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詭變

風過千番,雲捲雲舒。

日月交替,光陰飛度。

林朗受到衆人“黃袍加身”,竟成了武林盟主。

但這個盟主實在有些懶散灑脫過了頭,竟將盟中大小事務推給手下兄弟,自己卻終日遊山玩水、與人博弈,或是躺睡在聯盟大殿虎皮交椅上。

文君卻時常纏鬧學武,而且一點就通。

林朗可以對其他任何事懶散,唯獨對這頑皮又固執的文君無可奈何,身法輕功、劍術刀法,只要是自己會的,無不悉心教導、傾囊相授,就連摘葉飛花絕技,也絲毫沒有保留。

“天下武功,只要誠心正意,萬念歸一,那麼,就算摘葉飛花,皆可制敵傷人。”林朗在教完文君最後一式時說。

文君學武刻苦,不用監督也會自己苦練,且天賦極高,不出三年,便把林朗的武功學了個通透。

“好了,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江湖之大,憑你的武功和機智,橫着走也只缺火候和經驗了。”林朗端坐在虎皮交椅上,爲眼前這唯一的弟子而自豪。

此時的文君,已成成熟之蜜桃、傾城之禍水,美貌可與武林第一美人鍾情平分秋色。

文君聽得出林朗有意讓她出去闖蕩江湖、歷練一番。

望着這個日夜相處了一千多個日夜,如師又如父的男子,文君表情複雜,卻道:“君兒願終生隨侍林大哥左右,絕不走。”

林朗憐愛的望着這個一手栽培,卻死活不肯叫師傅的少女,嘴角掠過淺淺的苦笑。當初爲了她出任武林盟主,如今她初成羽翼,她竟然還是不肯離開自己。

暗歎一聲,林朗道:“那我去橫走江湖,君兒你留在這裡。”

文君淡淡道:“不,君兒只會跟着林大哥,你要丟下我,我就死。”

這絕對是林朗這輩子最怕的話。而且林朗深信這刁蠻反覆的女子絕對說得出做得到,因爲有一次林朗與她約地練武遲到了一刻鐘,去到一看她已經吞了毒藥,害得林朗趕忙發動盟中三十三個醫道高**救了一天一夜。

現在一聽到文君說這句話,林朗就感覺一個頭比兩個還要大。

林朗急忙道:“好,我怕了你了。峨嵋來報,江湖新出了個驚風寨,燒殺淫掠無惡不作,其首領武藝超羣,我得親自出馬。我不想讓你去,是怕你有危險。”

文君狡黠一笑,道:“林大哥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君兒不放心?”

看到她的笑容,林朗就知道這丫頭是非去不可了,他只能微微嘆氣苦笑。

文君歪着腦袋,豎起一根纖纖食指,儼然一個古靈精怪的嬌蠻美人,嫣然道:“有林大哥在,君兒不怕。何況我也會摘葉飛花。”

林朗見她變回調皮嬌憨的模樣,緊張之情頓解,也是認命了。

文君找來張桌子,攤開兩張地圖,一張是驚風寨山脈地勢圖,一張是驚風寨的詳細分佈圖。才比劃着解釋道:“驚風寨在華山之南、峨嵋之北,離烏江畫廊藍家又是最近。可以峨嵋派、藍家作東西兩面夾擊之勢,我們從華山取道襲擊其北門。他們疲於奔動相隔三裡的東西兩門,北門空虛難以防範我軍主力,必當出其不意、事半功倍。”

林朗看了看地圖,又看了看認真分析着地圖的文君,忽然笑了,問道:“哪來的地圖?”

