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觀主似笑非笑道:“混沌主莫非還要殺人滅口?”
許應哈哈大笑,散去殺意,長揖到地,笑道:“我被觀主嚇到了,一時發昏,竟然忘記觀主的火棗助我修成虛空道主。是許某孟浪了,不該擅動殺心。觀主能否給條活路?”
他與元未央曾經談及瑾瑜觀主,許應也因此知道瑾瑜觀主曾經前往大裂谷的混沌仙殿。元未央猜測,瑾瑜觀主或許與玉虛天尊有關,而許應喚醒玉虛天尊,雙方算是結下善緣。
先前許應被瑾瑜觀主唬得亂了陣腳,這才心動殺機,此刻回過神來便應對從容。
瑾瑜觀主笑道:“你這人倒是有趣,道盟與混沌主有仇,但並非我與混沌主有仇。你是混沌主的事情,我不會外傳。”
許應試探道:“觀主見過玉虛天尊?”
瑾瑜觀主嘆了口氣,搖頭道:“當日他復生之後,便遠遁而去,我也不知他的行蹤。想來他傷勢頗重,不願以虛弱的一面見我。”
許應並不理解這種情感,心道:“玉虛天尊是一個好強的人。”
瑾瑜觀主笑道:“我來到道盟,目的便是向混沌主報仇,只是以我自身的實力,無法做到這一步,所以要藉助道盟的力量。如今我父既然已經復生,與混沌主的恩怨也是一場誤會,那麼我便不會繼續留在道盟了。”
許應心中微動:“你要回大虛空?”
瑾瑜觀主道:“不錯。混沌海一片渾濁,因果錯亂,整個混沌海充斥着混亂的大道,讓人難以捉摸,無法看清大道惡真相。我雖然在混沌海中有着頗多收穫,但也被混沌海矇蔽了視野。許道友,道盟並非善地,你是否願意隨我一起離開此地,前往大虛空?”
許應猶豫一下,想到自己看到自己催動鍾爺摧毀三界的情形,心道:“若是就此離開混沌海,將來的那一幕豈不是不會發生了?若要離開的話,須得帶上鍾爺一起離開。”
他先應承下來,笑道:“觀主何時離開?”
瑾瑜觀主笑道:“道盟主與帝宸一戰過後,我便會辭別道盟,返回大虛空。”
許應精神大振,詢問道:“道盟主決定與帝宸一戰了?他們何時決戰?”
瑾瑜觀主道:“此次道盟主回來之後,召集各殿殿主,便說起此事。帝宸也命人前來,兩人訂下十年之約。”
許應帶上火棗,向她辭行,道:“十年後的對決,我一定到場!我先去尋回鍾爺!”
他辭別瑾瑜觀主,匆匆離去。鍾爺一直以來被視作大人物,因此地位崇高,雖然道盟九殿都知道大人物不是它,但其他人還不知道,對它依舊極爲尊崇。
它有着自己的道場,有着自己的仙家府邸,大有與道盟九殿分庭抗禮之勢。
大空明境極爲遼闊,許應也不知鍾爺的道場和府邸何在,於是前去詢問溫南薰。
溫南薰見到他活着歸來,很是開心,笑道:“我還以爲你死在混元仙朝的手中了呢,還爲此傷心良久!”
許應笑道:“南薰已經是道寂真君的真傳弟子了吧?可喜可賀。”
溫南薰聞言,幽幽的嘆了口氣,搖頭道:“還不是。成爲道寂弟子,還需要完成另一場考覈。”
許應見她精神不佳,轉變話題,道:“南薰可知鍾爺的下落?”
溫南薰笑道:“它如今發達了,居住在大空明境僅次於道盟主的龍漢道場,有着自己的道殿。我帶你過去!”
兩人並肩而行,向龍漢道場而去。
溫南薰遲疑片刻,道:“許應,你能否再幫我護法一次?”
許應笑道:“請講。”
溫南薰鼓足勇氣,道:“我若要成爲道寂的真傳弟子,需要再經歷一次考覈。這次我擔心我無法辦到,還請道兄護法。”
許應詫異,笑道:“南薰,你已經領悟出輪迴循證寂滅,以此爲契機,做到輪迴循證因果,循證劫運,等等都不在話下。還有何考驗能難倒你?”
溫南薰愁上眉梢,沒有說話。
待來到龍漢道場,只見數十個道主涌出,隊列兩旁,躬身侍立。大鐘從道場中緩緩飛出,周身流光溢彩,道音陣陣,頗具威嚴。
這口鐘內有九道循證,外有九道所化的九種宇宙異象,頗爲驚人,進境不俗!
許應露出喜色,連忙喚道:“鍾爺!這裡!”
