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行,一般很少能有什麼消息捂得嚴嚴實實,完全捂住風聲。
像陸嚴河這樣風頭正盛的演員,更是備受業內關注。他的檔期是所有影視公司都想要一手掌握的信息。
不過,各大公司這半年來給他的公司送了大量劇本,卻幾乎全部都被他的經紀人婉拒了。
這讓影視公司和平臺都很無奈。
可是,以陸嚴河現在的行情,出現這樣的情況又很正常。
金鼎獎得主、一番收視率破2的大劇、人氣雖然遜色但熱度堪比頂流、演技備受認可、個人形象到頂、社會評價極高……這些Buff都迭加在陸嚴河的身上,讓陸嚴河成爲演藝圈獨一份的存在。
而他的編劇身份,又讓他在演藝圈這行有了更特殊的定位。給他送劇本是一方面,《六人行》播出以後,很多影視公司都甚至來跟他約項目了。
很多人都知道,陸嚴河手上有兩個正在籌備的項目。
一個是類似《六人行》這樣的情景喜劇。
一個是類似《十七層》這樣的“大逃殺”題材劇。
後者到底如何,還要先看《十七層》的播出效果。
前者成了被更大影視公司都盯上的肥肉,想要搶奪到自己手中。
爲了這個,很多人都想要見到陸嚴河。只是陸嚴河這個人太難聯繫上,兜兜轉轉還是要去找陳梓妍。
陳梓妍也放出了一點風聲,關於這部劇的合作,目前最有意向的合作方是北極光視頻,人家給出了非常優渥的條件,陸嚴河正在着重考慮跟北極光視頻進行合作。
陸嚴河這些動靜在業內傳得沸沸揚揚,尤其是傳統電視臺,都想要複製《六人行》在京臺的收視率奇蹟。
所以,一聽說陸嚴河的首要考慮對象是北極光視頻,不怒反喜。
他們也不像京臺那麼貪心——事實上,在《六人行》之後,陸嚴河編劇的情景喜劇肯定也不可能再像《六人行》一樣只做集均五百萬元成本的戲了,肯定是最頂級的待遇,以2%的收視率來說,甚至一集給到兩千到三千萬的製作成本都不算高。
《六人行》在京臺重播都不下三十輪了,每一輪播出都是好幾百萬的廣告收入。
而這種趨勢眼看着還能繼續持續下去,畢竟,《六人行》現在都還沒有在視頻平臺上線,大家想要看《六人行》,就必須在京臺看。
所以,《六人行》在京臺的重播率極高,一騎絕塵地帶動着收視率,甚至出現早上七點檔的收視率比當天晚上黃金檔的收視率還要高的盛況——當然,這種情況也只出現了一次,是個無法複製的奇蹟,儘管如此,也足以證明《六人行》的號召力了。
在這種情形下,其他電視臺很明白,陸嚴河的新劇不花業內頂級的價格,肯定是拿不下的。但如果像《六人行》一樣只做電視臺獨播的話,沒有視頻平臺的分銷,分攤風險,一旦收視率不理想,那就是血虧,可能幾個億就直接石沉大海。爲此,經過分析,他們也沒有再做電視臺獨播的美夢。
現在大家也都知道了,《六人行》能在京臺獨播,那是因爲這個戲就是京臺自己投資製作的,成本低,撲了也就撲了,不會虧損。他們可沒有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了。
陳梓妍聯繫陸嚴河,好幾家一線電視臺都聯繫他們,想要洽談新劇的合作。
這種時候,陸嚴河肯定是不能拿喬的。
他說:“梓妍姐,你幫我談吧,就說我正在拍戲和上學,實在抽不出空來,哪一家拿出來的合作方案最優,我們就跟哪家合作。”
陳梓妍:“他們都會派出至少是總監級別的高層來跟我們談,你不想趁這個機會跟他們認識嗎?跟他們認識,對你也有很大的好處。後面無論是你自己演戲,還是你編劇其他的作品,都要跟他們打很多交道的。”
