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秋大驚失色,瞧見主子‘偷丨情’可不是要命的事?當即撲通一聲跪到地上,緊緊低着頭,膝蓋挪着靠向一邊。
春曉從龔炎則後頭探出來看了眼,沒言語,心裡卻想:又一個麻煩。
龔炎則瞥了眼地上的夕秋,背過手把春曉拽出來,大手緊緊將她的小手攥在掌心裡,道:“你想瞞着卻是瞞不住了,不如把這個殺了,你還做你的婢女,那個也好好的在正房住着。攖”
春曉一個踉蹌被拽到了男人身前,還沒站穩就聽到這樣一句,跪在地上的夕秋抖如篩糠,哭腔哀求:“奴婢什麼都沒看見,求主子饒命!”任憑夕秋有幾分小聰明,也猜不到現下是什麼情況,便只一味的求饒。
“夕秋顧念家人,三爺只需提點一二她便什麼都不會說,不必殺人。”春曉靠着龔炎則站好,微微仰臉兒,認真平靜的說道償。
“還要拿捏她老子娘才能得來的效忠,留着也是無用,不若一家都發賣了。”龔炎則說着便拽春曉朝前去了。
跪在地上的夕秋身子骨發軟,如一灘爛泥委在地上,驚恐之下也想明白三爺是怨她只顧家人,沒把春曉放在首位,可……她怎能不顧父母恩情?一時茫然無措又害怕委屈,種種情緒涌上心頭,悲從中來,匍匐在地上大哭,卻也無聲,怕激怒了三爺,把她父母打殺了。
正哭着,耳邊傳來一陣輕軟的腳步聲,她仰起淚眼,就見春曉走了回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清冷的聲音淳淳說道:“爲人僕者,首要盡心盡力,以忠立人,你得榮,你父母榮,你若恥,你父母亦恥。況三爺並非糊塗之主,你若盡忠守仁,三爺不會不保住你父母,若三爺做不到這點,福泉、福海可不是早就寒了心?你若不想爲人奴僕效忠旁人,大可想法子贖身求去,在外頭做市井小民,如你這般,既要體面,又只顧自己的,換成任何一家都不敢用,我倒覺得你不必哭,趁此機會求去罷,看在主僕一場的份上,我替你說情。”
“你,你到底是……是真是假?”夕秋一臉震驚的望着她。
春曉還要說什麼,龔炎則走了過來,拉她的手就走,丟下一句,“不過打發一個丫頭,你說這許多做什麼。”
如此還看不出這纔是真的春曉,那夕秋也白有心計了,只遲了,眼下不過是越發淌了滿臉淚,羞愧的無地自容。
春曉與龔炎則談不攏,兩人眼見馬車停在山腳下,老太太被人扶着下來,一行人要走上山去,春曉苦思了一陣,道:“老太太對奴婢偏見太深,不若保持現狀。”也省的三爺難心,她也煩惱。
龔炎則並不搭言,待看到老太太被人扶着也歪歪扭扭走不好時,他道:“要到什麼時候?”
春曉搖搖頭,四十九天是尋回情魂的期限,可即便一切順利,要面對的仍舊是老太太這座不可逾越的大山,老太太一天不點頭,龔炎則便只能是爲難,他們兩個哪裡會有什麼好結果。
龔炎則陰沉着臉,盯着春曉晶亮的眼睛,只覺兩肋生疼,明明是自己的女人,憑什麼不能相認?冷笑道:“那你想怎麼着?”
春曉見他笑的冷颼颼的,不是好臉,無奈伸手接下荷包遞過去,待龔炎則拿出那蜜蠟一樣的東西出來,她道:“這是車廂裡發現的。”話不用多說,點到即止。
龔炎則細細看了一回,又在鼻端聞了聞,又重新包好放回荷包,揣在袖子裡,陰沉的臉已經難看的能滴出水來,再沒威脅春曉什麼,撇開她先一步前頭迎老太太,他看似腳步沉穩,實則內裡已經要氣炸了,就是想不明白,春曉都成了傻子了,老太太爲什麼還不放過。一時想起素雪臨死前說的,一股子苦澀便在舌根兒底下研磨開,真真是苦的讓人想哭。
桂澄瞧見三爺迎面走來,一臉的鐵青,腳下便是一頓,老太太因問:“怎麼了?”