大鐘注意到他,吩咐一個弟子幾句,那弟子連連點頭,快步來到許應跟前,躬身道:“老爺問許先生有何事?儘管直說,它很戀舊,窮親戚找上門來,能幫就幫。”
許應賠笑,訥訥道:“鍾老爺發達了……勞煩告知鍾老爺,還記得零陵城的阿應麼?就是那個捉泥鰍的阿應。”
那弟子不悅,道:“囉嗦什麼?有話快說。”
許應道:“我不日將離開道盟,前往大虛空,不知道鍾老爺要不要一起去?勞煩通知一聲。”
那弟子轉身去了,過了片刻,大鐘支開衆弟子,緩緩飛到許應面前,氣息厚重,甕聲甕氣道:“應子,你看我如今光鮮否?”
許應忙不迭點頭,道:“鍾爺光鮮,宛如新銅鑄就,外表鎏了一層金,閃閃發光。”
大鐘道:“你看我如今道法精妙否?”
許應肅然道:“鍾爺道法精微,神通莫測,九道運轉有神鬼莫測之機,道主道盡伏首之能。”
大鐘傲然道:“你看我地位尊貴否?”
許應恭維道:“鍾爺出行,前簇後擁,從者雲集,雖煌煌如大帝出行,亦不如鍾爺多也。”
大鐘怒道:“我如今生得光鮮,道法精微,地位崇高,我會捨棄現在的優渥生活,跟你這泥腿子一起流浪?你癡心妄想!”
許應道:“我擔心我離開之後,你受人欺負。”
大鐘聞言,氣極而笑:“我如今是法寶修真的道祖,我前往任何一個宇宙傳道,立刻便功德加身,成爲那裡的鴻蒙道主!我會受人欺負?只有我欺負人,沒有人欺負我!”
許應見狀,只好由它,道:“告辭了。”
他正欲與溫南薰轉身離開,忽然背後傳來大鐘的聲音:“但你一個人出行,我不放心。應子,沒有我的保護,我擔心你死在外面。”
許應又驚又喜,回頭看去,大鐘向他飛來,忽然又停住,向那些龍漢道場的弟子道:“你們先守着道場,爲師要與應子出門一段時間。守好道場,待爲師功成名就,還要歸來隱居。”
大鐘說罷,又飛到許應身前,道:“應子,你可以進入我的體內宇宙,在我體內宇宙中修行。”
許應連忙稱謝,道:“鍾爺,我還是散漫慣了。”
大鐘也不勉強,道:“有困難儘管叫我。我已經今非昔比了。”
許應連連稱是,道:“距離道盟主與帝宸一戰,還有十年,十年後咱們便離開混沌海,前往大虛空避開三界災劫。”
大鐘聞言,心中凜然,道:“你覺得三界災劫,我們還是沒有避開?”
許應輕輕點頭,道:“以鍾爺你現在的實力,能否大鐘籠罩三界宇宙,將三界蕩成齏粉麼?”
“不曾。”大鐘連忙道。
許應微微蹙眉,以大鐘目前的實力,無法直接摧毀三界宇宙,倘若許應親自來催動,也還相差甚多。
一擊之下,摧毀一個宇宙,將無數生靈連同無數星辰統統化作齏粉,此等實力,只怕大道盡頭也未必能夠做到!
“我所看到的那個未來,發生在四千年後。只要去大虛空中躲避四千年,避開這段時光即可。”
他稍稍放心,溫南薰祭起一片柳葉,許應登上柳葉,溫南薰催動道法,再度借火棗樹的枝葉,駛入混沌海。
許應也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坐在柳葉上,目光閃動,低聲道:“以道盟主淡雅的氣質,他無須答應帝宸的挑戰。但此次他卻十分用心,回到道盟後便向各位殿主說起帝宸的挑戰,看來的確是心動殺念。他多半便是帝曌。道盟,混元宇宙,混元仙朝,帝宸,這裡面似乎有些奇特的聯繫……”
他隱隱覺得自己彷彿抓到了什麼,但靈光一閃而過,消失無蹤。許應試圖抓到這道靈光,甚至回溯時光,但這道靈光卻像是消失了一般,不復存在。
“奇怪,彷彿有一種奇特的力量,抹去了這裡的因果,不想被人察覺……”
許應只覺這種情況頗爲怪異,那道靈光,便像是被人用神奇的手段,抹去了靈光中蘊藏的因果關係,導致靈光破滅。
他如今已經是後天大道的道主,能夠抹去他的因果,算計到他的人,少之又少。而抹去靈光中因果的人,應該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一切洞察道盟、混元宇宙、混元仙朝和帝宸之間因果關係的人。
但凡有人蔘悟出其中的奧妙,便會被此人的大道抹去關於這方面的記憶!