“不急於這一時,梓妍姐,主要是我出現在場,你也知道我對這些不瞭解,容易露怯,仍然看出虛實,不一定給出那麼高的條件了。”陸嚴河自己已經做過分析,“你全權代表我去對接這些事情,到時候真需要有個轉圜的地方,也可以說我不滿意,他們也不能說些什麼,相反,如果我跟你一起出現,到時候他們就真能看出來我全在仰仗你了。”
陸嚴河的分析讓陳梓妍大爲感慨——陸嚴河才短短兩三年,竟然就快出師了。
他對自己的自知之明,幾乎到了一種過於理性的地步。有的話,陳梓妍都礙於情面不好意思說出口,而陸嚴河卻可以自己想到這一層。其實,陳梓妍也是不希望陸嚴河馬上就出面的——之所以還來問陸嚴河,是相比起這件事,陳梓妍覺得更重要的不能讓她和陸嚴河之間出現不好的誤會。
如果她不問陸嚴河就直接自作主張地替陸嚴河出面做主,到時候有心人跟陸嚴河說一些挑撥離間的話,也許就會給她和陸嚴河之間的關係蒙上一層陰影。
圈內將藝人矇在鼓裡、自己攫取額外利益的經紀人不在少數。
陳梓妍不是這樣的經紀人,也不能被誤以爲是這樣的經紀人。
前者是品行的問題,後者是人情世故的問題。
陳梓妍在跟各個合作方溝通合作事宜的時候,也在適時地放出一些關於陸嚴河的近況。
於是,陸嚴河接拍了一部新人導演的文藝片的消息,慢慢地流傳了出去。
陸嚴河現在這個階段去接拍這樣一部電影,就像當初去拍《六人行》一樣,從輿論的角度,肯定是負面多於正面。
沒有辦法,國內的影視市場就是這樣。影視項目是有分級的,演員也是有分級的。如果陸嚴河是像顏良那樣剛走紅的男演員,他接拍《暮春》這樣的電影是好事,是電視劇演員像電影演員轉型,大家都會鼓勵,看好。但是,他是陸嚴河,已經不是剛走紅的新人了,他應該出現在大製作或者名導的作品裡,而不是一個新人導演的文藝片裡。
如果不是因爲陸嚴河纔剛剛拿出一部打了所有人臉的《六人行》,這個消息一出來,負面的評價肯定會第一時間如潮水一般涌上來。
但因爲有了《六人行》,這種不太好看的議論聲只在小範圍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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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英姿正在因爲紅河獎沒有給郎俠提名這件事而耿耿於懷,在聽說了這個消息以後,眼珠子一轉,馬上就去打聽這部電影了。
“新人?文藝片?真的?”何英姿聽說以後,怎麼都無法理解,“不會吧?”
對方卻言之鑿鑿,說:“是真的,已經確定了。”
何英姿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
“陳梓妍這是在做什麼?竟然給陸嚴河接這種電影?”何英姿語氣中難掩嘲笑,“難道她就不能給陸嚴河接個好一點的電影嗎?國內這麼多大製作電影,以陸嚴河現在的行情,也不至於輪不上他吧?”
“可能是想衝獎吧。”
“衝獎?衝獎那也要拍大導的片子啊,哪有拍新人導演片子去拿獎的。”何英姿搖頭感慨,“一招昏棋。”
“那郎俠後面準備進什麼組?”
“符愷導演在籌備一部新電影,裡面有個男三號適合郎俠,我正在跟他們聊。”何英姿說,“還是商永周主演,搶的人多,我還在想辦法怎麼爭取呢。”
“商永周?他不是陸嚴河的師兄嗎?爲什麼這個角色不找陸嚴河來演?”
