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嚴河若有所思。
汪彪的心臟確實很大。跟着他去了那麼多地方,那麼多個場合,從來沒見他怯過場。
陳梓妍笑。
“這一點很重要,尤其是在演藝圈。”陳梓妍說,“有的時候,甚至可以這麼說,不怕你過於驕傲,就怕你畏畏縮縮,什麼都不敢,宋姜和萬青青之前其實就有這個毛病,學校出來的,有個什麼事,什麼機會,第一反應永遠是‘我行嗎’,而不是‘爲什麼我不行’,汪彪這一點有了,他的好學和勤奮纔能有用武之地,否則,光是在這事情上內耗,都要消耗到你三分之一的生命。”
陳梓妍一番話說下來,讓陸嚴河心服口服。
因爲他立即想到了蕭雲和蘇曉。她們兩個人的差別,其實就是陳梓妍所說的。蕭雲從不疑問“我行嗎”,她糾結的永遠是自己爲什麼沒有別人好,然後拼了命地提高自己。蘇曉則是“別人都比我好,我真的可以嗎”的心態,即使在《年輕的日子》節目,她也始終把自己擺在靠邊的位置——
這一點,大家其實都察覺了,但站在各自的立場上,也不好開口說,你不要把自己放得這麼靠邊啊。
只能更多地在實際上把她推到前面去。
而推這個過程,其實本身就說明了很多東西。
確實,所謂“大心臟”,對於一個需要往前衝的人來說,比努力、勤奮、好學甚至是天賦、聰明才智都更重要。
陸嚴河深有所感。
都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陸嚴河笑了起來:“梓妍姐,我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沒有了,那個時候,周平安想要搞黃我出演《黃金時代》的事情,故意報了一個劇組無法接受的高價,羅導很生氣,當時我覺得我還挺社恐的,但我主動給羅導發了消息,澄清了這件事到底怎麼回事,又再爭取了一下《黃金時代》。其實都不抱希望了,沒想到羅導真的又給了我一次機會。”
陳梓妍也笑了。
“第一部戲永遠是最難的。”
“嗯。”陸嚴河說,“其實好像後面我的每一部戲都沒有那麼難了,就第一部戲,包括那個時候《鳳凰臺》,拿下那個角色也沒有遇到什麼難度,後面就更不用說了。真正從試戲、差點演不了到最後成功演上的,其實就是《黃金時代》。”
陳梓妍說:“我們必須要承認,你在演戲這件事上的運氣其實很好。”
陸嚴河點頭。
他自己也承認這一點,確實。
陳梓妍說:“你進組拍完《十七層》第二季,我準備給你接一部電影。”
“什麼電影?”陸嚴河好奇地問。
“馬來西亞華人導演黃天霖的新片。”陳梓妍問,“你知道他嗎?”
陸嚴河搖搖頭,“不認識。”
陳梓妍:“他只拍過一部電影,那部電影入圍了當年的多倫多電影節,雖然不是國際四大電影節之一,但在歐美影響力還挺大的,當時那部電影在多倫多獲得了很好的觀衆口碑,只是最後沒有拿獎。他的第二部電影講的是馬來西亞華人的故事,我跟他的製片人聯繫了一下,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角色,他看我感興趣,很熱情地跟我聊了劇本,不過,他這個劇本的主角是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惟一一個適合你的角色,是他很混蛋的哥哥,戲份不是很多,五六場戲,每一次出場都特渾,沒有什麼反轉,從頭渾到尾的那種,好的一點是,他也不是壞,就渾不吝的,吊兒郎當的。”
“梓妍姐,你覺得這個角色我能演是嗎?”
“我實話實說,我不是看中了這個角色,我看中的是黃天霖。”陳梓妍說,“這也是我想要跟你說的一件事,嚴河,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認真地思考你接下來的事業規劃,思考了很久,也做了很多比較,我現在有了想法,我要跟你討論一下了。”
陸嚴河一聽,也正襟危坐了起來。
“梓妍姐,你說。”
陳梓妍:“我希望你能夠跟世界上各個國家地區的大導、名導合作,但我希望你跟他們的合作,都是那種只用拍一到兩個月的項目,不會影響到你拍攝重心的項目。這個想法很功利,我也不瞞你,我想要在世界影壇上去塑造你的一個形象,在你接下來三到五年有很多商業片、類型片出來的時候,不會讓人覺得,你不想拍藝術一點、嚴肅一點的電影了。而我希望你不僅僅侷限於跟國內的這些導演合作,我想讓你儘可能地開拓在世界上的版圖,如果有一天,你參加的項目覆蓋十幾個國家和地區,你在國際影壇上的影響力,絕對會達到一個特殊的高度。”
陸嚴河聽了陳梓妍的話,陷入沉思。
特殊的高度?
