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進京長住,渁競天便斟酌帶去的人手。
女兒當然跟在她身邊,桃子杏子要帶着,再帶二十水兵足夠。
她還擔心所謂的御賜宅邸,放不下這些人呢。
杜儀娘也要帶着黎小澤跟去。
渁競天不想讓他們夫妻分離,她這個一把手走了,二當家必然要留下當家作主的。
黎鐵華就說:“去吧,讓他們娘倆兒也跟着去見識見識。不然,你在外頭忙,俊妞兒都沒個一起耍的人。儀娘也能幫着你做事。”
說到做事,黎鐵華聲音沉了沉,渁競天便知道他說的不是水寨的事,而是前事了。畢竟杜儀娘什麼都知道。
渁競天見他夫妻兩人已然商議好,便不再拒絕。
黎鐵華大兒子黎小河,十五歲的小夥子,麥色臉膛,跟杜儀娘如出一轍的長眼睛,很愛笑:“寨主,我去幫你跑腿。”
渁競天卻是想起舊事:“你這次還是莫要去了,現在你還不好露面。”
黎小河有些喪氣:“都四五年了,保不準那婆子早忘了,當初我臉上塗了灰呢。寨主,我娘都說我這幾年大變樣,變好看了呢。”
渁競天還是搖頭:“蒼牙山,水匪,未免別人不會從這裡頭想到什麼,你呀,老老實實幫你爹看好寨子纔是。”
她要去報個漂亮的仇,可不想驚動她們什麼壞了自己計劃。
黎小河無法,只得眼睜睜看着弟弟黎小澤吐舌頭扒眼的做鬼臉。他還不能打,這小子因在孃胎裡遭過殃,爹孃疼得厲害。
一條黃金大蟒蛇從柵欄上翻進來,遊過草地,順着竹樓腳爬上來,將大頭靠在渁朝兒肩膀上。
這便是渁朝兒嘴裡的大黃了。
渁朝兒抱着涼爽的蛇身咯咯的笑,黎小澤擠個狗腿的笑去摸大蛇,被一尾巴甩開,站起來,又諂笑摸過去,再被甩開。
大黃沒惡意,衆人也早習慣了。
杜儀娘嘖嘖:“看這模樣,跟某人還真真一樣的。”
杜儀娘說的某人,就是定居在相鄰山頭的烏婆婆。
大黃和它主子烏婆婆一個德性,除了對渁朝兒,別人正眼都不稀得看一眼。尤其是對渁競天。
渁競天熟練的從金黃的蛇腦袋上扯下綠的髮油的寬草葉子,上頭雞爪子劃拉似的劃出一個“來”字來。
那老婆子,比皇帝都擺譜,一經召喚,她堂堂寨主就得去。
都是爲了女兒。
渁競天帶着女兒去了。
烏婆婆住在山邊的竹樓裡,日常在竹樓,閉關就在一旁山洞。
渁朝兒跟大黃滾在一起玩。
渁競天進了竹樓,就見臉覆黑色薄紗的烏婆婆柔和着雙眼望着下頭的渁朝兒,看都不看渁競天一眼。
傲嬌的女人。
渁競天暗道一聲,想想先開口,玩笑道:“烏婆婆,下次您讓大黃給我帶信,換片黃葉子,紅葉子都行,那個綠,還頂在頭頂上,我怕大黃以後知道什麼意思了鬧情緒。”
烏婆婆賞臉扭回頭,看她,目光變得沉寂乏味。
渁競天無語,就這麼不待見自己?
“我覺得,”烏婆婆開了口,聲音有些蒼老低沉:“它頭上頂綠,你會比較喜歡,比較有共同語言。”
噗——,渁競天想吐血,知道她說的是韓謙娶二妻的事。
若說,黎鐵華和杜儀娘知道自己所有事,這位,也知道不少。
可是,黎鐵華和杜儀娘知道,是因爲自己告訴的。這位倒好,一壺花茶下去,人家問什麼自己就得回什麼。
不過,烏婆婆只關心渁朝兒,只問了幾個問題:渁朝兒的爹是誰?你怎麼和她爹分開的?她爹死了沒?現在幹嘛?
渁競天驚恐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一一說了,聽得渁競天說什麼情投意合少年夫妻,被水匪擄後,韓謙迅速娶了媳婦,還一娶倆,之後,烏婆婆給了一個讓渁競天一輩子也無法釋懷的眼神:原來你是如此沒用如此朽木!
那眼神,讓渁競天連着三天沒合上眼。
烏婆婆再沒多問,以前就不喜歡她,之後更瞧不上了。只讓渁競天以後沒事別來煩她,省的蠢貨會傳染。還警告渁競天,不準插手她教渁朝兒,不然她一把毒下去滅了她。
渁競天…
烏婆婆是強人啊。
“您的意思,您也一起去京城?”
“我當然要去,”烏婆婆翻了個高貴的白眼:“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朝兒實歲三歲有餘,還沒定性。我不跟着,萬一她日夜跟着你長成你這沒用性子呢?”
渁競天心裡那個怒,我怎麼了?我堂堂蒼牙山寨主一統淦州水路,我怎麼了?怎麼就沒用了?
“省的跟你學的瞎了眼,以後碰見面皮好的小子,被人家騙了身要了命。”
渁競天:“…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
“那也差不多。誰愛的多,誰就輸了。蠢貨。”
渁競天實在不想來看這老婆子,讓人懷疑人生啊。
因着她的際遇,她有種在那個神秘世界過了一生的感覺。那裡的她,能幹,強大,睿智,自信,從容。可在毒舌這一點上,她再活三輩子也敵不過老婆子。
聽着吧,別說話了。
烏婆婆哼了聲,渁競天頭一疼,氣的,這麼看不起自己,還纏着自己女兒不放?
“若不是朝兒,我連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那你別看。
烏婆婆轉了頭去看渁朝兒。
渁競天…
“我是要跟去,不過不是現在。我還要再閉關一段日子,等我出來,便上京找你們。給我收拾好院子,你不知道怎麼佈置,便問朝兒。她動嘴,你動手,老婆子的講究,朝兒都明白。你明白了嗎?”
“明白。”
“走吧。”
這就趕人了。
渁競天出了竹樓,渁朝兒騎在大黃身上進了去。不多久,又騎着大黃出了來。
笑得跟花兒一樣:“孃親,婆婆要休息了。咱們走吧。”
渁競天看她袖子衣領,知道烏婆婆定是給了她不少好東西。心裡溫暖,不管烏婆婆怎麼給自己使眼色,對朝兒卻是十分好的。不過毒舌罷了,自己聽來當警醒了。
“好可惜,”渁朝兒抱着大黃豎起的腦袋:“婆婆說,大黃不能去。”
渁競天心道,它若是去了,怕不少人想烤了它吃。哪怕是自己,每次看到黃頂綠,也磨牙。
戳人心的小東西。