“你少烏鴉嘴啊,我告訴你,陸嚴河不演最好。”何英姿馬上說,“而且,這算哪門子的師兄,商永周又怎麼會願意讓陸嚴河來跟他一起演電影,陸嚴河現在勢頭這麼猛,說不定過幾年就會威脅到商永周的地位。”
“威脅到商永周的地位?你也太誇張了。”
“你別不當回事,如果陸嚴河只是演員就算了,他可還是一個寫出了大爆款的編劇,這兩個身份一迭加,在影視行業的影響力就不僅僅是一個演員那麼大了。”
何英姿雖然討厭陸嚴河這樣一個競爭對手,可她也必須承認陸嚴河的威脅性,某種意義上,何英姿甚至都已經有點放棄了讓郎俠跟陸嚴河競爭的念頭,因爲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一個賽道上了。
“不過,這件事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何英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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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課,陸嚴河背上書包,沒有回寢室,也沒有去圖書館,而是去學校外面,上了車,赴商永周的約。
陳梓妍說:“我也是突然接到商永周的電話,他們說想要跟你見一面,我估計是他跟符愷後面的那個電影項目,想要找你一起主演。”
陸嚴河有些驚訝,“嗯?”
陳梓妍:“你還記得符愷吧?就是《及時行樂》的導演。”
陸嚴河點頭,“我記得,我只是沒有想到,他們會突然來找我。”
陳梓妍:“他們會來找你一點也不奇怪,不找你才奇怪,現在哪個電影項目不想找你。”
“有劇本嗎?”
“有。”陳梓妍點頭,“我瞭解了一下情況,這個劇本里,想找你演的角色是個男三號,不過,戲份還挺足的,不是個工具角色,他們也說,如果你願意演的話,可以再重新調整劇本,將你這條線的戲份增加一點,讓你的人物戲份更吃重。”
陸嚴河:“是什麼類型的電影啊?”
“據我所知,跟《及時行樂》差不多,講一個被檢查出絕症的男人決定在死亡之前去彌補曾經的遺憾,劇情片,你演的角色呢,是商永周的一個表弟,因爲正在上大學,所以放假期間正好在他那兒住,結果就因此跟着一起踏上了這條彌補遺憾之旅。”陳梓妍說。
陸嚴河點點頭。
陳梓妍:“檔期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今年拍不了,要拍也是明年了,現在在籌備,你演的話,劇本也還要調整。”
之前,陸嚴河幾次遇到事情,商永周都在需要的時候站出來幫他說了話,給了很大的支持。
無論陸嚴河是否演這部戲,他都肯定要去見一面,認真地聊一聊這個角色。
這是必須給商永周的尊重。
而且,拋開這個不說,光是陳梓妍這一層的關係,陸嚴河也不可能當做一個普通的合作直接拒絕掉。
《及時行樂》的票房很好,符愷跟商永周再續前緣,繼續合作這一部電影,在業內也是常見的操作。
尤其是導演和演員的關係——很多導演都是喜歡用合作過的演員,因爲彼此熟悉,而且彼此信任。
就像陳玲玲一有適合陸嚴河的角色,馬上就來約陸嚴河的檔期了。
他們在一家餐廳見的面。
正好是吃午飯的時候了。
“嗨,導演,師兄,好久不見。”
“還沒有當面祝賀你,獲得了這麼好的成績。”
“什麼時候舉行一個慶功會?”商永周笑着開玩笑。
大家寒暄一番,才坐下。
“你是剛上完課?”商永周看到陸嚴河將書包放下來,問。
“嗯。”陸嚴河點頭,“餓了。”
“咱們先吃飯。”商永周馬上說,“邊吃邊聊。”
“嗯,我感覺我現在可以吃下一頭牛。”
“你永遠是嘴巴上的巨人。”陳梓妍無奈吐槽。
符愷和商永周馬上笑了。
菜上桌,大家就吃了起來。
陳梓妍跟商永周說:“我還挺好奇呢,你怎麼會接《加油吧,大明星》那樣的戲?拍完了嗎?”
