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兩位姐姐都送的兩樣,咱們也就隨大流吧,這兩樣多出來的,就勻給七姐姐,讓她送給大姐姐做賀禮便是。”崔婉清說到這裡頓了頓,擔心崔婉娟會抹不下面兒,不願將其收下,便又加重語氣囑咐鶯巧,“你讓七姐姐不要推辭,就說是我說的,那套石榴百子帷幔不要拿出去送禮。”
“哪裡有人拿自己的嫁妝去送禮的呢?旁人知道了不定得怎麼嚼舌根子,這可萬萬使不得。”
鶯巧聽出崔婉清話裡的不悅,趕緊屈膝應了,便和玉蘭拿起要送去給崔婉娟的兩樣物件,相攜去小抱廈尋合適的盒子去了。
等鶯巧再從崔婉娟院子裡回來的時候,剛好到了用晚飯的點,小廳的八仙桌上,已經擺上了四涼四熱八個菜,一甜一鹹兩樣湯品。
崔婉清正拿着筷子,夾了一小塊細沙八寶蓮藕要用,就看見鶯巧進門,放下筷子笑道:“哎呦,她倒趕回來的巧呢。”
鶯巧呡嘴一樂,屈膝言道:“婢子回九小姐,七小姐聽了您說的話,也沒好意思太過推辭,就收下了,不過還是少不了的,說了好些感謝您的話,她還託婢子跟您說一聲,明兒個她跟您一起往大小姐那邊去,讓您過去西府,先去她那裡呢。”
崔婉清聞言淺笑着點了點頭,鶯巧淨了手也來桌邊伺候主子用飯,少時飯畢,崔婉清就着芳紋的手漱了口,用帕子拭了拭脣邊的水漬。
笑道:“這盤素炒百合山藥片挺清淡的,讓人給方媽媽送去,你們也都趁熱用吧,我去臥房歇會。那邊一搭聲這邊就能聽到,也就都不用跟着了,安心的用飯就是。”
崔家是百年的世家,規矩多而細,向來都是晚輩伺候長輩用飯,奴才伺候主子用飯,等主子用好了。奴婢們才能去吃自己的份例。
崔婉清嫌玉蘭她們的飯菜不如自己的多矣。而自己本就是個胃口小的,噸噸飯都是個剩,有好些菜壓根都沒動筷子。打回廚房去,也是便宜了別個,乾脆就讓玉蘭她們趁熱用了。
她曉得自己坐在跟前,這些人沒一個能安心吃的。乾脆連人都避去一邊,也好讓她們放鬆的吃頓安閒飯。
玉蘭將崔婉清送出房門。扭臉就吩咐,“阿桃,你去給方媽媽送菜,順便就在她那裡用了。省的來回的折騰。”
“芳絨你快點吃,吃完了就去臥室伺候小姐,主子固然是個最仁慈的。可咱們做奴婢的也得謹記自己的本分,越發的要小心伺候。萬不能拿喬作怪的,忘記自己姓甚爲老幾了,行了,都快點動起來。”
她這幾句話,可不是無的放矢,本就是意有所指,自打周氏故去,崔婉清懶洋洋的放任自己開始,這屋裡就有人開始不安份了。
玉蘭今年十五了,打從八歲進院子當差,該見識的,也都見識過了,今日芳絨嘴裡知道的那點子事情,還真不算是稀罕事情。
要知道,她手底下的這些個小丫頭們,誰好誰歹,誰老實本分,誰偷奸耍滑,玉蘭的心裡都有底的很呢。
若是隻是小小的躲個懶,尚算是小事,可偏偏有人人大心也大了,居然是打上外院爺們的主意了。
內院的丫鬟就怕和外院的人有勾結,搞不好這一把火就要引到主子的身上,成了無妄之災,這事情可關係着崔婉清的閨譽,那是萬萬不能容忍的。
玉蘭知道這事兒以後,原本打算立刻下馬就整治一二的,但又轉念一想,好歹這人的爹孃,也是崔婉清親孃用過的老人,別的不說,總要給方媽媽留點顏面,這四個芳,可都是方媽媽親手選的。
現在要是大張旗鼓的嚴加懲治,讓別人一看,還以爲是玉蘭要跟方媽媽別苗頭,爭寵呢,因此玉蘭按耐住心中的小火苗,打算給這人一次機會。
當目下她把這不好聽的話先撂倒前頭,過後此人要還是不改,繼續的我行我素,那就不要怪作爲一等大丫鬟的玉蘭,手下不留情了。
玉蘭自己將事情先做到頭裡,想着到時候事發,就算是方媽媽惱火,卻也還是能想明白,玉蘭只是一心爲主子辦差,並不是刻意針對那個的。
她這話說的挺重,口氣又很嚴厲,唬得屋裡的丫鬟個個都是一震,旁人心裡沒鬼,很快也就過了這個勁,該捧碗的捧碗,該取筷子的取筷子,都忙着用飯了。
只有芳綾,聽了玉蘭的話,心中大亂,眼神慌亂的去看芳絨,她本能的就覺得,會不會是自己的事情被芳絨捅到了玉蘭那裡的?
