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輸了便是輸了,驕傲的他本來準備保持沉默,卻看到了陳長生臉上的笑容,聽到了落落的笑聲,他覺得陳長生的笑容很可惡,他覺得落落殿下的笑聲很刺耳,於是他忍不住把準備藏在心底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是的,他不服,他最後那劍名爲飛白,枯筆連絲仿若鐵線,如果能夠動用真元,劍勢初起之時,便自有一道鐵簾攔在身前,落落最後那記直刺即便再快再簡而凜冽,也不可能穿過他的劍勢,傷到他的身體。
落落轉身望向他,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挑眉說道:“如果……可以動用真元,先前第七十六劍時,我便已經破了你的劍防。”
這句話她說的淡然,卻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關飛白神情微變,回想先前的戰局,殿前觀戰的人羣也開始回憶,片刻沉默後,人們竟得出相同的結論——是的,如果可以動用真元,當時陳長生讓落落用的那記鐘山風雨劍應該可以直取中府,提前獲得勝利。
“問題在於,就算可以動用真元,你也使不出來那一劍。”
關飛白覺得自己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看着她寒聲說道:“不要說那一劍,便是更開始的時候,有幾式鐘山風雨劍,以殿下你現在的修爲境界,也用不出來,只不過徒有其形罷了!”
人羣之中議論之聲漸起,包括茅秋雨院長等前輩強者,都承認關飛白的這句話有道理。
妖族修行人類的功法有個最大的問題,因爲雙方經絡構造有極大差別的緣故,很難突破通幽境那一關,所以現在大陸上的妖族強者,包括先前曾經出手的金玉律在內,在成年之前或者都接觸過人類的修行功法,而成年之後學習的依然還是妖族自己的修行秘法。
今夜試劍,落落殿下施展的是人類的劍法,修行的也必然是人類的修行功法。
按照道理來說,她無法突破通幽境,鐘山風雨劍裡有幾式威力極大的劍招,自然也無法施展出來。
先前沒有人提到這件事情,是因爲事先便已經確定雙方不用真元,考較的更多的是陳長生和苟寒食,當然也有落落和關飛白的能力,但即便她用的那些劍招只是徒有其形,也符合比試的規矩,無人能夠指責。
直到此時被關飛白一語點破,人們才感覺,這場比試對離山劍宗來說,比事先想的還要更不公平。
夜風輕拂夜宮,白鶴在殿頂埋首羽中,似已睡着。
沒有人說話,只是看着落落。
雖然沒有指責,也沒有批評,也沒有人敢試圖重新評定勝負,但那些視線裡隱藏着的意思非常清楚。
苟寒食搖了搖頭,示意關飛白回來。
落落看着那些人類的眼神,微微挑眉,心裡有些不舒服,但她沒有說什麼,再次轉身向場邊走去。
關飛白看着她的背影,無聲冷笑,同樣轉身。
二人相背而行,漸行漸遠,直至將要回到各自的隊伍,相距已有數十丈。
就在此時,落落忽然停下腳步。
然後,她做了一件事情。
她握着落雨鞭,很隨意地向着地面抽去。
鞭起如風,鞭落如雨,正是鐘山風雨劍裡威力最大的那一招!
啪的一聲脆響!
真元充盈的落雨鞭,如劍般擊中厚重無比的大地!
殿前的地面似乎都顫抖了一瞬!
地面上頓時裂開一道大縫!
無數煙塵石礫從縫裡迸射而出,在星光照耀下,彷彿萬隻飛蛾!
誰說妖族修行人類功法很難突破通幽?
此時落雨鞭展現出來的境界是什麼!
誰說她無法馭使鐘山風雨劍威力最強的那幾記劍招?
這一鞭又是什麼!
……
……
聽到那道清脆的聲音,關飛白霍然轉身。
他沒有看到落落起鞭的動作,但他看到了夜空裡殘留的真氣痕跡,然後他聽到了地面傳來的喀喇碎響。
他望向地面,只見一道裂縫向着自己延伸而來,最終在他離約一尺的地方停止。
煙塵石礫,從地縫裡噴涌而出,啪啪落下。
他眼瞳微縮,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能猜到落落用的鐘山風雨劍裡的哪一招——正是先前他說她使不出來的那記劍招。
當時在場間試劍對戰時,他與她相隔十餘丈,此時相隔已經數十丈。
此時,她的劍意能夠來到他的身前,更何況先前?
他終於明白,原來對方不知爲何,早已經突破了通幽境的門檻,完全地掌握了鐘山風雨劍!
如此說來,先前試劍如果不是未動真元,而是真正戰鬥,自己竟然也會敗?
短暫的瞬間裡,他想了很多事情,推演了無數種可能,竟發現,自己竟找不到任何勝利的可能性!
難道自己真的不如她?
落落的鞭聲還在夜色裡迴盪,在安靜的大周皇宮裡飄向遠方。
那聲音很清脆。
就像是一記耳光。
關飛白想着先前自己驕傲冷漠的那番話,只覺臉頰一陣滾燙。
他蒼白的臉頰上微紅。
殿前觀戰的人們同樣震撼,看着地面上那道裂縫,看着執鞭靜立陳長生身旁的落落殿下,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他們同樣覺得落落殿下的那記落雨鞭,彷彿是抽在自己的身上!
很少聽聞,有未成年的妖族居然能夠修行人類功法突破通幽境!
她是怎麼做到的?
莫雨看着落落,峨眉微蹙,她要想的更多些——白帝一氏的血脈天賦,難道強大到了這種程度?
……
……
“沒有想到,殿下居然能夠越過那道難關。”
苟寒食看着落落,說道:“恭喜殿下,只是不知……”
“是的。”
落落知道他的意思,轉向陳長生恭敬行了一禮,說道:“感謝先生教誨。”
苟寒食望向陳長生,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佩服。”
這聲佩服,是真的佩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