“拍完了,沒辦法,之前製片方幫了我很多忙,拿這個劇本來找我演,中間也反覆溝通了很久,雖然知道這個片子拍出來估計罵聲不小,也推不掉。”商永周有些無奈,“只希望票房稍微好點,別太難看了。”
“票房倒是不會差,只不過以你現在的地位再去拍這種鬧騰的輕喜劇,可能會引得很多人不適應。”陳梓妍說,“大家都已經習慣你高大上的形象了。”
“那這樣說的話,拍這個電影也不是壞事,至少讓大家知道我其實就是個普通人。”商永周說,“再一個,現在我也基本上只能接到這些同質化的戲了,好本子沒有那麼多,大部分看上去都很腦殘,好一點的劇本呢,又都是演過的人物類型,提不起新鮮感來。”
陸嚴河聽商永周說這些,有些驚訝。
他沒有想到連商永周都接不到好劇本,爲好劇本發愁。
商永周忽然想起什麼,看向陸嚴河,說:“聽說你也寫電影劇本?”
“啊,對。”陸嚴河正在吃蝦了,他趕緊嚼完吞了下去。
“什麼時候幫你師兄寫個劇本啊。”商永周說。陸嚴河點頭應好。
陳梓妍白了商永週一眼,說:“你少蒙小陸啊,你手頭上的項目這麼多,別忽悠他給你寫了劇本,你又沒有時間弄,浪費他精力。”
商永周露出哀怨的表情,“瞧瞧,你現在都只知道維護小陸,不維護我了啊。”
陳梓妍:“你要維護個屁啊,家裡面一堆影帝獎盃擺着,誰都求着你拍戲。”
她一針見血地擠兌了回去。
符愷樂得不行,低頭笑。
說着說着,就說到了今天的正題,他們正在籌備的《榮耀之路》。
“這個名字有點大啊。”陳梓妍沒忍住感慨了一句。
符愷笑了笑,點頭。
“確實,不過,我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這個名字最適合。”
“江映這個人物,一開始是玩世不恭、眼高於頂、脾氣還大,要不是因爲這樣,也不會在放暑假的時候不回家,非要到表哥家裡去住。”符愷說,“結果,他在他表哥家裡也惹是生非,還帶着剛認識的女孩到表哥家裡親熱,被他表哥拉着當司機的時候,也心不甘情不願,直到被威脅,才一路抱怨地陪着上路了,這在這一路上,當他陪着他表哥去彌補曾經人生中的遺憾,他的心態也被這些往事觸動,慢慢地被影響,慢慢地改變了。”
符愷簡要地敘述了一下找陸嚴河的這個角色。
“如果說這部電影從男主角的身上體現的是‘彌補遺憾’四個字,那從江映這個角色上,體現的就是‘避免遺憾’的四個字,一個是往回追溯人生,一個是往前追求人生。”符愷說,“如果你願意演的話,我會把劇本往這個方向來調整。”
聽符愷講完這個人物,他點了點頭。
這種故事,似乎是一個很經典的關於“人生感悟”的電影,換言之,是雞湯型的故事,是治癒系的電影。
但再換一句話說,這也是一個快被拍爛了的題材。
過去已經有太多這樣的電影了。
陸嚴河幾乎是一瞬間就有了自己的判斷,那這樣的故事,得看看劇本是怎麼寫的了。
劇本寫得好,那這樣的電影、這樣的角色是值得演的。
可如果劇本要寫得不好,寫得很俗,很一般,那拍出來估計味同嚼蠟。
當然,陸嚴河看過符愷的《及時行樂》,知道這種類型的故事是他的拿手好戲。
陸嚴河對此倒是挺樂觀的。
劇本應該是不錯的。
商永周補充:“這部電影還是會按照商業電影的節奏來拍。”
陸嚴河點頭。
同一個故事,商業電影和文藝電影的拍法完全不同,拍出來的效果也完全不同。
商永周之所以在這個時候突然補充這麼一句,是因爲剛纔符愷的講述讓這個故事聽起來特別像一個很經典、很正統的藝術片,講的是人文關懷與成長蛻變。
他是在提醒陸嚴河,別對這個電影產生了誤解。
陸嚴河說:“我很喜歡《及時行樂》這部電影,能夠被你們邀請參與這部電影,特別榮幸,不過,因爲還沒有看到劇本,我現在沒有辦法就直接答應下來說我願意演。”
陳梓妍笑着接道:“他接戲是一定要先看完劇本才做決定的。”
符愷點頭,“當然,我們理解,這是我們目前最新版本的劇本,你們可以先看一下,不過這個版本里面,江映的戲份有點少,一開始我們沒有給他做這條成長線,只是把他作爲一個借住的表弟,在電影前期製造一些和男主角的衝突和笑料。”
陸嚴河拿着劇本,認真地讀了前面幾頁。
讀到男主角莫文準備踏上彌補遺憾之旅了,陸嚴河才知道,原來在一開始的劇本里,承擔司機這個角色的是男主角莫文的朋友,而不是表弟江映。
難怪他們說江映之前只是男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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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典型的、經典敘述的電影劇本。
寫得很好。
如果電影是一場考試,按照標準答案,這個電影劇本至少可以打八十分。
