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事情的原點還是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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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所以,這對我沒用。”小德看着陳長生很認真地說道。

往木桶裡添加再多的熱水,也沒有辦法讓水沸騰起來,把泥土堆成比天書陵還要高的一座山,也不可能比石頭更硬,陳長生就算真的能夠一身化萬,也沒有辦法依靠數量的迭加,突破到更高的層次。

這個道理並不難以理解,

修道是人世間最冷酷的事情,從不相信勤能補拙,量變從來無法引發質變。

現在的他可以同時面對很多的聚星初境甚至中境的修道高手,但很難把對方盡數斬殺。更重要的是,當他面對像小德、肖張這樣的聚星巔峰強者時,彼此境界之間的差距,會急劇拉低他在數量上的優勢。

當初在周園裡,他能夠與南客馭使的金翅大鵬正面對抗,不是因爲他有多麼的強大,而是因爲自劍池裡甦醒過來的萬道名劍,把數百年積蘊的那份渴望盡數化作了戰意,才能施展出驚天動地的終極一劍。

如今周園已靜,名劍各自歸山,依然在他身旁的這些劍,在藏鋒海洋焠養漸新,卻再沒有辦法凝結出當時那樣的戰意。換句話說,萬劍成龍的神奇畫面,在這個世界間再也無法重現。

“當然,你還是很可怕。”小德帶着對當前的感慨與對未來的恐懼說道:“如果讓你活下來,將來修行到了聚星巔峰,那你和你的這些劍,會開創出怎樣的局面?”

如果真如小德所言,未來的陳長生,一人可敵萬騎,可以攻城滅國。

“到時候,像我們這些的人,在你的面前,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會被你打成狗。”

小德停頓了會兒,看着陳長生繼續說道:“而這,對我們是不公平的。”

庭院裡一片死寂,碎掉的海棠樹早已死去,便是風都安靜在了那些懸浮的劍之間,不敢稍動。

朝廷高手們聽到了小德的這句話,沉默不語,臉上的情緒很是複雜。

陳長生沒有說話,有些薄的雙脣微微抿着,就像是一道線。

就像是此時雪空裡的那數百道劍形成的線。

沒有修道者願意看到那樣的將來,願意自己成爲一名絕世天才劍下的狗,而且他們本來就是敵對的。

爲了這樣可怕的將來不會出現,他們唯一能做,也是必須要做的,就是殺死現在的陳長生。

小德依然靜靜看着陳長生,忽然間,他的眼瞳裡涌出一抹黃褐色的光芒,一道恐怖的氣息隨之而生。

這道氣息充滿了原始而野蠻的味道,哪怕最細微的片段裡,彷彿都在淌着最新鮮的獸血。

他的衣服被繃的極緊,顯現出如山一般強壯的內在,然後被無數細密而堅若鋼針的獸毛刺穿。

他的胸前本來有一道極深的傷口,那是第一次交手的時候被陳長生的燃劍所傷,一直在緩慢地淌血,這時候血忽然止了,那道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然後再也無法看到。

陳長生握劍的手微緊,知道對方要動用最強的手段了。

妖族有着人族難以比較的諸多優點,比如速度,比如力量,比如身軀的天然強韌程度,但最大的優勢在於,妖族強者可以短暫地顯現本體,從隱藏在命輪裡的祖先血脈中,借得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力量,讓身軀變得更加強韌。

這就是狂化。

庭院裡響起嗡的一聲,散落在地面上的那些海棠殘枝,被勁風拂動,砸向牆壁,然後變得更加細碎。

小德從石門前消失,來到了陳長生的身前。

雪空裡的數百道劍,微微一振,嗡鳴始作便驟靜。

瞬息之間,小德越過了八丈的距離,被六道劍斬中。

但這六把依次施展出精妙劍招的劍,沒能讓他的腳步有片刻延緩。

他的身體表面出現了六道劍痕,鮮血微溢。

做爲妖族中生代的最強者,他的身體強度很可怕,狂化之後更是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程度,如果不是因爲陳長生的劍都來自劍池,都是數百年前的名劍,只怕連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些劍痕都做不到。