文君眨眨眼道:“當然是趁着林大哥睡覺的時候,君兒叫人去探了畫回來的。”

林朗笑道:“這是未雨綢繆啊。”

文君道:“每件事都等林大哥睡醒再處理,武林盟早被人滅了。”

林朗點點頭,表示文君說的在理,笑道:“看來這個盟主讓給你做還差不多。”

文君只當他是在開玩笑,淺笑道:“君兒不敢。但願能爲林大哥分憂就好。”

林朗笑笑:“我可是很認真的,以你的文韜武略,武功技能,完全可以勝任。何況一開始我也不想當。”

文君正色道:“那可不成,君兒要林大哥你好好的當武林盟主,好好的做天下第一。”

林朗苦笑,旋即發出兩道盟主御令,令於芒種午時,峨嵋派佯攻驚風寨東門,同時劍聖之子藍朔佯攻驚風寨西門。屆時等盟主帶領聯盟大軍一到北門,旗花火箭爲號,趁驚風寨應接不暇之時,再同時發力一舉拿下。

文君疑惑道:“峨嵋靜一師太武功已位列江湖十大高手,其下五大弟子江湖中人稱‘四秀一美’也都是有名女俠。加上劍聖之子藍朔已盡得乃父真傳,大有繼承‘劍聖’名號之勢,座下四大護法‘梅蘭竹菊’十年前就名動江湖。區區一個驚風寨,這麼多高手足以踏平,又何必林大哥親自出馬?”

林朗笑着反問道:“這三年我閒雲野鶴的時候,君兒你極力勸我橫走天下;如今我好不容易被你打動了,又來勸我躲在屋裡睡大覺。君兒,你讓你林大哥如何是好?”

“那時候不同……”

文君閉口不答,扭頭避開他的目光。

林朗淺淺一笑,望着她眉心的美人痣,柔聲道:“我是要君兒你親自出馬。”

驚風寨處於四川、陝西兩省邊界,四面環山、地勢險要。其中山寨地勢偏高,四門地勢偏低狹隘,易守難攻。

驚風寨十丈大廳中央,虎皮蓋成的舒服太師椅上,一個面如冠玉、長髮隨風、衣勝流雲的少年正單手托腮,寒星冷目正呆瞬也不瞬地盯着門外藍天。少年身側卻是兩個弱不勝衣的絕美少女。

忽然,美少年冷冷道:“還有幾個時辰?”

白玉石階下,腰佩赤色寶劍的麗人在左爲首而立,聽到後立刻站出躬身答道:“稟主人,還有一個時辰。”

這翩翩美少年,竟是聚嘯山林的綠林首領。

少年目光不動,又問道:“紫劍,林朗動向如何?”

左側七位女子成一列的末尾,腰佩紫色寶劍的麗人立刻站出朗聲躬身回道:“稟主人,凌天宮、金頂、烏江畫廊已按原計劃伏兵山下。”

美少年目光閃動:“那些請來的村民、金銀、物資、美女,現在安頓得如何?”

左面第二位,腰佩橙色的麗人立刻站出,躬身答道:“稟主人,原物已歸還,人也遣到百里外安生,各送百兩壓驚費,無人有怨。”

美少年點點頭:“很好。”

橙劍臉上微紅,低首回列。

美少年道:“呂洞賓、韓湘子、曹國舅、何仙姑。”

右側立刻站出四位英氣少年。

身背長劍、一臉傲氣、飄飄白衣的,無疑是呂洞賓。

韓湘子手持玉笛,隨和微笑,一身青衫剪裁得十分得體。

曹國舅手託笏板,邁四方步,穿大紅官服。

何仙姑竟是個眉清目秀、相貌宛若女子的少年,穿着淡綠長衫,手持淡紅色荷花。

美少年詭異笑道:“峨嵋四秀平日少見男子,那就用美男計敵之。”

四人躬身稱是,退回原位。

美少年再道:“黃綠青藍四劍。”

左列立刻站出四位腰佩相應顏色長劍的麗人。

美少年又詭笑道:“梅蘭竹菊整日跟着藍朔舞刀弄劍,肯定變得粗手粗腳了,你們去教教她們,到底什麼……纔是美人。”

四人臉上立刻飛起一絲紅暈,稱是回列。

美少年又道:“紫劍。”

左列尾的紫劍立刻站出,聲若滴水入幽澗,躬身道:“婢子在。”

美少年望着她單薄的身子,一身淺紫羅裙根本裹不實,似乎隨時都要被風吹倒。臉上更是可憐楚楚、楚楚動人,只有眼眸還有三分英氣。

美少年柔聲道:“藍朔交給你,你怕不怕?”

