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殺青,陸嚴河長鬆了一口氣。
拍攝這部電影,他自己面臨着一種罕見的壓力——這是從前拍《黃金時代》《鳳凰臺》乃至於《十七層》都沒有的,更不用說客串的《三山》了。
認真一想,陸嚴河覺得自己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壓力,是因爲他在《暮春》需要扛起來的責任和壓力,不是其他的戲能比的。
陸嚴河一直擔心這部電影的拍攝受到各種波折和影響,導致拍攝不順利,甚至流產——不是沒有人提醒過他,像《暮春》這樣的小成本文藝片,找資金的階段要死一批,籌拍的階段要死一批,正式開機但最後拍不完的還要死一批,拍完了無法上映的,又要死一批。
現在,至少拍攝完成了。
他給李鵬飛發消息:我殺青了,你之前說的沙漠之旅搞起來!
李鵬飛驚訝無比:竟然真的趕在五一放假前殺青了?可以啊,馬上安排。
陸嚴河:我也沒有想到能準時殺青。
一部電影的拍攝,尤其是劉畢戈這個拍法,陸嚴河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如期殺青的,但就這麼拍着,也真的拍完了。
這段時間,陸嚴河一直忙着拍戲,都沒有時間去顧及其他。
現在他可以正兒八經地騰出時間來把很多想做但沒有時間做的事情給做了。
比如做一場許久沒做的直播。
陸嚴河開播以後,第一時間跟大家道歉。
“這段時間一直在劇組拍戲,要麼就在學校上課,連軸轉,一點時間都抽不出來,好久沒有跟大家直播了,今天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包括要寫一篇課程論文,還是老樣子,等會兒我就把聲音關掉了,我這邊有要跟大家說話的時候再打開。”
他的直播間涌進來了上萬人。
開播纔不到兩分鐘。
陸嚴河從這個狀況也切實地感受到,他越來越紅了。
陸嚴河一口氣播了將近九個小時。
寫論文,查資料,一篇課程論文就寫了他差不多四個小時。
中午自己煮了一碗速凍餃子,隨便應付了過去。
下午又接着幹別的,給《跳起來》審稿,然後梳理《魷魚遊戲》後面的劇情大綱。
下午五點左右,顏良忽然回來。
他喊了一聲老陸。
陸嚴河從房間裡出來,看到他,一臉驚喜,問:“你怎麼知道我在?”
顏良舉起手機,屏幕上正在播放着陸嚴河離開以後暴露出來的沒有人的椅子,以及空白牆壁。
“我收到你直播的消息了,就猜到你肯定在。”主要是平時陸嚴河一般也不會在學校直播,都是在孜園橋直播。
陸嚴河問他:“你這是剛從哪裡回來?”
“上荊。”顏良說。
“上荊?”陸嚴河問,“那是在西北吧?”
“對。”
“怎麼去了那麼偏僻的地方?”陸嚴河驚訝地問。
“去拍廣告片了,接了一個代言。”顏良笑着說,“他們的策劃就是要放到沙漠裡去拍。”
“挺酷啊。”陸嚴河說。
顏良說:“我看你今天搞了一天的直播。”
“對啊,《暮春》拍完了,好久沒有直播了,所以專門在今天直播了一下。”
“等會兒晚上一塊兒吃飯嗎?”顏良問。
“行。”
顏良:“那我先睡會兒,等下咱們六點半出去吃吧。”
“好。”陸嚴河點頭。
顏良去小睡一會兒,陸嚴河則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一直等直播到六點半,顏良敲了敲陸嚴河的門,伸進來一個腦袋,說:“我起來了。”
陸嚴河點點頭,說好,於是開了直播間的聲音,跟大家說了一聲自己要下播了,道別。
-
陸嚴河久違的直播讓賀蘭很開心。
作爲從陸嚴河直播時代就喜歡上他的粉絲,賀蘭心中一直有一種隱憂,那就是隨着陸嚴河的事業越來越好,越來越成功,是不是以後就不會直播了。
在娛樂圈都是這個樣子。
地位越高的藝人,越很少出現在大家的面前,保持神秘感,尤其是直播這種在很多人眼中比較低端的形式。
但是,陸嚴河今天一開播就解釋了一下自己爲什麼最近沒有搞直播,又一口氣就連播這麼久,讓賀蘭等一衆老粉都感到慰藉——沒錯,陸嚴河只是太忙了,他不是瞧不上直播了。
陸嚴河直播的這段時間裡,彈幕間愈發地熱鬧起來,幾乎是一秒一條新消息往上刷,甚至有的時候一口氣四五條消息同時冒出來。
裡面很多都是看到“陸嚴河”三個字而點進來的路人。
賀蘭想着,以後得加強彈幕間發言的管理了,不能什麼人都隨時可以發言,裡面竟然還有不少打廣告的人,這是讓賀蘭最生氣的。
要知道,陸嚴河在這家平臺上搞直播,到現在可是一次正兒八經的商業帶貨廣告都沒有打過,也就是幫自己喜歡的作者推廣一下他們的新書而已。
憑什麼讓那些人在這裡打廣告?污染!