“什麼叫特殊的高度?”陸嚴河問。
陳梓妍說:“沒有人比你參與過的國際合作範圍更廣、數量更多,我認真地統計過,在全世界的範圍內,都很少有演員擁有參演十個以上不同國家項目的經歷。我必須承認啊,這非常功利,但我覺得可行。”
陸嚴河恍然。
他認真地盤算了一下。
“梓妍姐,你有要完成的目標嗎?”他問。
“沒有。”陳梓妍搖頭,“這個的前提肯定還是要質量夠高,黃天霖是有一部成功的作品,我才主動接觸,而這個劇本和角色你願不願意演,我不給判斷,你自己看。”
陸嚴河說:“其實,讓我演一個戲份不多的、形象不夠正面的角色也可以,但我的前提是,這個電影本身是個好電影。我願意爲了一部好電影,爲了跟一個我喜歡的導演合作,去演一個這樣的角色。可要是前提沒了,我覺得沒有必要。”
“那你是接受我的這個想法了?”陳梓妍問。
“嗯。”陸嚴河點頭,“挺好的,其實,你說你這樣的想法很功利,但我在聽起來,我其實很願意配合,因爲我非常想要跟各個不同國家地區、文化背景下的導演合作,你看我跟穆肯導演拍了一部恐怖片,我就有很多新的感受。我需要新鮮的一些刺激——梓妍姐,雖然我現在仍然非常熱愛表演這個事業,但我也必須要說,其實就是從《焚火》這部電影開始的,我開始對一些戲份,有了怠慢之心,我不是故意的,後面才反應過來,我腦子裡面會出現類似於這種戲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難度了。你千萬不要說有信心是好事,這不是一回事。”
陳梓妍:“那我們是不謀而合了?”
她笑得很開心。
陸嚴河:“是同頻共振。”
-
接下來的兩週,陸嚴河跟陳玲玲導演一起吃了兩次飯,討論《演員的誕生》這檔節目,還有《沉默之河》第二季的劇本。
陳玲玲導演話裡話外地嫌棄他找外援當說客。
陸嚴河臉皮厚,裝聽不懂。
反正陳玲玲就這個脾氣,嘟嘟囔囔,看誰都不怎麼看得順眼。
她所有的專業、冷靜、剋制(當然一旦剋制不住了,就更爆炸了)都只留在片場。
陸嚴河還真的很喜歡這位導演。她是這麼多導演裡面,很少會情緒這麼外露的,喜歡和不喜歡都寫在臉上。
席間,陳玲玲還接到了何英姿的電話,何英姿似乎是瞄中了《沉默之河》第二季,想要在第二季裡給郎俠找一個角色。
陳玲玲很不客氣地說:“劇本都沒有寫出來呢,我跟你說了三次了,等劇本出來再說。”
陸嚴河也不知道何英姿那邊說了什麼,馬上就看到陳玲玲眉毛一揚,陰陽怪氣:“難道我還給他量身定製一個角色?行啊,可以量身定製,我給他安排一個屍體,你讓他來演!”
陳玲玲唰就掛了電話。
“真他媽煩!”這位很有脾氣和個性的導演翻了個白眼,然後看向陸嚴河,“如果你能夠在第二季的劇本里沒有一個適合郎俠演的角色,我請你吃飯。”
陸嚴河:“……你別坑我,我可不想被何英姿煩,你這是轉移矛盾。”
陳玲玲又翻了個白眼。
這一次是對陸嚴河翻的。
除了陳玲玲,陸嚴河也跟許久未見的賈龍見了一面。
《人在囧途之泰囧》的劇本,陸嚴河已經交稿,他這一次又再一次強調:“賈老師,《人在囧途》這個系列如果還想要做第三部、第四部的話,劇本我就真的不參與了,我關於這個系列的想法都已經寫完了,想不出新東西了,得找別的導演,看看能不能再攢出好點子了。”
主要是第三部的電影,陸嚴河實在是沒有興趣再復刻了——
《港囧》雖然也賣了十幾個億的票房,可陸嚴河覺得真不好看。他不想自砸招牌。
賈龍跟陸嚴河說:“你什麼時候跟我一起拍個喜劇電影嗎?不是《人在囧途》。”
陸嚴河有些驚訝,說:“行啊,不過,龍哥,你有合適的劇本嗎?”
