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主僕倆還挺有情致的,大熱的天摸花兒玩呢。”身後呼啦啦腳步聲,周氏腳步很快,帶着幾個丫頭挨近,腳下不停,嘴上已經在譏諷了攖。
小杏雖不曾回頭,只聽見周氏的聲音便先鬆了一口氣,果然按在後背的手慢慢拿開了去。小杏咬着下脣,收回手,小心翼翼的縮回身子,穩了一陣才站起身,擡頭飛快的看了眼原主,但見原主立在原處給周氏施禮,忙站到她身後也給周氏請安。
周氏扶着綠柳的手,一點點挪下岸來,也站到了水池邊上,與原主對面而立。
春曉看到這一幕總感覺有些眼熟,就聽小杏道:“奶奶,奴婢舅舅今兒要來看奴婢,奴婢想去見舅舅。”
小杏年紀小,又慣常是一副老實本分的模樣,周氏當即擺手,“去吧,天倫之樂,我若攔着便太不盡人情了。”
兩個人誰也沒問原主,一個請示,一個准許,隨後小杏就走了償。
原主身邊再沒‘自己人’,周氏仰着下巴,面上的笑盡收了去,露出恨意滿滿的冷厲目光來,一把抓住原主的手腕,冷笑道:“我也不把話兜圈子,你心眼窄,把孩子掉了,卻惡毒的要來害我的兒子,你這毒婦早該去死,不過我不會這麼便宜你的,我兒子絕不能白死。”說罷不等原主面上有何反應,先腳下一滑,就往水裡栽。
原主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手拉住她,周氏投水也是心驚膽戰的,被拉住時心砰砰跳的厲害,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後怕,可一旦看清拉住她的是原主,便是眼底戾光一閃,使勁把原主往下拉。
原主身子孱弱,本就不禁這樣撕扯,當即‘噗通’一聲跌入水中。
春曉飄在上頭看的傻眼,不是說周氏落水孩子沒了麼?從沒人說起是原主落水了。
原主在水裡撲騰了兩下,後頭似沒了力氣,漸漸向下沉,岸上週氏捂着胸口驚魂未定的看着水面,幾個丫頭裡,綠曼腳步有些遲疑的向前邁了一步,想了想又退回原處。
待原主沉的看不見頭和呼救的手,周氏仍僵持不動,綠柳膽小,瞅了綠曼一眼,小聲道:“奶奶,就這麼讓她死了,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周氏冷氣森森的盯了眼綠柳,忽地目光一錯,見着池子那邊有人似察覺這邊有人落水,正提步往這邊跑。周氏嚇一跳,猛地轉身就想叫丫頭救人,結果腳下一滑,毫無防備的一條腿滑到水裡,她整個人來了個大劈腿,半個身子都在水裡,幸好一隻手被綠柳拽住,不然人也要在水裡喝上幾口。
周氏被拉上去,隨即捂住肚子,臉上血色全無,咬着牙道:“孩子,孩子……”
這可把丫頭們嚇個半死,忙七手八腳的將人架着周氏回去,綠曼瞅了眼漸漸跑過來的人,也跟着周氏走了。
春曉看着早就平靜的水面,她不知道原主在裡頭如何了,想想也知道,她若不死,自己又如何在她身上重生的呢?
周氏真的怨錯了,後來被龔炎則掐死,是不是也是她的報應呢。
春曉就聽腳步聲漸漸近了,知道有人朝這邊跑過來,她回頭去看,卻忽地眼前景物快速掠起,她被一股吸力吸入水中,到了水裡,她看見原主祥和舒展的身子,慢慢的,搖曳的,向水底沉下去。
春曉背後如有人推動,她的魂魄與原主的身子完好的結合到一處,鼻腔裡衝進來一股氣流,嗆的她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就見清亮的水上頭明晃晃的掛着當空的日頭,一個高大的人影投下來,遮住光線,隨即水被破開,眼前水波動盪,視線變的渾濁,隱隱見那個人奮力游過來。
她也想游過去,卻發現這具身體已經精疲力竭,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有可能暈厥過去,那個人越來越近,她想看清他的臉,可當那個人摸到她的手,就要拉她過去時,春曉猛地被重物擊中,一股大力將她的魂魄撞飛出體外。
她眼睜睜的看見,男人一個轉身將原主的身體抱在懷裡就往水面遊,而原主的眼睛睜的很大,動盪的水裡,她目光如電的刺過來,刺的春曉心如擂鼓,又虛又驚,爲什麼原主又活了?難道不是這個時候死去,然後自己進入並擁有她的身體麼?