所以,賀蘭馬上就開始起草陸嚴河直播間的一個管理規定,決定好好設計一下相關的規則,跟陸嚴河討論好就開始執行。
現在,她也因爲這個直播間的關係,認識不少同樣喜歡陸嚴河很久的老朋友了。
賀蘭雖然是惟一的管理員,但是其他人也會幫她一起做這件事。
不然靠她一個人,還真做不過來。
賀蘭哼哧哼哧地寫了很久,忽然,室友江林仙從她身後經過,問:“賀蘭,你這是在寫些什麼?”
賀蘭第一時間把筆記本電腦給蓋了起來,轉頭看着江林仙:“沒什麼,幹嘛?”
江林仙一看賀蘭這副防着她的樣子,有些惱火。
“你這是幹什麼?好像我在偷看你一樣。”
“你不偷看你怎麼知道我在寫什麼?”賀蘭對江林仙的態度越來越直接表達不喜歡了。
事實上,江林仙也基本上把室友們給得罪光了。
都大三下學期了,相處了將近三年,不想慣的脾氣,忍也忍不下去了。
江林仙:“我只是想問問你,你有沒有考慮之後要做什麼?你這個成績也不能保研,你又不像徐明月那樣,進了陸嚴河《跳起來》的雜誌團隊,之後的去向很明確。”
賀蘭:“關你什麼事。”
她惱火不已。
江林仙從一開始就經常諷刺她成績差、追星、浪費時間,後來賀蘭去參加比賽,拿了大獎,成績又開始往上衝,江林仙那些冷言冷語才消停。
這不代表賀蘭就原諒了江林仙。
江林仙被賀蘭的態度氣得夠嗆。
“行,我不問,隨便你。”江林仙白了賀蘭一眼,“你這麼傻,被人賣了都不知道,明明喜歡陸嚴河、一直在追星的是你,結果現在徐明月進了他的團隊,你呢?還是隻知道在網上幫他懟懟黑子,刷刷流量,有什麼意義?”
賀蘭氣得胸都起伏了起來。
“我喜歡陸嚴河是我的事情,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徐明月她能進《跳起來》團隊是因爲她一早就在江印出版社實習,纔有了跟《跳起來》接觸的機會,我又沒有起早貪黑地去實習,我憑什麼嫉妒她啊?你也真有意思,這種時候說這些挑撥離間的話,不就是徐明月不肯幫你去江印出版社實習說話,又做得好,進了現在國內最大的紙媒團隊嗎?”
賀蘭氣急了,一通話噼裡啪啦地說出來,直戳江林仙的心窩。
江林仙難以置信地瞪着賀蘭,“你,你——”
這時,寢室的門從外面打開了。
徐明月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看了江林仙一眼,一句話沒說,又看向賀蘭,說:“蘭蘭,你跟這種人有什麼好說的,白費口舌,你晚上有沒有空?有空的話,正好我今天發了一筆獎金,我請你吃飯。”
賀蘭臉上馬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走!那我想吃吊鍋牛肉!”
“行。”徐明月笑着點頭。
江林仙看到她們兩個人竟然視她如無物,心情格外惱怒,卻無從發作。
-
正是飯點的時候,任何一家飯店都人滿爲患。
秋靈開車到了這家叫“百味居”的飯店時,看着卻並不算人多。
她停下車以後,沒有第一時間下車,而是坐在車上思考一些事情。
最近她遇到了一個很爲難的選擇——以前一個從警局離職的朋友,他開了一家安保公司,這幾年做得很不錯,前不久聯繫她,說這一兩年來,女性客戶越來越多,但是他的安保公司都是以男性爲主,如果她願意加入他們,對於談下那些女性客戶有很大的幫助,如果她願意過來的話,他願意開出六十萬的年薪+分紅的條件。
秋靈也不是凡人。當她聽到六十萬這個數字的時候,心就狠狠地動了一下。以她現在的級別,一年收入到手其實只有十七八萬。她不是很缺錢,可誰也不介意多賺點錢。
這幾年,秋靈一直在一線,經手的都是大案、重案。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基本上沒有做自己的生活。相親一直在持續,不過,大部分人都希望她能夠從一線退出來,而短暫談過的幾個,都因爲她高強度的工作與隨時不見人的狀態而沒有繼續下去。
秋靈曾經也倔強地想要堅持自己想做的事情,現在卻慢慢地對自己產生了一些懷疑,是不是要繼續這麼想去?