賈龍搖頭,“沒有,就是突然在想,你自己好像也還沒有演過喜劇,《六人行》不算的話。”
陸嚴河說:“我好像是沒有演過喜劇電影。”
“我一開始覺得你太正了,不適合演喜劇,但我看了你在《年輕的日子》中的狀態以後,發現你其實在鏡頭前還是有喜劇表演色彩的,你做反應的那個節奏,以及那個氣口,太準確了,無師自通,沒有這個天賦的喜劇演員,需要在舞臺上摸爬滾打十幾年才能夠練出這樣的反應來。”賈龍說。
“啊?你是因爲《年輕的日子》才覺得我能演喜劇嗎?”陸嚴河馬上說,“那糟了。”
“糟了?什麼糟了?”
“我在《年輕的日子》裡能夠表現成那個樣子,是因爲我跟那些人都太熟了,所以非常知道他們會說什麼樣的話,基本上是在他們開口之前,我的話就已經在嘴裡等着他們了,所以你才覺得我的氣口和節奏好。”陸嚴河笑着擺擺手,“要是演戲,那絕對是另一個節奏。”
賈龍聞言,有些詫異,“這樣嗎?”
“嗯。”陸嚴河點頭。
賈龍:“沒事,如果我真的碰到一個適合你的角色,我先拿給你看看,我們可以試演一下,看看效果,要是真不行,那就算了。”
“行。”陸嚴河點頭。
賈龍真的是喜劇表演的扛把子。
所謂喜劇表演的扛把子,基本上就是他都不用說話,也不用做什麼表情,往那一站,你就忍不住樂。
這種功力,一個時代出不了幾個。
沒有那個功力的人,你就是演技好到拿了三座奧斯卡影帝的丹尼爾·戴·劉易斯,也演不出那種感覺來。
喜劇,不是演技好就能演的。
它太吃演員本身的感覺了。
陸嚴河也是因此,其實沒有太嘗試過這個類型——
否則,喜劇本身就是最好複製的題材之一,他爲什麼不復制。
《夏洛特煩惱》,多經典的片子,但讓那些沒有穿越的人想一想,誰能代替沈騰和馬麗,他們兩個的不可取代性,比很多的影帝影后都強多了。換兩個人來演,同樣的劇本,同樣的臺詞,誰能演得像他們一樣出彩?
陸嚴河有自知之明。
有的戲是可以複製的,有的戲不能。
他能演什麼,不能演什麼,能去挑戰什麼,不能挑戰什麼,心裡其實都有譜。
但試試還是可以的。
也許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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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休息了兩個月的時間,陸嚴河進組《十七層》第二季,開始了這部劇的拍攝。
和第一季一樣,這一季,仍然是一個封閉式的挑戰地,但這一次從一棟樓,變成了一艘遊輪。
仍然是封七月老師執筆的劇本,仍然還是闖關模式。
當然,這一季裡,又多了幾個主要角色。
因爲這一季變成了兩隊對抗模式。
兩隊對抗,贏者才能活着走下游輪。
“這個切入點好。”陸嚴河在劇本圍讀的時候就非常直接地說,“我一開始還擔心,第二季的故事就直接變成了反抗這個生死遊戲背後的組織者,失去了第一季那種層層關卡的闖關感。但如果又完全跟第一季一樣,一直都是在闖關的話,也重複,觀衆會審美疲勞,兩隊對抗模式這一加,既保留了闖關模式,又讓第二季更加刺激,尤其是最後的反轉,引向對背後組織者的反擊——”
陸嚴河嘖嘖稱奇,“這樣一來,第三季就可以順着這個劇情線,順理成章地變成對背後組織者的反擊,主線是非常明確流暢的,這個劇本真是讓我學到了很多。”
封七月笑,說:“你這個拿了凌雲獎最佳劇本獎的人,對我這個從來沒有拿過凌雲獎最佳劇本獎的人說學到了很多,我可是有點受寵若驚啊。”
陸嚴河:“封老師,最佳劇本獎我就拿過一座,我沒記錯的話,你最佳劇本獎和最佳編劇獎加起來,拿了十五六座吧?我記得我看過一個你的採訪文章,裡面說了。”
其他人都發出哇一聲驚歎。
陳碧舸點頭,說:“封老師這個劇本,我也很喜歡,翻開第一頁就停不下來,一直往後看,想要看到結尾是一個什麼樣的,就跟嚴河說的那樣,最後的那個反轉,太厲害了,等這部劇播出以後,播到這裡,肯定會爆。”
最後的反轉是,他們其實早在知道遊輪裡會設置這樣一個兩隊生死競爭的模式。他們這支明明在第一季逃出生天的隊伍之所以在第二季又被抓到遊輪上,逼他們再進行生死遊戲,是他們故意被抓到的。
那一支跟他們對抗競爭的隊伍,也是跟他們有着同樣目的的同伴——要揪出這個遊戲背後的組織者,一網打盡。
雙方在前期的闖關過程中,每一個死去的人,其實都是假死,就是爲了騙過直播鏡頭,能夠在組織方派人偷偷地在回收他們“屍體”的時候,襲擊回去,僞裝成他們的人,潛入他們之中。
到最後一集,遊輪上所有的背後組織者都被他們反殺,併成功找到了組織者的線索,第三季的主題也因此被帶出來。
非常流暢的一個主線設計。
只有蔣蘭提出了一點異議,擔心反殺鏡頭太誇張,不適合在電視臺播。
連備直接說:“你把所有血腥的、恐怖的鏡頭都刪掉就行了,反正也不影響劇情,只是少了一點反殺的爽感,在Maxine上播完整版就行。”
蔣蘭一聽,也就不反對了。
而Maxine對這樣一個故事,同樣非常滿意。
鍾本碩很興奮,他看到這個故事梗概之後,就鬆了半口氣。
很多續作都是狗尾續貂,但《十七層》原班人馬迴歸,無論臺前還是幕後,全都回歸,儘可能地保持住了第一季的原汁原味,現在看來,都是值得的。
就是可惜了,《十七層》沒有《魷魚遊戲》那麼全球大爆。
鍾本碩也在想,也許第二季的成績會更上一層樓?