風雪之中,小德的拳頭向着陳長生砸了下來。

就像最開始的時候,在牆外的第一次相遇那樣,他還是沒有用兵器。

寒山歸來後,小德的性情變得沉穩了很多,修爲也增益了很多,最大的改變就在於,他變得更加相信自己的拳頭。

他是有兵器的,但在寒山的山道上,還沒有來得及抽出,便被劉青刺了一劍。

然後,在那條溪邊的柿子林裡,他遇到了魔君,他的兵器無論拿不拿出來,都是一個笑話。

從那之後,小德便棄了兵器,只用手。

與劍、刀、槍、法器這些比較起來,手纔是真正屬於修道者的武器。

出手,要比出劍快。

也比陳長生的出劍更快。

陳長生來不及出劍,小德的拳頭便到了,好在黃紙傘一直還提在他的左手裡。

傘借風勢而起,擋在了小德的拳頭之前。

傘面深陷,巨力傳來,只聽得一聲巨響,陳長生落在後面的左腳,深深地陷進了地面裡。

堅硬的青石板被他踩的碎如蛛網,中間深陷,彷彿漩渦。

喀喀數道聲音,從他的身體裡響起,不知道又是哪處的骨頭裂了,甚至是斷了。

一道因爲過於犀利以至於顯得有些淒厲的劍光,在黃紙傘的邊緣亮起。

小德暴喝一聲,舉拳再打,一時間狂風大作,庭院裡的海棠碎枝盡數不見,牆面上出現無數裂痕,有石灰塊不停剝落,看着就像是在這短暫時的瞬間裡,度過了數萬年。

就在拳落如山的同時,朝廷高手們集體向着陳長生髮出了攻擊,庭院間劍意縱橫,無數劍招層出不窮。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場間重新變得安靜起來。

小德藉着反震之力,如風沙般捲回庭院石門之前,似乎毫髮無傷。

忽然間,一聲擦的輕響,在他的臉上響起。

隨着這聲音,一道劍痕在他的臉上擴展至約半寸寬度,鮮血橫溢,深可見骨,異常恐怖。

陳長生站在石階前,收劍。

數根堅硬的獸毛從空中落下,砸在地面上,彷彿鋼針般,發出清脆的鳴響。

隨着這聲音,陳長生咳嗽起來,不停地咳着,臉色越來越蒼白,踩在碎石裡的腳微微顫抖,身體也是搖搖欲墜。

很明顯,他受的傷要比小德更重。

小德的神情很凝重,不是因爲他再次被陳長生所傷,再強韌的身軀,也不可能硬抗百器榜上的無垢劍。而是因爲陳長生的身上沒有一道劍傷,這說明,在先前的亂戰裡,這數十名朝廷高手的劍,沒有一柄能夠靠近他的身前。

面對自己的全力一擊,陳長生明明受了不輕的傷,爲何他同時還能控制庭院空中的數百道劍?

小德很是不解,要知道陳長生的神識強度雖然遠遠超過普通的修行者,但對他這樣的強者來說,也並不是太過誇張。

陳長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小德看着雪空裡的數百劍道,沉默不語。

他沒想明白這件事情,他現在至少可以確定,陳長生要同時控制這數百道劍,對神識的消耗速度必然極爲劇烈。

如果就這樣戰鬥下去,很有可能的情況是,陳長生還沒有倒下,但他的神識已經枯竭了。

“你還能撐多久呢?”

小德收回視線,望向陳長生說道:“如果你堅持留在這裡,最終的結局只能是被我一拳一拳地活活轟死。”

數百道劍,靜靜地飄在雪空裡,守在陳長生的四周。

這可以看做防禦的劍陣,也可以看作進攻的鋒營,但也像是一座囚房。

別人很難攻進這座囚房,陳長生也很難走出去,因爲他不敢開門。

那麼,他還能撐多久?

“不知道。”陳長生想了會兒,說道:“至少要撐到周通死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小德終於明白了,有些吃驚。

其實先前,陳長生便已經表明過自己的態度,但他和四周的朝廷高手都不相信。

但這時候,小德越來越相信他的話,因爲直到此時,陳長生依然沒有離開,依然站在石階之前。

陳長生在這裡,他和如此多的朝廷高手便也只能留在這裡。

大周朝廷今天的安排,本是爲了殺王破和陳長生,但打到現在,小德已經放棄了這種想法。

他知道陳長生還有手段沒拿出來——只憑雪空裡的這些劍,根本沒有辦法在國教學院裡擊敗林老公公。

如果陳長生拿出那等手段,至少可以突圍而走。

他爲什麼不走?難道說,他真的是在拖時間,在等着周通被別人殺死?

陳長生沒有再說什麼,因爲他已經給出了答案,而且是兩次。

今天最開始的時候,是他和王破要殺周通。

後來演變成,朝廷藉此事要殺他和王破。

局面一直在變化,不停地擺動。

那個人到現在沒有現身,應該是被師兄留在了皇宮裡。

離宮一直安靜,想必是被那位聖人暫時鎮住,但那位聖人,自然也無法再做別的事。

整個局勢,最關鍵的變化就在於,鐵樹沒能殺死王破,反而被王破殺了。

於是,溯本正源。

事情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還是殺周通。

所以他會在這裡撐着,一直撐到周通死。

他相信周通一定會死。

不管是被誰殺死,都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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