最近,她遇到了一個還不錯的男人。周書宇,一個大學教授,海歸,今年三十二歲。某種程度上,他是她遇到過的、最能接受她目前一切的人。既不在意她的工作性質,也很理解她約會到一半就一個電話被叫走的突然。關於未來,結婚生子,周書宇也沒有任何的急迫感,只講究順其自然。
但越是如此,秋靈反而越是問自己,是不是要做出一些改變?
如果不在一線待着,那就要退居二線做文職,那樣的工作不是秋靈想做的,也不是她選擇當警察時的夢想。與此相比,還不如接受那個朋友的邀請,去他的安保公司,做一個高管,開拓新的業務線,也好過每天敲鍵盤、做會議紀要。
秋靈的手機忽然嗡嗡震動。
是周書宇發來的消息:到哪兒了?
秋靈回:剛停好車,馬上進來。
周書宇回了一個溫暖的笑臉表情,又說:我碰到一個學生家長了,萬一到時候被他認出來了,OK嗎?
秋靈眼眸微動,她明白周書宇的意思,她猶豫了兩秒,說:這有什麼不OK的。
她下了車,走向“百味居”的正門,一上臺階,忽然聽到一聲驚訝的“秋靈姐”。
“嚴河,顏良。”秋靈驚喜地看着眼前這兩個英俊的男孩,雖然兩人都戴了墨鏡,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你們也來這兒吃飯啊,李治百呢?”
“他有工作,不在玉明。”陸嚴河笑着說,“秋靈姐,你一個人來的啊?”
“我約了人,他已經在裡面了。”秋靈解釋。
“哦,又是相親對象?”陸嚴河問。
秋靈:“已經見過幾次面了。”
“約會呢。”顏良笑着說,“李治百該傷心了。”
“他傷心什麼?”秋靈笑。
顏良搖頭,“沒什麼,你可是他心中的女神,你要是談戀愛了,他就失戀了。”
秋靈壓根沒往心裡面去,沒當真,笑得肩膀都在輕顫,“他還是那麼浮誇。”
陸嚴河說:“我們好久沒有跟你一起吃飯了,秋靈姐,等李治百回來,我們約你一起吃個飯吧。”
秋靈說:“好啊,確實好久沒有跟你們見面了。”
她對陸嚴河這三個男孩有一種看自家弟弟的感覺——真是看着他們從一個青澀的男孩慢慢地有了男人的樣子了。
-
陸嚴河跟顏良入座以後,遠遠地看了一眼跟秋靈約會的男人。
“看着還挺不錯的。”顏良說,“各方面都還行。”
陸嚴河說:“秋靈姐之前的幾個相親對象,奇葩的還不少。”
陸嚴河都覺得秋靈遇到的那些相親對象都可以寫一本小說了。
各種各樣的事情都遇到過。
陸嚴河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歷史老師蘇肅,以及那個有些瘋狂的、捅了蘇肅一刀的袁宜。
當時,秋靈還跟蘇肅相過親。
袁宜還到停車場提醒秋靈,蘇肅是一個始亂終棄的男人。
陸嚴河對那件事一直印象深刻,像是揮之不去的一道陰影。
“其實,李治百要是真喜歡秋靈姐的話,爲什麼不直接說呢?”顏良還在琢磨這個事。
陸嚴河搖頭。
他也不知道。
顏良嘆了口氣,“不過,李治百現在肯定也沒辦法談戀愛,他現在忙得腳不沾地的。”
一部《白玉謠》讓他飛昇成爲頂流中的TOP流,而《偶像時代》這檔熱度斷層式第一的綜藝節目,又讓他粉絲不斷新增,兩個作品迭加在一起,李治百可以說是當下最紅、紅到風頭無倆的明星。
在熱度和討論度上,有着“熱搜體質”和爆款加身的陸嚴河都比不上李治百。
只能說,在紅這件事上,是有點玄學的。
陸嚴河好奇地問顏良:“那你呢?我看你也在連軸轉,錄《偶像時代》,還有各種工作,馬上就又要進組拍戲。”顏良猶豫了一下,說:“其實,我最近跟周平安發生了一點分歧。”
“嗯?”陸嚴河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你跟周平安爭執起來了?”