《十七層》第一季播出的時候,陸嚴河還沒有現在國際影響力這麼大,《魷魚遊戲》也還沒有把江軍捧紅。
現在,《十七層》第二季的陣容是完全不一樣的情況了。
鍾本碩盤算着,這部劇到底投入多少的宣傳經費會比較合適。
《魷魚遊戲》取得那麼大的成功以後,鍾本碩對同題材的《十七層》第二季也更加期待起來,畢竟第一季也很成功,觀衆口碑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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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機儀式之後,大家拍了本季第一個鏡頭,也就是上游輪的那場戲。
第二季的製作有多壕呢?
京臺真的給他們找到了一艘真遊輪,讓他們能夠拍遊輪的外景。
當然,室內戲還是棚拍。
他們時隔兩年,重新回到《十七層》的世界觀和人物裡,卻一點都沒有生疏。
陸嚴河本來還以爲自己要找找感覺呢,沒想到人物造型一弄上,那個感覺就直接來了。
第一場戲,大場面,又是羣戲。
三臺攝影機同時拍攝,兩條直接過。
每個人的狀態都好得不行。
連備都很震驚。
“你們準備得這麼充分的嗎?”
陸嚴河笑,說:“導演,我們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歸《十七層》,這一開拍,全都抖擻了起來。”
笑歸笑,陸嚴河內心其實也格外震驚。真的是不可思議——
這是他第一次時隔兩年再演同一個角色,這種感覺,竟然在不陌生的同時,還有了一種莫名的興奮感,在鏡頭前面,遊刃有餘,胸有成竹,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演續集,這麼爽的嗎?
陸嚴河吃驚不已。
因爲第一場戲過於順利了,以至於劇組早早地就放飯了。
他們演員的伙食是單獨準備的,這部戲裡,每個人的狀態都不能顯得“營養太好”,所以,他們的餐都是少油少鹽少脂肪的,不能說難吃,但絕對稱不上好吃。
沒有辦法。
一羣整天在生死邊緣的人,要看上去太滋潤了,也讓觀衆齣戲。
他們受不了導演他們吃得噴香,紛紛去了另一邊吃,抱團取暖,不允許任何吃正常午飯的人靠近他們。
誘惑太大了。
李躍峰說:“我都可以預見到,拍完這部戲以後,我得瘦成什麼樣。”
每天拍戲都是劇烈運動,還吃得少,這真的不瘦纔怪。
陸嚴河笑,說:“是不是有點誇張了?今天才開機第一天呢?”
李躍峰:“但我的雞胸肉已經吃了一個月了,從一個月前,我就開始爲了這部戲練體型了。”
“哦,對,你演的是個體育生,哈哈。”陸嚴河反應了過來,李躍峰的身材要求還跟他們不一樣,要求更高。
“兄弟倆都是體育生,嘖嘖。”陳碧舸說,“你這個另類的迴歸方式,誠意也太不足了,好歹讓你跟第一季的角色之間有點形象上的差別吧。”
“那不行。”陸嚴河笑,“我們這部劇,你看看我們幾個,我是個高智商孤僻學霸,江老師是個中年人,言知盟雖然長得帥,但戲裡的形象也是個怪咖,必須由李躍峰來承擔一個正常的、主流的英俊男人的角色。”
李躍峰嘴角一揚,“這話我怎麼這麼愛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