根本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窘迫……這樣一來,當然是坑陸昀最划算。羅令妤追了上去,笑盈盈地問:“雪臣哥哥,好久不見,你也不理我。你剛來就又要走了,是去哪裡啊?”
陸昀:“回衙署看卷宗。”
羅令妤本能地順着他的話說:“那真是辛苦了。你日日這麼忙,鞠躬盡瘁,無一日休息,我真是心疼表哥……”
陸昀垂目撩過身邊跟着自己的女郎明麗面孔,他隨意般地笑話她:“那你幫我做,讓我歇歇?”
羅令妤夸人的話被噎住:“呃……”
心裡罵陸雪臣真是一貫的難討好!
羅令妤面上笑意不減,鳳眼尚斜飛,乜他一眼時,波光流轉,眼底含情隱羞。羅令妤嗔他道:“雪臣哥哥這說的什麼話!我聽錦月姐姐說了,南國與北國邊界打仗,亂糟糟的,情況好似不太好。雪臣哥哥每天都在忙着這事,每天連兩個時辰都睡不到。而那些郎君還在鬥茶玩……他們一點都比不得雪臣哥哥你。我心裡格外敬佩雪臣哥哥……”
陸昀停下步子,脣角噙笑,眸子低下與她對望:“誇得我都快吐了。”
羅令妤:“……”
陸昀伸手勾了她下巴一下,目中流波生瀾:“說正事。我忙着呢,別跟我繞。”
羅令妤:“我想要錢。”
陸昀:“幹什麼用?”
羅令妤:“不幹什麼用啊。就是平時的花銷嘛。吃一吃喝一喝玩一玩……”
陸昀:“你住在陸家,吃住都有陸家安排,每月好似還有月錢當零用。這些哪裡需要錢?且我看你整日綾羅綢緞一點兒也不缺,你缺的是什麼?”
她缺的是其他名門女郎都有的、她卻要辛苦籌備的。
羅令妤心中惱,想陸昀說的那日常,是讓她整日待在陸家不出門玩的日常。她不出門玩,等着天上掉下一位郎君到面前麼?她可不敢把找良婿的願望搭在陸昀一人身上。陸昀是她見過最不受她花言巧語打動的郎君,她若要等陸昀生起娶她的念頭,那得何年何月?幸而陸昀很忙,他也見不到她整日都在做什麼……總之,一切應酬的錢財,不只需要一串賣了的琉璃臂釧,她需要好多好多。
但是她其實知道陸昀不喜她這般作風。
羅令妤便支支吾吾:“……我寄人籬下,我只和你好……”
陸昀打斷:“行了,我還有事要走。你真缺錢的話,給我寫一份書,寫你要多少,用途是什麼。寫的清楚些,然後交給錦月。我回來後看。”
羅令妤:……什麼?!
她還要給他寫詳細的書函,告訴他她做什麼需要那般大的錢?他看了她的書函後,還不一定給……他還可能羞辱她,斥她……
羅令妤臉漲紅,自是不願意被陸昀拿住。果然如她所想,陸昀並不在乎錢財,她真的窮,他會給她。管他要錢,確實比在別的陸家人面前哭窮讓她能接受。但是陸昀的條件太苛刻,羅令妤有種自己達不到的自覺……眼看陸昀擡步又要走,兩人已經快出了園子,羅令妤跟着他,已經看到園門外晃悠的衛士身影。
出了這園子,陸昀就要去衙署,再想求他,可能更沒機會了!
萬般念頭之下,乾脆利落,兵行險招。羅令妤小跑而追,快步追上他的大步,從後拽住他的手腕。陸昀停下來,看到他這表妹突然轉到了他身前。她轉得不穩,本就運動不太行,非要轉,一下子頭暈眼繞腳下打滑,轉得撞入了陸昀懷中。
羅令妤:“哎呀!”
陸昀:“……”
溫香軟玉主動送懷,陸昀仰天忍笑:習慣羅令妤的碰觸後,他不會再在她靠近時想將她如其他女郎那般甩開;但是她這時不時勾他一下的作風,目的性強,讓他又無奈,又瞭然,還覺得幾分可愛。
陸昀低頭,溫涼目光與她在他懷裡擡起的明眸對上。陸昀戲謔:“你又幹什麼?”