不是陸嚴河大驚小怪,而是顏良一直是他們三個人中最乖的。
他在周平安面前一向聽話、老實,這也是爲什麼當時周平安選擇留下了成海和李治百以後,第三個選擇了顏良。
顏良說:“他說,我各方面的能力都還不錯,但是又都沒有特別突出,走綜合的路最好,我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確實,在演戲這方面,我的天賦不如你和李治百,在舞臺的魅力上,我又不像馬致遠那麼讓粉絲瘋狂,其實哪哪都屬於還不錯、但不出色,要是專門走某一條路線,很難走到一個比較高的位置。可是,他給我接了大量的工作,我學校的課都請了很多假,根本不能好好地學習,我跟他溝通過,想要至少先把我的課給上了,可是他說,機會不是時時都有,他甚至希望我休學,去把握住現在的機會。”
陸嚴河聽完,立即明白了顏良跟周平安的分歧在哪了。
周平安希望顏良抓住現在走紅的機會,站穩腳跟。
但是顏良卻希望至少能夠保障他上學的時間,而不是一味地給他安排工作。
“我……我覺得你們兩邊都有道理。”陸嚴河搖頭,“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顏良:“其實我也知道他說得有道理,只是……我不想只顧當下,不管未來,我是覺得,有《六人行》這部劇在,後面還有第二季、第三季,就算我現在少接一點工作,也不意味着後面就沒有別的機會,我想平衡一點。”
上大學對一個人的人生到底有什麼用?
這其實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因爲它是一個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
你在大學學到的那些知識,對你未來的事業有用嗎?你在大學認識的那些同學,又有幾個未來會跟你留在一座城市?一個名校的學歷,除了幫你在找工作的時候有一些優勢,還有其他的具體的優勢嗎?
可是,對一個人來說,大學僅僅就意味着學識嗎?
顏良是在陸嚴河的身上充分地看到了好好讀書、好好上學的意義。他不是想要變成陸嚴河,而是反思自己高中那幾年,重心全放在演藝工作上,後面臨時抱佛腳去考文化課,僥倖過關,然後呢?
陸嚴河能夠寫出《六人行》這樣的劇本,而他卻在看《六人行》的劇本的時候,都不知道這個劇本好在哪裡,需要陸嚴河給大家講劇本、分析人物、解析臺詞的時候,他才懂其中的精妙之處。
上學,學不到任何對生活具體的、有用的東西,可是,它又影響着你的一言一行,一思一慮,你因此知道太陽爲什麼從東邊升起,從西邊落下,你也因此知道,爲什麼我們的文化會用“旭日東昇”來形容希望,用“日暮西山”來形容衰落。
顏良在陸嚴河身上看到了這樣的東西,所以,他的觀念也在悄無聲息地發生改變,哪怕是曾經對紅這件事充滿執念的他,也在紅了以後,想要留下一點時間,用來好好充實自己。
人會力竭而亡,創作能力、天賦才華也是一樣的。
更何況,他有的本來就沒有別人多。
-
這個話題,陸嚴河給不了顏良任何有建設性的意見。
顏良也並不是希望陸嚴河給他一些建議,這只是朋友之間的一些閒聊。
顏良轉而說到了《神圖》這部劇。
“這部劇也是個大問題。”
“嗯?怎麼了?”陸嚴河說,“這部劇那麼轟轟烈烈地宣佈了你們這麼多主演,都打出了全明星陣容的旗號,出什麼大問題了?”