一切還沒弄明白,春曉就覺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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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曉醒過來就見龔炎則手裡拿着一塊潔白的毛巾,似才從熱水中擰出來,託在手上還冒着騰騰熱氣,順着他的手臂看過去,他現下穿着家常的月白緞子長衫,腰上鬆鬆垮快的繫着六股絞銀絲腰繩,在衣襬上垂着綿密的穗子,一條腿屈着放在炕邊,另一條腿踩在硃紅的腳踏上,身子往外偏,正扭頭與人說話:“去端婉蔘湯來。”
春曉目光往上,就見他喉結上下一動,低沉渾厚的聲音震顫而出。他硬朗的下巴上覆了一層青色胡茬,皮膚還如銀盤一樣耀目,也依舊是挺俊的鼻子,嘴脣繃直,紅如硃砂。
這人如今看上起沉穩妥帖,是個一板一眼的人物,可誰能想到他在風月場中是那般調笑玩鬧的。
“姑娘醒了!”正聽三爺吩咐的登雲才一擡頭就見春曉睜着一雙明眸專注的看着三爺,那眼神如火一樣熾熱,卻又帶着莫名的感慨和唏噓。
龔炎則立時轉過頭來,那張肅着的臉剎那間撥雲見日,雪融春暖,繃直的嘴角也舒展開來,驚喜道:“哪裡不舒服?醒了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渴了?”忙吩咐登雲,“先端溫茶來。”
春曉倚着龔炎則的手臂慢慢坐起來,除了頭還有些暈,沒有別的不適,很快登雲端了茶來,笑着道:“這時放了甜棗的紅茶,三爺特意囑咐的,只等着姑娘醒來用。”
春曉囁喏了下脣瓣,不曾說什麼,只低着眉眼要把茶接過去,龔炎則拿開她的手,道:“爺餵你。”
登雲一見春曉的臉紅了,便低下頭悄悄退了出去。
春曉就着龔炎則的手吃了半盞茶,然後清了清嗓子,喚了聲“三爺……”。
如今她坐起身來,再看龔炎則,一下看出他清瘦了不少,在夢裡那樣風流不羈的光影裡,他是面頰豐盈的,面白脣紅,眼角都帶着抹不去的豔色,如今面頰露出棱角,眉骨微蹙,劍眉長目彰顯着一股凌人的氣勢。
春曉微詫,雖五官沒變,三爺卻與夢裡不一樣,隨即又坦然,也只有這樣霸道的三爺才叫她踏實不是?
但聽她喚這聲三爺,龔炎則才真真鬆了一口長氣,嘴角挽起笑,眸光也湛然了許多,道:“沒事就好,這一回真要多謝那個叫玄素的道士,回頭爺虧不了他。”說罷把春曉摟到懷裡,緊緊抱了一陣,又稀罕的摸了摸她的頭髮,似不知怎麼好了。
春曉被按在他胸口,一下一下聽着男人強而有力的心跳,慢慢鬆懈了神經,伸手抱住他的腰,點點頭,“三爺,你瘦了。”就聽龔炎則鼻腔裡哼了一聲,雖然很輕,卻叫她聽的清楚,忽地想起他腰上還有傷,忙鬆開手臂。
龔炎則卻一下按住她,下巴壓在她頭頂,悶聲道:“爺怕不知道疼。”若是沒痛感,會不會是自己只在夢裡抱着春曉?那樣醒來,心比腰上的傷口更疼。
“我睡了多久了?後來怎麼回事?徐道長到底道高一丈吧?”春曉想起自己躺在八卦陣中,這會兒醒來卻是在屋裡。
這會兒正是下午,龔炎則原本是打算給春曉擦擦汗,喂一口蔘湯便出去辦事,此時福泉興許正在外頭候着呢,但春曉醒了,又在懷裡偎着,他哪捨得走?便拍着春曉的手臂道:“睡了三天不到,你這肚子空的難受吧?”扭頭揚聲道:“登雲,預備飯來。”
等外頭應了一聲,龔炎則轉回頭來,道:“早前徐道長說的千難萬難,你這七魄歸一有多難,後頭尋來個小道士,是在上清觀掛單的,爺見他不過是用了一道符錄,晃了晃銅鈴便妥了。”
而後看了眼春曉眼簾下的胎記,大拇指上去摸了一把,皺眉道:“這玩意估計還得些日子才能消了。”
春曉也伸手摸了摸,“是那塊胎記?”她咬了咬脣角,低聲問:“三爺還記得趙姨娘麼?那個彈了一手好琵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