羅令妤硬着頭皮:“雪臣哥哥,我今日好看麼?”
春日楊柳迎風飛,叢叢簇簇落在湖上。綠蔭深深淺淺,外人看不真切。深幽柳樹林中,郎君負手,看女郎往後退了一步,好讓他看清她全身。陸昀打量她,今日她上穿海棠紅色的開領小袖衫,下系一條雪白的、裙尾點花的長裙。羅令妤本就明豔,再穿這麼一身衣服,還對他揚眸笑,何等的嫵媚嬌豔。
陸昀目色轉深:“自然好看。”
羅令妤引導他:“那你不覺得少點什麼?”
陸昀再看她兩眼,主盯着她袖衫下鼓鼓的胸乳。喉間幾分燥,他目光幾閃,問:“少什麼?”
羅令妤滿面羞紅,因自陸昀跟她點明後,她便知他總低着眼,是在看自己哪裡。但爲了誘他,今日她也不躲,只恨不得他爲色所迷,迷得暈頭轉向,自己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羅令妤嬌聲:“少些釵環啊。雪臣哥哥不覺得我今日打扮很素雅,什麼簪子花鈿都沒有麼?”
陸昀:“……”
素雅?!
她管她這一身豔骨皮相叫“素雅”?她對“素雅”有何誤解?她知道什麼叫“出淤泥而不染”麼?那是和她差了九重天的風格!
陸昀誠懇的:“……真沒看出來。”
男人看女人,不外乎臉,胸,腰,腿。陸三郎真沒有看她戴什麼簪子,什麼耳墜,又穿什麼衣服。這些在他眼裡都是差不多的,區別沒她以爲的那麼大。
羅令妤瞪着他:“……”
這個人真的好難聊啊!
然而陸昀到底是一個五感敏銳的人。他雖看不出羅令妤的“素雅”在哪裡,但他知道羅令妤在想什麼了。摸着下巴,陸昀笑了兩聲:“所以妤兒妹妹想我如何?”
羅令妤高興了,嬌滴滴地過來摟住他胳臂,如乖巧的小嬌妻般磨他:“也不要你如何了……”怕陸昀立刻說“那我走了”,她趕緊說出自己的訴求,“雪臣哥哥整日辦公,偶爾也該歇一歇啊。我想去市坊買些女兒家用的東西,我需要郎君的眼光。雪臣哥哥陪我,當散心好不?”
羅令妤給他吃一枚定心丸:“若是你不去,我就得尋二表哥了。”
陸昀臉沉了一下。
羅令妤再給他添火:“齊三郎想必也願意陪我……”
“還有衡陽王……”
陸昀冷冷望她半天,她眨眼回望,滿臉無辜。陸昀道:“走吧。”
……
陸三郎真的請了半日假,沒去衙署,而是陪自己的表妹去坊間買東西。羅令妤想的很明確,陸三郎不給她銀錢,她要曲線自救。可以讓陸三郎幫她買些昂貴的東西,她再偷偷賣了換錢……總比他那個要她寫詳細書函說用途的方法好得多。
一條巷上全是金玉銀器坊,羅令妤也與建業的女郎們來過。那時只敢買一點兒不貴的東西充面子,今日拉來了陸三郎,羅令妤開心之下,將自己以前看中卻沒錢買的釵子、胭脂、水粉全部讓老闆娘取來,自己慢慢試。她顏色如此,身邊更有貴族郎君相陪。這條街坊的東西本就是爲貴族女郎準備的,羅令妤有需求,老闆娘自然熱情地招待,誇她——
“不急,女郎慢慢試。喜歡的都試試。”
“郎君一看便是極耐心的,郎君要不要也試下我們新出的粉?”