紫劍俏臉一怔,稍皺柳眉,迎着美少年溫柔的眼光,堅定道:“婢子不怕。”

爲首的赤劍突然搶前一步,伏首拜倒:“少主,七妹年紀最弱,武功最淺,只有輕功頗高,平日又是負責傳遞刺探消息之重職。請主人派婢子去拖住藍朔,婢子必定誓死不退。”

美少年一袖緩緩拂去,將赤劍緩緩托起,才平靜道:“我當然知道‘七彩仙女’、‘上洞八仙’根本無人擋得住劍聖之子,我怎捨得讓你去送死。但紫劍去了卻平安無事。”

七位麗人、八位少年驚詫,不明所以地看着這看起來年紀輕輕卻智慧武功背景非比尋常的主人。

美少年傲然道:“藍朔自恃身份、傲氣非常,從不對女人先動手,何況是紫劍這般柔弱少女。你只要遠遠盯緊了他,絕不先動手便可。”

後面這句話,自然是對紫劍說的。

衆人恍然大悟。

赤劍再提醒道:“主人,峨嵋的‘一美’鍾情,和林朗的弟子文君,該當如何?”

美少年胸有成竹,似乎對一切都已掌握在手,沉聲道:“鍾情三年不下峨嵋,這次卻主動請纓,傳言已在武林大會上對林朗一見傾心。放她進來對我們百利無一害。對於林朗的女弟子,我自有安排。”

美少年伸出修得十分整潔、乾淨的左右手,在身旁兩位弱衣少女纖腰各一拍,詭笑道:“至於林朗,就交給花兒、朵兒,兩位護法打頭陣了。”

花兒、朵兒衣袖輕紗一動,掩面嬌笑,笑聲未落,人已飄然而去。

美少年望了望左側七色麗人、右側八個風格不同的少年,緩緩道:“其他人見機行事。記住,我只要林朗的命。”

芒種正午,豔陽高照,天地燥熱。諾大的驚風寨東、西兩門果然同時爆發兩處敵襲。

西門峨嵋派美女成堆,似乎受不了山寨野男子,只是時不時幾十人攻上一陣,又退走。呂洞賓等四人明知佯攻,更是悠閒,竟在城牆上下棋,眼看峨嵋弟子提劍過來,才下令射一陣箭雨逼退。一時間,雙方各無損傷。

東門城牆上盡是清一色女流,爲首五個更是貌美少女,這讓孤身站在城下的藍朔更是微微皺眉。難道堂堂劍聖之子,今日要辣手摧花,把花國變血城?他實在無把握等到旗花火箭一響,自己會不會拔劍,所以他只好等別人先拔劍。他不動,牆上的五大劍侍更不會動。一時相安無事。

突然,驚風寨北門一陣殺聲震天。

緊接着,一隻旗花火箭“咻”的一聲升上藍空,“啪”的一聲血花一般裂開,狼煙燃起。

就像一滴水滴入平靜的湖面,漣漪盪滌。

東西北三門幾乎同時的,三處突然都戰成一團。

東門。峨嵋五十女弟子由一人居中指揮,挺劍結成“七七四十九刃青龍偃月陣”,意在困死對方四位大將。不料呂洞賓輕蔑一笑,劍指長空,山寨內外衝出五百雜亂無章的漢子散兵,一下把局面控成以一當十,各自爲戰。在人數相差太大的情況下,陣法的作用變得微乎其微,更何況峨嵋女弟子劍法大同小異而驚風寨的士兵武藝百般不同,一下子亂象四起。“峨嵋四秀”之首楊雲秀心下一急,飛身挺劍直刺正一臉得意的呂洞賓……