“劇本修改,很多人都不滿意自己的戲份,不滿意自己的角色,誰都想要調整,很多意見,我這邊不是也說要調整戲份嘛,反正現在改出來的劇本很糟糕。”顏良說,“連周平安都覺得很差,覺得接受不了。”
“這種問題太常見了,沒有辦法。”陸嚴河說,“其實,從他們一開始爲了讓你繼續演,給你的角色調整成男二號,我就覺得不靠譜,一個劇本哪裡是說把一個角色變成主要角色就能變的,一個成熟的劇本,每個角色都有它的作用,不是隨便調整的。”
顏良:“我也說呢,也不知道這部劇最後搞成什麼樣子,之前有個角色還想要請江軍來演,江老師都來試妝了,結果沒過兩天,這個角色突然就變成了今年拿了紅河獎的李頌繁老師。”
“爲什麼江軍老師被換了?”陸嚴河皺眉問。
顏良說:“一方面是好像有人說江老師剛做完手術,還沒有恢復好,狀態不好,另一方面是有個投資方想要李頌繁老師來演。”
陸嚴河:“這麼多人摻和呢。”
“是啊。”顏良憂心忡忡,“我真擔心這部劇最後做成一個四不像。”
陸嚴河聞言,也跟着有些意興闌珊了。
這個IP,他是遊戲粉絲,又有李治百和顏良演,他當然希望這部劇能做得好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團亂麻。
-
周書宇招了一下手。
穿着白襯衣和黑馬甲的侍應生看到,馬上過來,臉上堆起笑容,說:“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
如果陸嚴河在這,就會認出來,這個人是他之前見過的那個黃毛主播,汪彪——汪鹹魚。
一如陳梓妍所說的那樣,那個直播視頻火了以後,汪彪就因爲不滿十八歲,被平臺給禁了賬號,不能直播了。
汪彪收到消息的時候,人都傻了。
好在他是個樂天派,一晚上淚汪汪地捶胸頓足之後,他又開始去找新的工作了。
正好碰到這家“百味居”招人,他就來應聘了。
人家第一個要求就是讓他把一頭黃毛給染黑,剪短。
周書宇看着眼前眉目青澀的男孩,看上去似乎都還沒有十八歲。
他說:“我們之前還點了一道菜,一直沒有送上來。”
汪彪一愣,馬上說:“我去確認一下。”
周書宇點點頭。
汪彪轉身去了。
周書宇跟秋靈說:“這孩子看着比我教室裡的學生還要年輕。”
秋靈笑着說:“嗯。”
誰知道,過了一會兒,他們聽到旁邊響起一聲很刺耳的辱罵聲:“你上錯了菜,還讓我們買單?!你當我們是冤大頭呢!”
周書宇和秋靈聽到這個聲音,同時轉頭看過去。
只見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臉惱火地瞪着剛纔那個年輕的侍應生。
汪彪彎着腰站在他們桌前,臉上陪着尷尬的笑容。
“這位客人,您消消氣,確實是我上錯了菜,我的意思是,您看您要不要留下這道菜,如果不要的話,我就把它撤走。”汪彪說。
那個中年男子又拍桌子了,怒吼:“你菜都給我端上桌了,現在又要撤走,這是什麼意思?你們百味居就是這樣做生意的嗎?啊?把你們經理叫過來!”
話音落下,就看到一個穿着黑色制服、經理模樣的男人快步走了過來,問:“這位客人,請消消氣,他剛來,不懂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請見諒!”
那個中年男子瞪了汪彪一眼,“新來的就先培訓好再上崗,年紀輕輕就來做服務員,書讀不好,服務員還做不好嗎?腦子不好就去看看腦科!”
汪彪低着頭,臉頰赤紅,兩隻手緊緊地攥了起來。
-
當陸嚴河認出那個低着頭的侍應生是汪彪時,心中的驚訝不言自明。
聽到汪彪被人這麼羞辱了一句,他都瞬間氣不過,站了起來,想要過去。
但是,這個時候,他看到秋靈今天約會的對象已經大步走了過去。
-
周書宇走到汪彪他們面前,微微一笑,說:“沒想到我請他給你送道菜,送出這麼大的火來了。”
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看到周書宇,臉色馬上一變,露出驚訝的表情,“周老師!您、您怎麼在這兒?”
周書宇說:“跟朋友出來吃飯而已,看到你也在,所以就請他給你送了道菜,沒想到竟然惹出了你這麼大的火,是我這道菜送得不對了。”
“不不不,唉喲,原來是這樣,我說呢,他也不把話說清楚。”前頭還大發雷霆的男人,現在馬上變了臉。
周書宇看向汪彪。
此時,汪彪正一臉驚訝地看着他。
周書宇微微一笑,說:“你是忙暈了,所以都忘記這道菜是我讓你送過來了吧,一場誤會而已,沒事了,你們忙你們的去吧,這道菜還是算我的,別弄錯了。”
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馬上說:“那怎麼行,周老師,正好碰見了,給我一個機會,您那桌也由我來買單。”
“這不能行,你是我學生家長。”周書宇笑着回絕了,“我朋友還在等我,你們慢慢吃,我們下次再聊。”
他客客氣氣地把這件事給解決了以後,纔回去坐下。
秋靈笑了起來,說:“原來他就是你學生家長啊。”
“嗯。”
“你竟然連學生家長都認識,厲害。”秋靈問,“你有多少學生啊?”
