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早前,春曉定不願聽龐白這樣說三爺脾氣不好,可經過這一回共患難,她便覺得他這樣絮絮叨叨的囑咐,不過是怕自己受委屈,雖也是說三爺脾氣不好,倒讓人覺得心裡燙貼,如同多了個親人護着自己。
又聽他在路上說起小時候與三爺一道學武,一道玩鬧的事,表明自己與龔炎則是兄弟,若不是感情好,也不會鬧的這樣僵,說起三爺的臭氣皮時,無奈道:“也是服了他,鬧不過他,但三兒爲人孝順又仗義,做兄弟不差。”
這與春曉心裡對龔炎則的評價不差多少,脾氣差,嘴巴不饒人,卻是隻要他認可的人,不論如何都要護在身後,這樣的三爺怎能說他不好?
春曉抹了淚,把嘴角挽出一個微笑的形狀,“你放心,他不會把我怎樣的。”
龐白麪皮一僵,但是很快的,水過無痕的只剩下溫潤的笑,點點頭,目送春曉往裡去,大概過了半盞茶的時候,他也往外書房去,倒是真擔心春曉會受到龔三兒責難,是以候在原地只等了半盞茶便等不下去,可當他走到屏門時,就見春曉極度驚慌的往外衝,被他一把攔住,看她面上全無血色,貝齒咬着下脣,清泠泠的眼睛裡驚恐瀰漫的無邊無際,當即心頭大慟,急問,“怎麼了?他打你了?我找他去!……”
“不,不是……”春曉盈盈眼裡撲嗽嗽掉落淚,看着龐白哭道:“三爺受傷了,要縫合,沒有找到郎中,孔郎中不在,馬郎中也不在,九爺,奴婢……奴婢求您……”說着膝下彎曲,要給龐白跪下。
龐白曾與她說過,龐家老祖是個古怪的人,既然希望他走仕途,便是不希望他碰醫術,所以他會醫術這件事沒人知道,龔三爺也不知道,若是傳到老祖耳朵裡,怕是要叫老祖對他失望償。
此番求龐白,春曉心裡就在想,若龐白能救三爺一命,讓她怎麼還這份恩情都情願。
龐白但聽春曉又是因爲三爺才如此,明明走路時就算刮傷了腳也不吭聲叫他扶一下,明明遭遇生死困境也要挺直了脊樑骨,明明知道他醫術精湛也不懇求他幫忙看眼疾,如今卻自稱奴婢給自己下跪,且又是爲了龔三兒那樣風流混賬的男人!
龐白整個心都在被什麼東西啃噬撕扯,恨不得鑽進春曉的心裡去看,憑什麼她心裡裝的全是龔炎則!
龐白繃着脣角,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他正該把春曉扶起來,關切備至的不用她再爲難一下就去給龔炎則看傷,可他就是張不開這張嘴,耳邊但聽春曉哭啞的聲音殷殷懇求,他深吸一口氣,平復了臉上的不甘,將春曉扶住,並不讓她跪下,沉聲道:“你知道我醫術不可外泄。”
春曉自是知道,不然也不會這樣求他。
龐白低下頭,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春曉似忽地明白什麼,心頭一動,迎着他的目光便要躲開,就覺龐白手上用力,將自己扶正站穩,龐白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是個聰慧的女子,從第一次見面到後來知道你是三爺的女人,我從動心到忍住心動,經歷過什麼不必與你細說,我只求你一件事。”
春曉反倒冷靜下來,因問:“什麼事?”不要不違背道義恩德倫理意願,她會答應。
龐白似看透了她附加的那些條件,淡然一笑,“我早說過,三爺是我兄弟,即便你不答應這件事,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你說。”春曉咬着脣問,想的卻是:三爺醒着不見得會用龐白救他性命,可她卻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三爺死,既是她求來的救命之恩,不必三爺還,她還。
龐白終是沒能保持住溫潤風度,嘴角露出苦澀,道:“你爲他做的夠多了,你放心,我絕不會與任何人提我救過三爺,也不會與三爺說起,只當沒這件事,我只是心疼你,我求你這件事也是如此,若有一天你要離開三爺卻終究要尋一個人嫁了,答應我,你轉身看到的一定是我,我等你。”
春曉意外的擡頭,但見龐白微微笑了笑,與她擦肩而過,徑直往外書房去了。
龐白進了書房就聞到了參雜着刀傷藥的血腥味,走過去再看龔炎則,蒼白的臉色,緊閉着雙眼,僵直了腰線側躺在炕上,沉重的氣息似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
龐白有些怔仲,沒想到真的傷的這樣重,不想想在瀝鎮,誰敢動龔三爺?雖想不明白,手上卻忙活起來,把龔炎則的衣裳撩開,但見腰上已經做了包紮,紗布上卻有血殷出,忙與侍候在跟前的兩個小廝吩咐,一個打發去他的住處取藥箱,一個吩咐燒熱水並開了一個藥方叫他抓回來煎上。
春曉進屋的時候就見龐白扯開龔炎則的紗布,用一根細扁銀亮的架子在傷口處查看,她便沒往前去打擾,站着沒動。
沒一會兒有小廝打熱水進來,龐白起身淨手,這才發現春曉在,隔着一段距離,春曉的目光有些悠遠,似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世界。
這樣的眼神龐白有印象,當初在馬郎中處,他去給李氏取藥,就見春曉不避不怕的盯着馬郎中在她手上動刀子剜肉,一下就叫他動容,很難想象如她這般溫婉美貌的女子會是個剛強至此的人。後來她發現有人來了,擡頭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便是如此,似熟悉似陌生,悠遠恍如隔世。
龐白正想過去說話,就見小廝捧着一味藥來問詢,只得認真看了,又耐心的講解一回。後頭福泉回來,聽說龐白會縫合術,卻不放心,只在跟前守着,龐白便沒再與春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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