桂澄當着龔炎則的面哪敢胡說,忙輕言輕語道:“三爺來迎您了。”
老太太笑的慈和,“走,一道上山。”
龔炎則並不應聲,只點點頭,但見老太太渾濁的目光朝着另一頭笑,心裡如被針刺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道:“我扶您。”
桂澄趕忙讓開,由着龔炎則扶着先去了草棚,坐下吃了幾口麪湯,一衆人這才往上雲庵去。春曉一直與夕秋、思晨等幾個丫頭走在最後,遙遙的,她能看見領頭的龔炎則扶着老太太,祖孫倆迎着晨曦的微光穩穩的踏上臺階,虔誠而莊嚴,而她與他們之間相隔一長溜慢慢行走的人,如一條不太長、不太深、也沒有多少波浪的河面,卻也只能看到對方,而無法親近。
就在進山門的時候,龔炎則似不經意的回頭,與還在上臺階的春曉相對着看了眼,春曉卻被他的目光震懾的身子都是一僵,龔炎則目光冗沉、堅定卻又抵入骨頭的深刻,容不得她逃離,更容不得她無視,只一眼,即便她無知無覺也覺頭皮發麻。
一行在廂房安置好,三爺陪着老太太去大殿敬香,隨後便帶着人離去,庵堂不是男子久留的地方,安排福泉與隨從在庵堂外圍客房,另有粗使婆子守着內圍,以保女眷不受打擾。
隨後老太太尋問上云何時出關。
有小尼回道:“師傅並不曾說,起先送去齋飯師傅還用一些,如今已經幾日不曾用了,師叔猜測師傅已經做化,正要去請其他庵堂的庵主來。”
老太太大驚,“你說什麼?”
小尼知道老太太與上雲私交甚篤便不曾隱瞞,伸手請老太太隨她去。
老太太身子搖晃,顯見是受了打擊,一把推開要扶着她的桂澄,扯着那小尼姑惶惶的去了,但見臉上那股子悲慼與不可置信,倒把桂澄看的一愣,自打她八歲在老太太跟前侍候,甭管太師府裡死了誰,老太太頂多摸兩下眼淚,卻不曾這樣激動,如今更似死了老子娘一般。
桂澄看着稀奇,也緊跟着去,在上雲住的屋子前停下腳,但見老太太使勁的敲門,裡頭一點動靜沒有,小尼姑趕忙攔着,嘴裡道:“施主且住,不好這樣拍門,若師傅只是閉關,會叨擾到師傅禪悟。”
老太太轉過來,抖着雙脣道:“並沒有死,是不是?”
小尼姑不知道怎麼應好,桂澄在一邊不敢上前,恰夕秋因心思沉重,不知怎麼走這來了,回過神忙也躲了。
老太太在門上靠了一陣,嘴裡嘟嘟囔囔的不知說些什麼,後頭卻不見怎麼悲傷,更多的是驚恐,夕秋心思敏感,將這一幕深深烙在腦子裡,悄悄退走。
再說春曉,不想自己沒兩天又會來上雲庵,也不知那道人還在不在此處,如今上雲已死,卻對外宣稱閉關,待庵裡衆尼發現又不知怎麼喪葬打理呢,沒了一張嘴到處坑蒙拐騙的上雲,以後上雲庵才真正是修心清靜地,也是好事。
正想着,夕秋如被鬼追似的一面回頭一面回房,轉身見春曉正一臉平靜的看着她,她一怔,隨即低下頭去,低聲叫了聲,“姑娘……”這一番並不是假裝的了,知道眼前這位纔是真佛。
“嗯。”春曉往夕秋身後撩了眼,沒見什麼,卻也不想多問,應了聲便轉身進裡間。
夕秋想了想,還是跟了上來,小聲道:“姑娘,奴婢遇見一樁怪事。”正要說,思晨、思華從外頭進來,手裡捧着果品,另有銅盆打來溫水,思晨進門便道:“夕秋姐姐定是不知,我與思華遇見誰了。”
夕秋下意識的問:“誰?”
“可不就是紅綾嘛,沒瞅見呢,見着咱們也是一愣,捧着肚子轉身就回了屋,跟前也沒個丫頭,肚子那麼大了還自己從井上拎水。”思晨說完冷笑一回,“也是活該,好好的姨奶奶不做,非來害人,自作自受。”
春曉聽了一耳朵,沒接話,如今在思晨面前她還是假扮的春曉,對過往的人和事應當都不知道纔對,卻聽夕秋道:“我去與姑娘說一說,碰到紅綾不至於露馬腳。”緊跟着進了裡間。
思晨把果品擺在桌子上,扭頭道:“我還沒說完呢,真是,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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