這一瞧,只見芳絨和芳紋倆人端着碗,站在桌邊麻利的用飯,面上笑意不減,間或還說上幾句話,再自然不過的樣子,卻又不像是做了虧心事呀。
“芳綾,你還不用飯,發的什麼呆?怎麼,今兒個不怕吃得慢,得送碗盤去大廚房了麼?”酈哥笑着問了句。
瞬間就讓芳綾回了魂,她勉強的笑了笑,趕緊端碗盛飯,順便又偷瞄了一眼玉蘭的神色。
心裡暗想:“唉,整日裡的看人家臉色,呼來喝去的不說,還得提心吊膽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也不知道二少爺,什麼時候才能想法子要了我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崔婉清就按着往日的習慣,先去崔老夫人門口請了安,自家祖母見人不見人,崔婉清不能干預,但是總能管住自己守規矩吧?
她向來都是早晚請安,從不遺漏,就帶着一個丫鬟,在崔老夫人的臥室門口,認真的施禮問安,這樣的行動,倒是讓那些下人們,都在暗地裡暗暗的囋她一聲好。
請完安,崔婉清回屋用了早飯,這就帶着纔來一個多月的雲媽媽,還有鶯巧和阿桃,芳絨和芳紋,一行人抱着給崔婉華的賀禮,往西府而去。
因着守喪,還是重孝,崔婉清這三個月以來,穿的都是清一色的素白布衣,頭上也是梳着簡單的彎月鬢,簪着素銀雀兒銜珠釵,這樣的簡單打扮,還正和了她不願意費心收拾的那點小心思。
不知怎麼的,自打這次將周氏向氏處置完畢,崔婉清的心思又是起了一些變化。
她前世裡是個酷愛華服美飾的性子,那可真是怎麼漂亮怎麼收拾,往往用在梳妝打扮的時間,就是一個時辰。
今生因着換了一個新的皮囊,容貌大大的有所改變,崔婉清在心生失望之際,就難免存了一段‘就現在這清秀的模樣,再怎麼用心裝扮,也難及前世容貌,那還何必費那個心呢?’的哀怨心思。
而經了這次的事情之後,她就越發的不愛往華美奢侈上走了,頗有些往鄭秀兒在穿戴上講究個舒適精緻,那邊靠的趨勢。
你看她這會耳朵上帶一對素銀燈籠耳墜子,腕子上一對白銀扭絲鑲珠蝦鬚鐲,要說這兩樣首飾,那一樣的材料都不稀罕,但卻在細微處見了真章。
不管是那燈籠耳墜子上垂着的那一圈細密精細的銀流蘇,還是這扭絲銀鐲上鑲嵌的那兩顆滾圓白光閃爍的珍珠,都是難得一見的精品。
更別提壓裙的白玉雙魚翹尾玉佩,一看那水頭,光澤,就是經年的古董,老物件,這樣打扮的崔婉清,又有了另一種別樣的風流之美。
若說以前的崔婉清,是一朵傲放的豔麗牡丹,那麼現在的崔婉清,更像是一朵最精美的玻璃海棠。
雖說崔婉清心中覺得自己現在的樣貌,太過一般,可其實,她還真不是私心裡想的所謂清秀小佳人。
想想曹雲岫和崔永忠,這兩位的長相可都不差,崔婉清以前被周氏拿捏的,飯都吃不踏實,整日裡都是提心吊膽的,惶恐度日,那真是瘦瘦弱弱的不堪風吹,看着都讓人覺得造孽。
可是自打崔婉清來到了鬆翠院居住,在玉蘭和方媽媽的雙重關愛下,精心的調理了這大半年,她整個人就像一株春天的花兒,在愜意舒適的環境裡,放心的,完全的慢慢舒展開了自己的枝椏。
不但是個頭長了好些,皮膚也在方媽媽無微不至的關愛下,變得更加的白嫩細膩,襯着她那對黑葡萄般又大又水靈的杏眼,還真是越發的好看了。
是以,還真不能說現在的崔婉清,崔家九小姐長得不出衆,只能說是崔婉清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或者說,因爲她前世的皮囊實在是太出挑,以至於讓她的眼光太高,幾乎沒什麼能入眼的了。
青色的小轎停在崔婉娟住的娟苑門口,雲媽媽笑着掀開轎簾,“九小姐慢些,小心轎頂。”
一手摻着崔婉清,一手擋住崔婉清頭頂,小心仔細的扶了自家主子出來。
主僕幾人這就進了崔婉娟的院子,纔剛走到正屋抄手遊廊,就隱約聽到屋裡說話的人,嗓門挺大,談興還挺高。
再往前行,走到正屋的門廊下,這聲音就聽的更越發清晰了。
崔婉清不由覺得好笑,原來說話說的正起勁的,不是別人,卻是崔家的五小姐,崔婉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