西門。藍朔白袖一揮,三十位正義凜然、儀表堂堂的少年白衣劍客站成一排,挺劍而出。山寨內卻五花繚亂飛出一羣女子,鶯歌燕舞、燕瘦環肥應有盡有,有的環鈴,有的持雙匕首,有的武器都不帶,就是沒一個持劍。一時間美色撩眼,嬌笑連連,又偏偏無人下重手,叫這些驕傲的少年劍客如何硬起心腸?藍朔身後一雪衣女子冷哼一聲,長劍出手,畫出一瓣寒梅,飛身直奔牆頭,牆頭卻有一位黃衣女子光芒般射出截住,還帶一聲嬌笑:“好粗魯的女子”。藍朔欲要擡步前行,卻見山寨大門內緩緩的、柔柔的,飄出一朵紫色的雲……

亂刀和快劍交擊,亂馬在慌啼,男人呼喝,女子嬌笑。輕功、暗器、長袖、掌影、飛腿、煙幕……各種武功,各種對陣,打成亂局。煙塵常滾,亂粥三鍋。

北面狹道,林朗平靜地坐在一個大青石上,身後的文君初見此等陣仗竟然也是面如平波。

“稟報盟主,東門、西門、北門三處皆已動手。”

林朗淡淡道:“戰況如何?”

半跪着的矯健探子道:“東門的峨嵋派遭到韓驚風手下‘八仙’擋住。峨嵋四秀正與呂洞賓、韓湘子、曹國舅、何仙姑僵持不下。門下五十女弟子也與五百山寨士兵膠着,無法攻進東門。”

林朗“哦”了一聲,問道:“靜一師太的四大弟子都派出來了麼?”

文君望着他忽然插口道:“不是四大弟子,是五大弟子。還有個小師妹,武林第一美女鍾情。”

探子道:“鍾情姑娘不知去向。”

林朗“唔”了一聲,似在思考。

文君冷冷道:“林大哥但心了麼?武林大會的時候,人家可沒少瞧你呢。”

林朗喃喃道:“哪來的飛醋?”又問:“西門呢?”

“西門,韓驚風用清一色女兵堵住了藍朔的三十劍客,‘梅蘭竹菊’被黃綠青藍四大劍侍拖住……”

林朗瞪大眼睛笑道:“高!藍朔呢?劍聖之子誰擋得住?”

探子遲疑了一番,才道:“劍聖之子正與紫劍侍對峙,一時難分高下……”

林朗嘿嘿一笑:“難分高下個鬼。我猜他們誰都沒有拔劍吧。”

探子低下頭,才道:“盟主料事如神。”

林朗道:“東西二門傷亡情況如何?”

探子道:“尚無陣亡,只有小傷。”

“再探。”

林朗極目望去,剛好看得着北門的戰況。只見兩方並無大將出馬,己方三百聯盟士兵與對方四五百遊勇打了個平分秋色。

林朗拊掌笑道:“好,好個韓驚風。竟然懂得以人海破陣法,以美男對怨女,以柔情對冷鋒,又以美色困英雄。看來他對我軍的情況倒是清楚得很。”

文君面上一變,急道:“難道有人泄密?”

林朗笑道:“就算有人泄密,既不是我自己,也不會是你。如今戰事當前,追究無意。還是想想怎麼扭轉局面爲先。”

文君眼珠一轉,笑道:“現在北門無將,君兒去抓了韓驚風,還怕他們不投降?”

林朗微微詫異道:“你去?韓驚風至少還有兩大護法、‘上洞八仙’之四、‘七彩仙女’之二還未出手,君兒不怕麼?”

文君嫣然一笑:“君兒願爲盟主效力,萬死不辭。”

林朗微微沉吟,半晌才道:“以君兒你現在的武功,除非束手待斃,否則就算仲魔君死而復生,也抓不住你。你去吧。”

文君微笑道:“君兒早就知道林大哥帶我下山是爲了給我歷練,放心吧。君兒絕不胡來。”

林朗微微點頭。

文君轉身,面色一凜,展動身形,飛燕般去了。

不多時,探子匆匆忙忙趕來:“報……盟主,大事不好。”

林朗虎軀一震,喝道:“講!”

“文君姑娘被捉去,韓驚風要您自親去要人。”

林朗驚得下巴快掉下來。

“說好的絕不胡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