“一個學院也有上百號的學生,不過我當然不是每個都認識,只是……你看他那個樣子也就知道了,他孩子想要讀我的研究生,他專門來找過我,送禮。”周書宇笑着搖搖頭,“這才認識的。”
“我說呢,你這麼神,一個教授,又不是輔導員,連學生家長的臉都記得。”秋靈笑,“我還以爲你們這些學霸,記性都這麼好呢。”
周書宇:“我們是人,不是機器,看一眼就能永遠識別。”
秋靈看了一眼那個年輕的侍應生,他被經理帶到了角落交代了幾句,神色還有些低落、侷促和不安。
剛纔那個人說他說得太過分。
秋靈都有些火大。
可是,正是周書宇剛纔毫不遲疑走過去的那一幕,意外地刻進了秋靈的心裡。
這是一個很溫柔也很善良的男人。
-
陸嚴河去上洗手間,出來,看到汪彪躲在角落裡擦眼淚。
他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沒事吧?”他問。
汪彪一臉錯愕地擡起頭,看到陸嚴河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小陸哥!”
陸嚴河問:“之前不知道我來你們飯店了嗎?”
不是陸嚴河自戀,是像他們這種藝人來了,服務員之間都會通個氣的。
汪彪很不好意思地說:“知道,但是你不在我負責的那一塊,按照飯店規定,我是不能去打擾你的。”
陸嚴河說:“剛纔那個人說的話,你別往心裡面去,他能說出那種話,說明他纔是他所說的那種人。”
汪彪低頭,悻悻地說:“我確實書讀得不好,成績也很差,要不然也不會出來打工了。”
陸嚴河:“讀書歸讀書,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年頭又不是隻有讀書好纔有出路。”
汪彪點頭,嗯了一聲。
“你沒做直播了?”
汪彪臉上表情更悻悻然了。
“當初找你做了一次直播以後,被發現我不滿十八歲,就讓我禁播了。”
陸嚴河看到汪彪在這裡,其實還挺開心的,這麼快就能找到一個新的工作,沒有因爲禁播的事情而自怨自艾。
他點點頭,說:“在這裡收入高嗎?”
汪彪點頭,說:“還可以,包吃包住,一個月三千五。”
他撓撓頭,掛耳式的耳機裡傳來聲音。
他馬上說:“小陸哥,我得過去了,他們叫我了。”
“嗯,拜拜。”陸嚴河點頭,“加油啊。”
“嗯!”汪彪對陸嚴河露出燦爛的笑容,轉身小跑走了。
-
吃完這頓晚飯,陸嚴河跟顏良準備離開,去結賬,正好碰上週書宇和秋靈結賬。
秋靈對他們倆眨了眨眼睛。
陸嚴河微微一笑。
周書宇一轉頭就認出了他們倆,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陸嚴河跟顏良就對他笑了笑。
周書宇也只是對他們笑了笑,沒有出聲喊他們的名字。
就這一個細節,就知道,他是一個很周到的人。
他們走出飯店。
夜幕低垂。
鄒東開了車來接他們。
忽然,汪彪追了出來。
“先生,先生!”
陸嚴河和顏良還以爲是在喊他們,一回頭,卻看見汪彪是追着周書宇和秋靈去的。
他追到周書宇面前,手裡拿着幾張紙幣,向他鞠了一躬,說:“謝謝您幫我解圍,因爲我的失誤才造成了您的損失,這是那道菜的錢,我退給您。”
周書宇和秋靈有些驚訝地看着汪彪。
“你這孩子——”
“謝謝您,您幫了我,我也不能讓您吃虧,很抱歉,給您造成了麻煩。”汪彪將錢塞到周書宇的手裡,又鞠了一躬,轉身跑了回去。
陸嚴河和顏良在另一邊看到這一幕,都一愣,沒說話。
顏良說:“那個服務生還挺……挺實誠的。”
陸嚴河點頭。
不得不說,汪彪這個舉動,讓他對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