陸昀斷然拒絕,只看着羅令妤折騰。他眸子清幽,定定地看着她興高采烈地伸出玉藕般的手臂,將漂亮的鐲子戴了一大串,搖起來叮噹脆響。她花枝招展,如孔雀般周旋於各家鋪中,挑選自己喜歡的物件。她天生適合這樣盛裝,漂亮的物件合該配美人。金玉襯美人,陸昀承認,她似乎更奪人眼目了。
好看得近乎發光。
挑了許多東西,羅令妤晃着自己的手腕,讓他看自己手上的一長串玉鐲。女郎扭頭,笑容甜美地問一直只看不吭氣的陸三郎:“雪臣哥哥,好看麼?”
陸昀:“……嗯。”
心滿意足,女郎手一揮,要把自己看中的昂貴物件全都買下。要付錢時,老闆娘本能看陸昀。陸昀不動,瞥羅令妤。羅令妤裝模作樣地掏錢袋子,然後一臉懊惱,回頭:“雪臣哥哥,我好像忘帶銀兩了。你能先幫我付麼?”
陸三郎瞥她,目中瞭然,他笑:“妤兒妹妹知道的,我出門不帶銀兩。”
羅令妤臉僵住。
陸三郎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也不着急,跟老闆娘點下頭:“先賒着賬,日後妤兒妹妹來付就……”
羅令妤:“……?!”
什麼?賒賬?還要她以後慢慢還?!
這個男人……太討厭!
羅令妤做戲不下去了,將手一甩,拉長了臉。她心知肚明陸昀在耍她,心中氣得不行,乾脆理都不理,就扭頭出門。不管身後這齣戲要怎麼唱。陸昀還沒多逗她一會兒,她甩臉就走,他只好跟老闆娘說了幾句話。陸三郎出門確實是不帶銀兩的,他確實沒錢付,但他有陸三郎的身份在。跟老闆娘說一聲,讓把東西送回陸家,陸昀就奪門去追羅令妤了。
在門口把女郎攔下,陸三郎按住她的手,淡聲:“這就不高興了?許你算計我,不許我算計你?”
羅令妤扭着身,難過之時,心中微虛。
陸昀摟了她腰一下,俯下身,看一眼她眼中的水霧濛濛,心中嘆氣。伸指揩她眼睫,陸昀柔聲:“好了,別哭了。金銀有什麼好的,送你琉璃要不要?”
琉璃!那多貴重啊!
羅令妤當即破涕爲笑,勾住了他的袖子:“要的。”
陸昀心情複雜:……這也太誠實了。
怕自己再惹哭羅令妤,餘下來,陸昀都有些不敢逗她。他領她穿街走巷,帶她到了自己開的琉璃坊前。陸三郎的這個琉璃坊,因技術尚未讓他滿意,並沒有對外開放。領着表妹進去,放心地任羅令妤挑選。羅令妤就去就被璀璨的琉璃光吸引住了,丟開了陸昀的手……
陸昀正要跟上她,卻被自己的掌櫃攔住:“郎主,您來了?您許久沒來,老僕甚是想您。老僕有件事要跟郎君報,前段時間,咱們鋪子收上來一琉璃臂釧。這做工,好似跟郎君拿走的那枚一樣啊。”
老掌櫃憂心忡忡:“郎君不是說南國現今沒有琉璃技術麼?何以有人拿着與咱們琉璃坊一樣的東西?”
一樣的琉璃臂釧?怎麼可能?
本能的,陸昀目光一跳,看了那邊的羅令妤一眼。他心中有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讓他不由自主地看她。羅令妤無知無覺,擡臉對他笑了一下,梨花照水一般好看。陸昀移開了目光,掩下心跳,淡着臉對老掌櫃低聲:“帶我去看。”
一刻鐘後,陸昀手拿着那串琉璃臂釧,眼眸幽深,聽老掌櫃講他是如何收回這臂釧的……老掌櫃滔滔不絕,眼見他們郎君陸昀的臉,越來越沉,隱有雷霆劈空之勢。
不待掌櫃說完,陸昀冷笑一聲,手指發抖地抓着自己這曾經送出去的琉璃臂釧,去找隔壁那周旋在各式琉璃間、挑得目不暇接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