陸嚴河卻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演。
怎麼說呢,這部電影沒有那種非常想演的衝動。
單從這個人物來說,是一個對陸嚴河而言非常沒有吸引力的角色。
前期幹了很多混賬事、性格暴躁,後期被表哥影響,展現出他本性善良、柔軟的那一面。
這樣的人物轉折當然是成長的、蛻變的……但是,太正常了。陸嚴河心想,甚至還比不上《黃金時代》裡那個都沒有前後轉變的姚玉安對他的吸引力大。準確來說,是角色本身的魅力對他吸引力不大。
這部電影的戲眼其實全在商永周飾演的莫文身上。他後面好幾場重場戲,陸嚴河光是讀劇本就被打動。那種面對人生過去的無法重來,面對人生將來的斷崖口,其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複雜情緒,堵在陸嚴河的心口。
他只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卻也能被這種情緒打動、感染。
而劇本里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表弟,卻無法打動和感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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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河把自己的猶豫和困惑跟劉畢戈一說,劉畢戈馬上就說:“你暫時先別做決定。”
“嗯?爲什麼?”
“等他們把改好的劇本發給你。”劉畢戈說,“口述的故事永遠都只是一些情節,電影不是情節,爲什麼你讀劇本會被莫文的那些部分打動?是因爲他已經有了完整的情緒點,但你這個角色,按照符愷的說法,真正關鍵的部分都還沒有寫出來,全是你自己腦補的,當然無法打動你。”
陸嚴河說:“難道會有什麼變化嗎?找我演的那個角色,人物脈絡都跟我說過了。”
“當然有變化,你想想,同樣一件事,在歸有光筆下是‘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而在蘇軾筆下是‘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但在更多人的筆下,其實只有一句‘我很想念她’。”劉畢戈說,“你都已經看出來這個本子是一個經典敘事的劇本,那說明它是一個文學性、人文性見長的電影,你不看到具體的劇本,甚至你不看到最後剪出來的電影,光是聽故事,是絕對無法客觀判斷的,電影從來不是故事。”
劉畢戈的話讓陸嚴河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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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榮耀之路》並不需要陸嚴河馬上做決定,他們也會爲陸嚴河先修改一個劇本出來,陸嚴河可以看了再做決定。
倒是劉畢戈的話給陸嚴河帶來的思考遠遠超出陸嚴河的預期。
過了好幾天,陸嚴河都在想經典敘事這件事。
某種意義上,《黃金時代》和《鳳凰臺》就是經典敘事,而《十七層》是題材和視覺吸引人的非經典敘事,它並非完全遵循起承轉合的敘事結構,更不用說《三山》,它的作者性特徵過於明顯,其影響風格已經超越了敘事的結構性,是一場彷彿意識流的夢。
而回過頭來看,《大紅燈籠高高掛》《胭脂扣》和《人在囧途》的劇本則是典型的經典敘事。只是人物、背景、風格有差異。
他能夠在這個階段依靠自己的能力把劇本寫出來的電影,竟然全都來自於經典敘事的故事。
不是因爲經典敘事門檻低,所以能寫出來,而是因爲經典敘事足夠經典,所以水平低的人也能有樣學樣而已。
陸嚴河大受打擊。
他本來都覺得自己寫劇本確實是有點天賦的,現在看來,他仍然只是因爲擁有一座金礦,所以怎麼折騰,折騰出來的都是金子而已。
劉畢戈這幾天幾乎每天都會跟陸嚴河見面。
他看出來了陸嚴河這幾天心情有些不太對勁,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
倒是每次聊《暮春》的時候,劉畢戈發現,陸嚴河都很少提意見了。
之前陸嚴河是一個經常提意見的人。
“你對《暮春》就已經這麼滿意了嗎?”劉畢戈問。
“啊?”陸嚴河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劉畢戈說:“我看你現在都沒有什麼意見了,之前不是每一次討論,都會有一些新的想法嗎?”