此等成就,令許應警覺。
“太古怪了,不可不察。”
許應瞥了大鐘一眼,只見大鐘此時居然還在修煉,勤修不輟,心道:“最好能借助鍾爺,在我靈光閃過的那一刻,將之烙印在鍾爺身上,便可以發現端倪。”
鍾爺是法寶,烙印在其上,若是那人的大道波動抹去這段烙印,必然會觸發鐘鳴,說不定可以順着這大道找到其人。
許應眨眨眼睛,再度仔細推算道盟、混元宇宙、混元仙朝和帝宸的內在關係。
此次他調運因果大道,探查得更爲細緻,忽然間,一道靈光閃過,許應不假思索,立刻將這道靈光烙印在大鐘表面!
大鐘驚叫一聲:“阿應,你在我身上烙印了什麼?如今我的力量今非昔比,你的烙印配不上我了,平白糟蹋我的身子……”
同一時間,一股莫名的力量侵襲而來,在許應將那道靈光烙印在鐘壁上的那一刻,將此靈光抹去!
大鐘被這股莫名力量衝擊,發出鐺的一聲輕響,頓覺渾渾噩噩,彷彿記憶中有什麼東西被抹去。
許應只來得及讀出一句“開闢混沌海”,靈光便就此滅去。他調運虛空大道,神識潛於虛空,追蹤着這股力量的來源而去!
下一刻,他的神識穿過重重虛空,直達道盟的大空明境,向一座儉樸的道殿奔去。
許應的神識剛剛進入道殿之中,便看到道盟主元虛的端坐不動的身影。
許應當機立斷,神識破滅燃燒,同時以虛空爲刃,將虛空層層斬斷,煉去一切因果痕跡!
他做完這些,驚魂甫定,卻見道盟主並未追來,這才舒了口氣。
“開闢混沌海?”
許應目光閃動,望向大空明境的方向,心道,“道盟宗旨,開闢混沌海,見大道真實。與帝曌、混元宇宙、混元仙朝能有什麼關聯?”
他苦思不解。
溫南薰對此一無所覺,催動柳葉順着火棗樹的紋理前行,過了良久,突然道:“許應,鍾殿主,我們到了!”
許應和大鐘各自醒來,凝眸看去,只見火棗樹的枝葉連接着一座古老的宇宙。柳葉順着火棗樹的枝條,駛入這座宇宙之中。
“這裡便是我誕生的地方。”
溫南薰笑道,“此地名叫英華,我自從拜入道盟,很少回來了。”
————
道盟主張開眼睛,看着湮滅的神識,露出驚訝之色,低聲道:“探查到我頭上來了,有意思!”
他站起身來,徑自順着許應湮滅的神識走來,很快便進入虛空。
只見大空明境的虛空,連接着萬萬千千的宇宙,這些宇宙像是半透明的水母,掛在天幕上。
但進入虛空之中,便可以發現連接萬千宇宙的其實是火棗樹。
儘管許應湮滅神識,抹平因果,但在道盟主眼中,卻還是存在着諸多的痕跡未曾被抹去。
他尋跡而去,忽然只見虛空中火棗樹光明大放,異彩紛呈,竟自冉冉升起,擋在他的前路上。
道盟主眉毛輕揚,只見那火棗樹下,一個美貌女子仰頭舉着竹竿,正在敲打樹上的火棗,而邪道人正在一旁,用衣襟兜住落下的火棗。
道盟主見禮:“瑾瑜道友。”
那美貌女子停下,持着竹竿,笑道:“原來是盟主。盟主爲何行色匆匆?何不坐下吃幾顆火棗?”
道盟主笑道:“不敢叨擾。瑾瑜觀主,我有要事,要從這裡經過。”
瑾瑜觀主提着竹竿,笑道:“盟主過去便是。”
道盟主輕輕欠身,向火棗樹的一旁。他面帶笑意,目光卻落在瑾瑜觀主持竹竿的手上,似乎這雙手是世間最吸引人的東西。
瑾瑜觀主握住竹竿的手也在輕輕變化方位,竹竿如同一杆大槍,隨時可以從她手中刺出,迸發出最凌厲的一擊。
道盟主目光閃動,腳步放慢下來。
瑾瑜觀主的手在竹竿上移動,每一次移動,都是一次招法的變換,讓他漸漸只覺吃力。
過了片刻,道盟主停下腳步,笑道:“觀主,我的事情不那麼重要了。告辭。”
瑾瑜觀主笑道:“不送了。”
“留步。”
道盟主轉身離去,面無表情,低聲道,“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