“我不知道我說的那些想法,到底對不對。”陸嚴河說,“而且,劇本本身也已經很好了。”
“劇本這種東西,就沒有很好這種說法,永遠是越改越好的。”劉畢戈說,“而且,你站在演員的角度對劇本提出意見和想法,我挺想聽聽的,不同的視角總是有不同的東西可以看出來。”
陸嚴河怔怔發呆。
劉畢戈伸手到他眼前揮了揮。
“發什麼呆啊。”
陸嚴河回過神來,“哦,沒有,不是發呆。”
“那是什麼?”
“我……我就是在想,我到底有沒有做編劇的能力。”陸嚴河說。
劉畢戈微微皺眉。
“是誰又跟你說《六人行》劇本寫得不好了?”
陸嚴河:“差不多吧。”
他這個情況,也無從解釋起。
劉畢戈:“你就別管那些人的說法了,我跟你說,別的不說,能夠完整地寫出一個劇本,還能夠得到觀衆的喜歡,就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編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審美,也會被自己的偏見所束縛,別管那些聲音,什麼好不好的,你寫了才知道好不好,你不寫永遠不知道你寫的好不好。至少你已經得到了一部分人的喜歡,不對,是很多人的喜歡,這纔是實打實的證明。”
陸嚴河問:“《暮春》是你第一次寫劇本嗎?”
“對啊。”劉畢戈點頭,“那公司裡也有一些人指手畫腳的,想讓我在劇本里多安排幾場吻戲,我還搭理他們嗎?他們非說那樣更浪漫,觀衆會喜歡,我一聽就頭大了,《暮春》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講浪漫的故事,但很多人一聽,這劇本是幾個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的故事,馬上就想歪了。”
陸嚴河聽了,哭笑不得。
“龍巖這家公司吧,很多地方都很好,但是那些搞劇本審查的,卻挺討厭的,一羣從來沒有寫過劇本、也不懂劇本的人對你的劇本指指點點,一會兒說是站在市場的角度,一會兒又說是站在劇本創作的角度,反正,什麼樣的說法都有。”劉畢戈說,“我有的時候特想懟他們一句,有本事就自己去寫個劇本。”
“我有時候真的挺羨慕你們這些很自信的人。”
“我有時候真的很不理解,你哪來的不自信?”劉畢戈無語地看着陸嚴河,“就你這樣了還不自信,其他人還要不要活了?”
陸嚴河笑了笑,卻無話可說。
但跟劉畢戈交流了這麼一番,倒是把他從那種自我懷疑的狀態里拉了出來。
沒什麼好懷疑的,後面的事實和結果總是會告訴他,他的想法是對的還是錯的。
之前不就說了嘛,大不了就是失敗。
失敗就失敗了。
他躺在金礦上,手指縫裡漏過去的都是金沙,失敗了也有東山再起的本錢。
怕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